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鏖烽》天涯玉游人

57、第三十二章：云鬓点绛寄昙华（下）

　　两个人回到竹棚里，上午生的火苗已经燃尽，执明把慕容离放到竹凳上做好，就去重新堆了新柴，点燃篝火后，天还未黑尽；
　　“阿离，你先呆在这儿取取暖，趁着天色还不算太晚，我去给你找些吃的来。”；
　　“不用了吧，天都快黑了，这里是深山谷底，万一遇上什么不好的东西，可怎么办？你也还受着伤呢！”；
　　“不用担心，我把匕首带上就好，反正再怎样，都是我拖着阿离出来玩的，总不能让阿离饿着了肚子，更不能饿着宝宝。”执明蹲下身，把耳朵贴在慕容离的肚腹上，他能清楚的听到孩子的心跳，幸福油然而生：“宝宝，你要乖乖等着哦，你可千万不要让阿离受累，否则的话，我就不给你找东西吃了！”；
　　“孩子才六个多月，哪里能听见你说什么？你要出去就赶紧去，再磨叽，天就真黑了，你还怎么找吃的！”；
　　“好好好，我这就去，那阿离，你不要乱跑，等着我回来啊，若是渴了，这儿的竹筒里装有水，若是累了，就先躺着睡会儿，”执明拿过身后的竹筒递到慕容离手中，里面盛的是自溪水上游取的清水，当是无害的，自己原本的披风已被风干，他就把披风叠好摆在竹叶堆上，又去把远处堆放着的朱红战甲拿过来，取下上头的披风披在慕容离的身上；
　　“阿离，虽然燃着篝火，但这里夜里风大，所以披风你要裹紧些，别让自己受凉了。”执明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比宫里头伺候人的内侍还要熟练许多；
　　慕容离只觉眼睛有些酸涩，执明嘘寒问暖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是真的有了一个家；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你也要快去快回，我等你。”；
　　听着慕容离带着鼻音的腔调，执明安抚性的在慕容离眉心落下轻轻一吻：“我会很快回来的。”；
　　执明出门的时候，还不忘给慕容离留下一个幸福的笑容；
　　慕容离也同样回敬，然后等到竹门被合上之后，慕容离瞬间垮下了脸色，因为他记起了执明能够活下来是因为什么，以命换命的交易，不知道会在何时履行，他突然想期盼慕容远，不对，现在是执靖了，他想期盼执靖能够晚些时日来到这世间，好让自己能够与执明再多相处一段日子，弥补完心中曾经留下的伤和痛；
　　或许，他可以试着忘掉这个交易，可对方既然能毫发无伤的来到这绝谷中，那他又怎会没有本事轻而易举就取回执明的命呢，自己这一条命，本就已经死过两次了，不值什么钱，可执明不一样，他是天权的王，是这天下的共主，若没了他，这天下还是会如一盘散沙那般，战乱不休，民不聊生；
　　“执明啊……你我还当真是彼此的命劫，我是你的情劫，而你却是我的生死劫，逃不开，也避免不了……所以我不打算再逃了，太累了，能和你一起走过人生最后的时光，此生足矣……”；
　　火光映照着离人脸庞，而离人的目光却一直盯视着门口那方，等待良人轻叩柴扉，夜归来。
　　执明那会儿出门后，便一直用手捂着嘴，因为咽喉处不断出现的麻痒，让他直想咳嗽，可他又怕慕容离为自己担心，所以小跑着去远了些才敢轻咳出来，他扶着岩石咳喘的时候，在那石头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散发着诱人的恬淡香气；
　　他顺眼望了一下，等到咳完之后，才伸手过去摘了下来，他仔细看过之后，才忆起自己曾经见过这个东西，这东西，可是十年难得一见的好物，所以执明便在心里偷偷打了个盘算，只是方才去摘东西的时候，他的手指，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有些轻微刺痛，执明也没空去管他；
　　夜色又临近了几分，不过这一次，他运气不错，一下水就捉了好几条肥硕的鱼，这样的话，两个人吃上两天应当是没问题了，然后自己要赶紧想办法找出路才好，他想和慕容离在此地过二人世界是没错，可是却不能为了这一己私心，而让慕容离和孩子陪着自己受苦受累，他也已在心里暗自决定，等到出去后，无论如何，他都要给慕容离和孩子，一个应有的名分。
　　夜色完全暗下，铺照下来的月光很是薄弱，执明只能凭着记忆把脚步放在来时的印记上。
　　月儿款款深情抚着归人眉眼，执明站在门口，换上了笑颜，才敢推开小竹门，他把鱼高高提在身前，欢欢喜喜喊道：“阿离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慕容离寻声望去，脸上的欣喜无法掩藏，他扶着腰慢慢站起来走到执明身边，替他拂去发间落下的枯叶；
　　“你看，又肥、又大的几尾鱼，够我们吃上两天了呢。”；
　　“嗯！”执明满心欢喜，慕容离就笑着点头附和着他的成就感；
　　“不过，除了这些鱼，我就没找到其他能吃的东西了。”；
　　“没关系，我就喜欢吃这个，在遖宿那段时间，毓骁总是说太医交代过，服用安胎药的时候要忌口，所以我已经很久没吃到这么新鲜的鱼了。”；
　　慕容离拉着执明坐到火堆旁，然后催促执明赶紧把鱼处理好烤来吃，执明也很听话，三下五除二就把鱼鳞弄了个干干净净，他拿竹筒里的水去屋外把鱼清洗干净，回来就把鱼架到了竹架上烤着；
　　“阿离，遖宿……是什么地方？毓骁又是谁啊？”执明记得自己现在，还是一个装作失忆的角色，所以他不敢直接去问慕容离，他当时是如何流落到遖宿去的；
　　“遖宿啊……其实，遖宿是在一百年前，从瑶光王室分散出去的旁枝，所以从辈份上算下来，毓骁，是我的侄儿，也正是因为他在发现了这层血缘关系之后来到中垣，才能救我一命，使我苟活至今。”；
　　慕容离这般解释，执明也就能把所有画面都梳理清楚了，有了这么一层血缘关系，也难怪毓骁这么护着慕容离了；
　　执明把火烧得很旺，支架上的鱼没过多久就烤熟了，散发着缕缕勾人的清香，执明取下支架，放在火堆外稍微放凉些，等到不烫手了，他就撕下一小块儿来，剔了鱼骨喂给慕容离吃；
　　“阿离多吃点儿，等阿离吃完了，我给阿离看样东西。”；
　　“什么东西啊？”慕容离嘴里含着鱼肉，虽然那肉里无色无味，但吃起来却是甜至心头的；
　　执明没有回答他，只看着他幸福的笑，直到慕容离喊着吃饱了，他才停手，还把慕容离没吃完的那些都吃完了才肯作罢；
　　简单吃过了夜食，执明就神秘兮兮的捧了鱼骨去棚外扔掉，把先前放在门口的东西负在身后，大步走向慕容离：“我有好东西要送给阿离，就是不知道，阿离你想不想要？”；
　　“什么东西啊？搞这么神秘？”慕容离安静在火堆旁坐着，看了一眼执明之后，便故意不去理他了，侧过头哼哼道：“你爱给不给！”；
　　“我给我给！只要是阿离想要到，我全部都给！哪怕是阿离想要我的命，我也给！”执明现在不管慕容离是不是真的生气，都会先缴械投降，他讨好的跪到慕容离面前，把藏在身后的东西拿出来：“阿离你看。”；
　　“是梦昙！你上哪儿采的？”慕容离曾经见过这种绛花，花有七色，数层花瓣叠合而开，状似昙花却比昙花寿长，将它捣烂成泥做醮染之浆，其色，可因持浆之人心境，而绘制出不同的斑斓色彩，且能保持百年不褪色，慕容离当初有幸一眼，原本他不知其名，后来便自己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做、梦昙；
　　“方才我去捉鱼的时候，在路边上看到的，虽然很稀少，但也够用了。”；
　　执明手上总计不过三四朵梦昙，慕容离有些不明所以：“你要做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执明干脆席地而坐，把手中的梦昙从花枝上折下来，然后把它放进一早就备好的竹筒里，扯过一些竹叶裹了匕首刀刃，把匕首倒拿在手中，然后一下一下捣着绛花，直到绛花全部成了浆汁才停下来；
　　东西都准备好了，执明就起身把慕容离扶正坐好：“虽然，我没有跟太傅好好学过丹青，但是我一定可以做到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呀？”慕容离被执明这么一闹，心里头就更加疑惑了；
　　“你好好坐着就行了，听我的，不过这里没有笔，我就只能用手指替代了。”；
　　执明把指间醮蘸上梦昙浆汁，然后仿若提笔般，在慕容黎脸上的疮疤处，开始描摹，指腹力道轻柔，让慕容离觉得有些痒，下意识想躲，不过最后还是战胜了心理，端正坐着，由得执明在自己脸上施为；
　　火光映射下，随着执明指尖轻抹勾勒，慕容离原本变形的那处伤疤，奇迹般的泛出些生机盎然，仔细看去，原来是执明以他消失的眼睑为花心，然后描绘出了一副昙花盛开的梦幻之景，执明在绘制时，心里所思所想，皆是慕容离本该是如昙华一般纯净，不惹半点尘埃才是，所以他用梦昙隽绘出来的，就是一朵皎洁昙花，到了勾边时，他怕用指甲会伤到慕容离，所以折了一片竹叶下来，以叶根为笔轻轻勾画出昙花的轮廓；
　　“终于画好了，这样，阿离就不用担心被别人看见啦。”指尖剩下的浆汁，执明只随意往自己衣袖上擦了几下就算了；
　　“你画的，会不会更丑啊？”此地没有铜镜，慕容离也不知道执明在自己脸上画出了什么来，虽然执明的画工其实还算不错，但他还是故意去嫌弃了一下；
　　“我的阿离怎样都好看，不信你自己看。”执明把匕首递给慕容离，让他以刀刃为镜，先大概看上一眼；
　　“我不信。”慕容接过过匕首时还很嫌弃，结果却在匕首折射出盛放昙花时愣了神，因为那个被影射出来的容颜，不但看不到曾经受伤的痕迹，反而还更添了三分妖媚，慕容离让执明扶自己起身，玩笑道：“你把我画得这么妖媚，是想要我去替你倾倒众生么？”；
　　“才不！阿离只能倾倒我一个！”一把搂过慕容离，执明就开始犯着浑，故意撒娇：“阿离是我的，我也是阿离的，我们是一辈子都不会分开的，对不对。”；
　　“嗯。”轻轻应和回了一个拥抱，若不是慕容离站久了累得慌，执明还不肯松手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