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鏖烽》天涯玉游人

56、第三十二章：云鬓点绛寄昙华（上）

　　“哦。”执明从腰间取下匕首递到慕容离手中，然后手上又在膝盖上一带劲儿，自己麻溜的站起来了；
　　“站起来作甚？一会儿修剪完，还得把头发梳好呢。”；
　　执明站起身后，慕容离只要轻轻抬手就能够着被烧焦的发尾，他拿着匕首的手顿了一下，抬头去看了一眼执明，奈何执明只傻笑着回了他一句：“跪久了，膝盖疼……”；
　　“……”这样的执明，总让慕容离觉得若即若离，有些怪，但又说不上怪在哪里，他理不清头绪便只好放弃去梳理，认真捉着执明发尾，用匕首一刀刀削去多余的东西，等到乱发全都被斩断了，他才把执明按着跪坐在自己面前，以手代梳，认真为执明挽着发；
　　执明原先的发冠被仲堃仪用纯钩斩碎了，慕容离就从自己发间取下一支簪子簪在执明发间：“以后……孩子就随你姓，叫执靖吧，莫生逢乱世，得靖安天下，却也不错……”；
　　“好。”执明轻轻应下，但并未回头，因为他怕被慕容离看穿自己心里的所思所想，毕竟慕容离肯让孩子随自己姓，这让他心里瞬间燃起腾腾父爱；
　　慕容离给执明梳好头发后，五脏六腑里就风风火火的唱起了空城计，执明听到后赶紧跑去把竹架上的鱼取来，掰开鱼肉，细心剔完刺才喂到慕容离口中去；
　　“执明，我其实……可以自己吃的。”；
　　“不，我就是想要给阿离剥鱼刺嘛，这样，阿离吃起来就不会怕被卡住了啊。”；
　　火舌轻飘飘的呲呲炸响，把两个人幼稚的互动淹没了去，执明不禁感叹，若是有慕容离一直陪在自己身边，那么就算要一辈子住在此地，他也无怨无悔；
　　春日阳光并不炙热，所以慕容离吃饱后，就让执明带着自己出去外面转转，在这谷中，前后行不到一里路，就已无路可走了，不过还好，往上游走去，那里有一处稍微宽阔的草坪，路边上有几根伸出山石的湘妃泪竹，慕容离就让执明用匕首砍了一根拇指大小的下来；
　　“阿离你削这竹子作甚？”；
　　执明靠在慕容离肩头，有些好奇的看着慕容离用匕首在那竹子上舞动；
　　“做箫。”慕容离比着看了看箫身长短，觉得差不多了，就着手刻着箫孔，他眉目间带着些忧郁，应是想起了些许过往：“当年，是阿煦教会我做笛箫琴瑟的，但现在，阿煦与父王他们都已故去数年了，而我，也已经许久没有吹过箫了，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吹响自己做的箫了”；
　　“阿离一定可以的！我好像……也好久好久，没有听到阿离为我吹曲子了。”执明此刻再回忆起这半年光景，自己每日除了埋首批阅奏折，还剩余的时间就被用来埋葬过往了，只不过自己下手太轻，所以每每一有风吹草动的时候，那断片的记忆就会如洪水猛兽般冲向他，与他纠缠不休，越忘越爱，越爱越伤啊……
　　执明虽然心里有些怨念慕容离又提起了阿煦，但也只是在瘪了一下嘴之后，就又开心的去看慕容离磨箫；
　　“今天，是父王的忌日，也是当年阿煦替我殉国的日子，阿煦为我死得面目全非，而庚辰更是与他一样，为护我而灰飞烟灭，所以……执明，今天就让我想念他们半日可好？”；
　　“阿离，我错了……”执明低着头，为自己吃的无端飞醋向慕容离道歉，尽管他是当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慕容离磨好箫后，也无意悲叹，他把竹箫置于唇畔小试音律，还不错，手艺没生疏，他试好音调后，就微动着十指，开始回忆着记忆中的曲调；
　　箫声本就低沉暗哑，慕容离心里又有些感伤，所以吹出来的曲子，总是让人潸然泪下，执明把匕首收好，就背靠着慕容离的后背坐下，他轻轻倚着慕容离的肩头，无声道：“阿离……你总是这样，无论有多难过，都只是把悲伤写进曲子里……”；
　　慕容离此刻吹奏的曲子，是忆流年，两个人静坐水岸，也不知道这片刻的岁月静好，是否能够永恒？
　　今日日子特殊，莫澜也下了一道禁笙歌的王令，而瑶光子民也都懂得，数年前的今日，瑶光王城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城墙，瑶光王室全数殉国，后虽有慕容黎浴血归来，但也还是逃不过天妒英才；
　　瑶光王城里，缟素冉冉，百姓各自在门前，向西摆了香案祭坛，三跪九叩问安伦，清香三柱祭亡魂；
　　莫澜随着方夜萧然也一起祭拜了一下：“唯愿此后，世间再无战乱之苦。”；
　　“但愿吧……”方夜是看着瑶光破而后立的人，只是情之一字害苦了慕容黎。
　　毓骁补了两个时辰的睡眠，精神百倍的整好衣装出了房门后，他抬头仰望着半幕苍穹，只道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
　　“阿离，天快黑了，要不，我们先回去好不好？不然等到真的天黑了，路就不好走了，要是不小心摔到了我倒是没什么，可是阿离现在不一样了啊，阿离有小宝宝了，摔疼了宝宝，宝宝会哭的，宝宝哭了，我就会心疼的！”金乌渐落，执明换了个姿势，他跪坐到慕容离面前去卖着乖；
　　“那摔着宝宝的时候，我也摔着了，你就只心疼宝宝不心疼我了么？”慕容离把竹箫抱在怀里，冷冷斜了一眼执明，那神情就像是在说，你怎么可以只心疼宝宝不心疼我？委委屈屈的，大有问罪的架势；
　　“没有没有！我当然是更心疼阿离的！”这么一个愿意捧在手心里的人，执明又怎么会不心疼呢？
　　“那你心疼我了，还有心思去心疼宝宝么？”；
　　“有有有！阿离和宝宝我都心疼！”；
　　执明有点不知所措的傻笑着，随后就像当年一样，一脸痴迷的看着慕容离，慕容离被他的样子逗得笑出来了声，他不禁细思，自己当年怎么就没发现，混吃等死的执明，其实也挺好的，至少他单纯，没有沾上杀戮血腥；
　　“好啦，知道你都心疼了。”；
　　慕容离宠溺的在执明头上轻轻敲了一下，结果执明就顺势躺倒在地上，抱着头哀嚎到：“疼疼疼，阿离偏心，阿离有了宝宝就不要我了！阿离坏！”；
　　面对执明撒波打滚，慕容离只是掩唇佯怒道：“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就一脚把你踹水里去了。”；
　　“可是，是真的疼……”；
　　执明抱着头怎么也不肯起来，慕容离也只好伸手去拉他一把，结果他现在的力气本就不大，所以他不但没拉起执明来，反而被执明拉着倒向了他的怀里，执明双手一环，把慕容离紧紧抱在怀里，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慕容离耳畔，执明低低问道：“阿离……以后，我们都不会再分开了对不对？”；
　　“傻子。”慕容离轻骂一句傻子，然后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由着执明抱着自己：“傻子，再不回去，天就当真要黑了，我现在，可看不清夜路的。”；
　　“好，我们回家。”执明没有松开慕容离，只是侧过身子，抱着慕容离一起起身的：“不过，阿离累了这么久，不宜再劳累了，所以就让我抱你回家好吗？”；
　　“你抱都抱了，还问我做什么？”有那么一瞬，慕容离觉得执明并没有失忆，但是，却只有初识时的那个执明，会这么贴心的对待自己，所以他心有悸动，却又只能默默的克制些许，他把头埋在执明颈肩上，细声问他：“执明，我已经不再是那个慕容离了，可你为什么还要待我这么好？”；
　　“在我心里，阿离永远都是阿离。”执明抱着慕容离，脚下每一步都似有千斤重，因为慕容离如今的境遇，是自己一手造就，可是他忽然又觉得，自己手中那两个人的重量很轻，轻得自己好似快要抓不住了一样；
　　“阿离，等我们回去后……”；
　　“嗯？回去后干嘛？”；
　　“等回去，我就让御厨天天给阿离做好吃的，然后把我的阿离，养得白白胖胖的，你说好不好？”虽然不知道还能不能出得去，但执明只担心慕容离现在的身体，想起别离后的初次重逢，慕容离一病就是好几日，后来还落进了莲塘一次，现在更是随自己跳下了悬崖，执明不免痛恨自己，自己当初，为什么就没有早一点，发现自己在慕容黎心中，是占据着不可或缺的位置呢？
　　“不好，我现在的样子本来就很丑了，你是想要把我养成猪头，然后再丑一点么？”慕容离低伏在执明怀中，即便执明不嫌弃他，但他还是有些介意自己现在的样子；
　　“阿离一点儿也不丑，阿离是太瘦了，你和宝宝两个人的重量，还不如我一个人呢！”；
　　“的确不及你人傻个儿大！”；
　　“我才不傻！阿离才傻！”傻到不懂得珍惜自己，傻到为我这个负心之人怀孕生子，傻到陪我这将死之人跳下悬崖……
　　“你才傻！”慕容离聪明一世，自是不甘被冠上一个傻子的罪名；
　　“我不傻！”；
　　“你就傻！”；
　　执明抱着慕容离，两个人孩子般斗着气，把原本短短的一段路，走成了是如一生那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