《剑影鏖烽》天涯玉游人

61、第三十五章：吾心靖安流芳庭（上）

　　“靖儿，你怎么都不哭的？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还不习惯这个世界对不对……”慕容离嘴上说着笑，眼中却早已黯然泪下了，因为寻常人家的孩子，一出世就会嚎啕大哭的，就算有个别不会哭，手脚也是会不安分挣动的，哪里会像执靖这样，四肢还是本本分分蜷缩着，慕容离抱着他，逗着他，他也是毫无半点反应的……
　　最后的一丝念想全然崩塌，慕容离体内遗留的毒素也在此刻轰然爆发，滚烫鲜血源源不断的从嘴里溢出，一点一滴都砸在了执靖身上，这天帝诅咒，当真无解吗？！
　　“为什么！！！！”；
　　“阿离！！”他一声撕心裂肺的绝望呐喊，让执明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悲恸，一把推开竹门就急忙冲了进去，然而，他却没能在第一时间，接住慕容离倚着墙头倒落的身影：“阿离！”；
　　“呜哇~呜哇~”也就在慕容离倒下的瞬间，在他怀里的执靖终于有了反应，执靖一嗓子嚎啕大哭，可谓是撼天动地；
　　“阿离！你醒醒！”执明一把搂起慕容离和孩子，焦急唤道：“阿离你别睡！你快醒来看看，我们的孩子，靖儿他哭了，我该怎么做？阿离，阿离你不要睡好不好……”；
　　执明声声轻唤，总是想把泪水咽下，告诉自己慕容离不过是太累了而已，可是……慕容离唇角盛开的艳丽荼蘼，叫他又怎能自欺欺人，偏偏他还不懂岐黄之术，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地，还能有谁，可以来救救我的阿离……
　　“阿离……”他目光呆滞的紧紧抱着慕容离，一声声阿离，只是心碎后的无语言说，一心想要守护的人，却一次次在自己怀中奄奄一息，他这才明白，原来自己，是如此无用啊……
　　“呜哇~”执靖甩着小胳膊小腿儿胡乱踢动，还依旧放开了嗓子，放肆大声啼哭，想要向这世界宣告他已临世。
　　这哭声仿佛穿透了云霄，飞去千里之外，万里晴空凭白影射出一道又一道的七彩虹霓，像是通往天宫的虹桥那般，宏伟而又壮观，世间百姓无不昂首仰望，更有甚者跪地叩拜，谓曰虹霓是福，见之为祥，故而虔诚三跪九叩，但求福祉一方。
　　天空异象，莫澜一行人在临近浮玉山下的时候，也看到了，莫澜驻足停留，双手合抱在前，疑道：“这天又没下过雨，怎会接连不断的出现彩虹呢？”；
　　“等等！我好像听到，有婴儿的哭声？！”习武之人，天生五感敏锐，但血亲之上的牵绊，更让毓骁能把那哭声听得更加真切；
　　“这深山老林里，怎会有婴儿啼哭？你莫不是幻听了？”也许是距离还有些远，所以子兑还听不到有任何的风吹草动；
　　“不可能！我的确听到了！而且，他还越哭越大声，好像很难过的样子！”毓骁急忙拉着林赑问道：“老人家，到浮玉山下还有多远！？”
　　“往前面再走不到一刻间，然后渡过溪流就到了。”；
　　“那能不能麻烦老人家，您给走快些，我这心里，总觉得那婴儿的哭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慕容离跳下悬崖时，孩子已经是六个多月了，若是能侥幸未死，那么孩子七月早产，也不是不可能的！
　　“好好好！老朽我就豁出去了！”林赑走在前头，子兑命了人帮忙清理路边荒草，也许毓骁的直觉是对的，万一那里真有婴儿在哭泣呢？那慕容黎与执明，是不是就还活着？
　　事实也已逐渐证实，毓骁的直觉没有错，因为在临近浮玉山下溪水对岸的时候，所有人都听见了溪流对岸，有阵阵婴孩啼哭，不断散发出来，然而天迹虹霓，便是因着那哭声的高低起伏而绚烂多姿。
　　“阿离……不是说好了，等你生下靖儿，我们回宫后就成亲的么？可是现在~”心死后的无能为力，让执明连说话都喑哑失色，他从慕容离的发间分出一缕青丝来，又把自己的一缕白发与之揉和在一起，像那日醉酒后一样，一步步穿梭编织着同心结；
　　“结发为夫妻……生死两不移。”执明拾起身边的匕首，一狠心，把编好的同心结发丝从两人头发上割断分离，他把同心结扔到了只余星火的柴火堆里：“让这同心化做灰烬，如此，便再难分开你我了……阿离~黄泉路上……你~可愿等我~”；
　　“呜哇~呜哇~”执靖似有预感，更加哭得撕心裂肺，可是如今的执明，看着慕容离无声无息的躺在自己怀里，他又如何还能独自苟活？唇角的艳丽绝色，便是最好的证明；
　　“靖儿……对不起……你父王我自小连长命锁都没有带过，没有什么东西给你留下，就把这手镯给你，但愿它能保佑你，遇上能救你出去的有缘人，别了……吾儿~”；
　　执明看了一眼手中的匕首，上头沾着慕容离的血，还是滚烫的：“还好，孤王就算死，也还能带着阿离温热的血，无憾矣……阿离，谢谢你~”谢谢你成全了我，今生罪赎……
　　手起刀落，却在匕首即将刺破胸膛的时候，执明手腕被什么东西打中，从而失了握刀的力度，执明侧眼回望，逆光中逐渐清晰的影，是自己以为此生再会相见的人，而打掉他手中利刃的，正是子兑。
　　所有人冲进来后，都是又惊又喜，莫澜已是泪流满面，大声叫道：“王上！”；
　　“王叔！”毓骁冲进来时，更是一眼就看见了倒在血泊之中的慕容离，还有在他怀里嘤嘤啼哭的孩子，他快速跑到慕容离跟前，跪下身去从慕容离怀中抱起了孩子：“远儿~”；
　　“公子……”方夜与萧然异口同声，唤一句公子，却唤不醒眼前躺在血泊里的人，那画面太过惨烈，萧然不忍去看，只好捂着唇，紧紧捏住方夜的臂膀；
　　“起开起开，快让老朽看看！”林赑是在后面一点，随侍卫以竹筏渡溪过来的，他跟着来到竹棚之后，也被眼前的景象给着实吓了一跳，他行医多年，不是没见过生老病死，但如一身白衣尽数血染的情况，他却是实打实的头一遭见；
　　毓骁抱着孩子退开些许，或许这就是天意！不然老天，为何会让一个花甲医者，来给他们道出一条寻找的明路，又为何偏偏在此时，慕容离已然气若游丝；
　　执靖被毓骁抱着之后，哭声也就慢慢消减了，也许是因哭嚎得累了，一双乌溜溜的琉璃眼眨巴了两下，就自己安静的抱着手脚，合上了眼静静睡去；
　　林赑蹲在伤者身边，掰开眼皮查看了瞳孔，又捉着慕容离的手腕把了脉，他的眼，在慕容离脸上那朵昙花隽绘上，轻看了许久才问执明：“敢问阁下，公子脸上这昙花，可是以流芳所绘？”；
　　“本王只知道，绘制时所用绛花，乃是可百年不褪色之物，并不知其何名，虽然，阿离曾经说过，此绛花好似名曰梦昙？先生问此何意？”；
　　“所谓流芳，千古流芳，十年才开一次花，花开百次后结一果，而此果无形，若食得其果，可有一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机缘，只要以其根茎捣泥为药，服下后，五日便可醒来，稍加调养之后，便可与常人无异，现在这位公子，体内正是有流芳之果的印记，不信你看，这昙花净中生异，蕊为赤霞，虽然流芳七彩着色，但却是以赤色为果，因果无形，所以进入人体的方式便有不同，有人会因呼吸，有人会因伤口，也有人会因梦回，还有人，会因阴阳和合。”；
　　“那依老先生的意思……阿离他……他还有活着的希望？”执明敛起泪水，大起大落后，他的心里再也浮不出什么涟漪来了；
　　“理论上是如此，老朽先以银针刺穴助他止血，但，还需在一个时辰内，寻到流芳的根茎让他服下才行。”就与工匠随身携带器具一样，医者也有常带银针布包，以备不时之需的习惯，林赑从腰间取下布包，拿捏起银针便往慕容离头上百汇落针三分，以此稳住伤者精气神三元
　　“老先生，阿离肚子上还有一处刀伤，您能不能帮忙给看看？”；
　　“既然老朽我已遇到了，岂有置之不理的道理，你先扶他躺下，把上衣解开。”；
　　“好。”执明动作极轻，生怕弄疼了慕容离，扶着慕容离躺好后，执明就不敢再挪动慕容离半分了，慕容离衣衫已是鲜血淋漓，腰间缠好的丝缎自然没有幸免，似火如荼的颜色，就如死神镰刀，分分秒秒就要夺人性命，执明用匕首小心划开丝缎，至少有七寸长的伤口便暴露在众人眼前，执明颤抖着手不敢去触摸；
　　“作孽啊~”林赑不想多问，因为不远处被丢弃的东西，与被毓骁抱在怀里的孩子，已经证明了一切，虽是天下奇闻，却也不得不叹一句，是何冤孽之缘，才能结上这么一个要命的恶果：“伤口太大，需要先给他缝合，但是，老朽身上，有针无线呐……”；
　　他的医用线材，在救治河边捡到的那人时刚好用完了，之后又一直忙着照顾伤患，就没有时间去备补；
　　“线……要不，从我衣服上拆下来？可以么？”执明捉着自己的衣摆给林赑看，毕竟王袍所用材质，已是天下少有的上好锦缎了；
　　“医用缝线比较讲究，一般的线怕是不成，你这衣服上的线，还是太粗了。”不过轻轻一瞥，林赑就已知道线的材质不相符了；
　　“那天蚕丝可不可以？”毓骁抱着孩子，以前总听人说天蚕丝细腻柔软，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若有此物，自是极好的，我看刚才被割断的丝缎，便是以天蚕丝织就的，奈何染了血，脏了。”；
　　“我这儿有干净的。”毓骁连忙把孩子递给子兑先抱着，然后卷起外袍衣袖，露出里头月白的里衣衣袖：“当初给王叔织完蚕丝被之后，还余下了许多蚕丝，尚衣宫就全部织下，用来给我做了这件里衣，没想到居然还有用到的一天。”
　　“这就是天意啊~”林赑从执明手中拿过匕首，在毓骁袖子上划了一刀，然后好似剥茧抽丝，从里面挑了一根最合适的蚕丝下来，他引线穿针后，赶紧给伤者缝合着伤口；
　　“伤口我已经处理好了，但是，需要马上去找到流芳的根茎！不然纵是神佛在世，也无济于事。”；
　　“好！我记得花是在哪儿摘的，根茎一定还在！”执明蹲坐太久，猛然站起来时，却突然间两眼一花，神识迷糊了瞬间又恢复如初，微微摇晃了几下，才站稳了身子；
　　他的头发全都被慕容离与他自己的鲜血染红了，过多的血水，就顺着发尾往下嘀嗒流淌，看得莫澜于心不忍，迎面走近执明，劝他：“王上，要不您告诉微臣位置在哪儿，微臣去替你寻来？”；
　　“不用，事关阿离，本王，必须亲自去！”执明摆摆手，挥开了扶着他的莫澜，而后就颠着脚步慢慢往外走去；
　　“王上……”莫澜一早就看明白了很多事，如今执明这少年白头的模样，他也难说是天命还是其他了，执明现在的状况，让他很不放心，就只好默默跟在执明身后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