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鏖烽》天涯玉游人

51、第二十九章：春复昙花一现间（下）

　　清风撩过心弦，溪水如故潺潺，纵再多悲恸也无济于事，错了便是错了，即便悔不当初，也难再如故了；
　　就像……慕容黎脸上，留下的疤痕一样……
　　执明小心翼翼的扶起慕容黎，然后温柔的把他拥在怀中，低头蜻蜓点水般在慕容黎额头落下一吻后，呢喃道：“阿离……从今往后，你不要再离开孤王了好不好。”；
　　他轻拥着慕容黎，环顾着四周环境，此地四面环山，面前那条小溪也不知起始何处，又要流向何地，这让他有种坐井观天的错觉；
　　执明后脑还泛着痛感，他再看了一眼慕容黎的身上，也都浑身是伤，他心疼着把人拥得更紧了些，如今无法去寻出路，但也总不能，让两个人就这么在这儿风餐露宿；
　　思索间，他的目光落在手边不远处，那里有什么物什正折射着阳光，看着像是利器之内的东西，他横抱着慕容黎起身，寻了一处平坦之地将慕容黎放下，还解下自己战甲上的披风，方正叠好了给慕容黎当做枕头；
　　安顿好了慕容黎，执明又折身往那光源反射之处行去，他俯首看了一眼，那是把匕首，可执明记得自己并没有这样的匕首，那鞘上纹饰也是自己没有见过花钿，不像遖宿亦不像天枢，更加不像瑶光，那这匕首是何人所遗？
　　执明才自生死里走了一遭，自然是不会知道昨夜有人来过此地，他捡起匕首反复看来，倒是一把好物，当能削铁如泥；
　　现在两个人在这谷底，皆受着伤，无一个避风之所怎成？所以他就拿着匕首往后面竹林中去，不费吹灰之力砍下了好些青竹来，他回忆着自己儿时嬉闹的方式，选了一块儿宽阔之地，学着搭建简单的竹棚；
　　这一动便是好几个时辰，从烈日当空到夜幕低垂，执明才绑上最后一个藤结收了工，竹棚并不大，前后左右也不过丈宽而已，四壁是以竹木并排捆绑而成，执明只在临水一面留了一处小口为窗，小棚整体看起来御风效果不错，但可惜竹棚建好却无榻，他便摸黑把白日里剔下的竹叶抱进了棚里，在角落里，厚厚的铺上好几层，确定稍微软和了些，他才去把慕容黎抱进棚里来；
　　慕容黎此番实在累及，执明敲敲打打折腾了一下午都没能把他吵醒，执明把慕容黎放到竹叶铺成的床上，借着一点皎月念到：“阿离，你可要赶紧醒过来啊……”；
　　夜里的山谷有些寒凉，执明又忘了捡些干燥柴火回来，怕慕容黎被冷到，他就索性脱掉冰冷的战甲，侧躺到慕容黎身旁，以手为枕，把披风抽出来给慕容黎盖上，然后轻轻拥着慕容黎，准备入睡；
　　然而，他才刚一闭眼，耳旁却传来慕容黎痛苦的□□，他嘴里还似乎呓语说到：“疼……”；
　　“阿离，你哪里疼？”慕容黎无意识的喊疼，听得执明心惊胆战：“阿离你快告诉孤王，你到底哪里疼？”；
　　慕容黎人未清醒，只是一直不停的在呼痛：“肚子……肚子、好疼……王上，执明，救……救、远儿！”；
　　“远儿是谁？阿离，孤王又不知道远儿是谁，要如何救啊……”；
　　“对了……肚子！”执明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他先前就已查看过，慕容黎身上有多处伤痕，慕容肚腹周围有战甲相互，并无外伤特征，那他此刻呼痛，难道是受了内伤？
　　思及此，执明再顾不得其他，把手从慕容黎头下取出，然后着手开始解着慕容黎身上战甲
　　慕容黎疼得满头大汗，他也紧张出一身汗来，还要不停安慰着慕容黎：“阿离你别怕，我先替你看看是伤到哪儿了。”；
　　战甲本来易解，只是因慕容黎一直昏睡，这才让执明的动作有些缓慢，执明扶着慕容黎左右挪动，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把那朱红战甲褪下，然而当执明掀开慕容黎外衣的时候，他却看傻了眼，他见慕容黎肚腹上，一层一层裹着柔软丝缎，不禁又疑：“好端端的，为何缠腹？”；
　　“疼……”；
　　执明晃神瞬间，慕容黎又无意识哼痛，若是以前，即便是伤了痛了，慕容黎连哼都不会哼上一个字，可是他现在，不知在梦里他方，受着怎样非人的折磨，才能让这么倔犟又坚强的人呼痛出声……
　　他颤抖的指尖，刚碰上慕容黎的肚腹，就惹得慕容黎无意识的瑟缩了一下，执明连忙握住慕容黎的手安慰他：“阿离，别怕，有我在呢。”；
　　随后，他轻轻抚上丝缎结扣，然后用力拉开，用手稍微扶着慕容黎的后腰将他抬起些许，一圈一圈的去解了那丝缎；
　　丝缎缓慢松解，慕容黎的肚腹也一点一点的恢复原貌，执明的一颗心也因此而跌宕起伏，有些分不清的悲喜：“阿离……你当真……当真如传说中的那样吗？瑶光王室，男子皆可以男身孕子……这一切……是不是太荒谬了？”；
　　执明隔着里衣，有些胆怯的抚上慕容黎那圆滚滚的肚腹，手心里的温度，源源不绝的浸入慕容黎腹中，说也奇怪，慕容远像是感受到了执明的存在一样，原本的躁动悄然散去，慕容黎也因此好受了许多，执明也没有再听到慕容黎喊疼了；
　　腹中苦痛渐消，慕容黎又安稳睡去，但执明却已无心入睡了，他轻轻弯腰下去，侧耳贴在慕容黎的肚腹上，那里，好似有一个孩子的心跳在平稳运行；
　　“阿离……这便是、让你对我视而不见的秘密吗？虽然，孤王不知道当时你是如何死里逃生的，也不知道这个孩子……但……孤王是真的、真的已经知错了……你原谅孤王好不好？”；
　　“阿离……你说这是不是天意？孤王跌落万丈深渊而不死，是不是因为老天也觉得我还亏欠着你，想让我继续活着来弥补你？”；
　　声声自语，不知谁人能听……
　　对于慕容黎，执明从未想过能可失而复得，尤其在仲堃仪引爆那具尸骨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灰色的，当时的他万念俱焚，只一心想要将仲堃仪碎尸万段方能解除自己心中的恨，可当仲堃仪道出玉隐王爷的身份时，自己惊喜之下，却又害怕那只是一场梦……
　　“阿离，孤王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把你抱在怀里的感觉，太不真实了……”现在，慕容黎就安静躺在自己身边，执明却更加患得患失了：“阿离……孤王有些害怕……怕这一场梦醒来，你就又从孤王身边离开了……孤王什么都可以不要，但孤王……唯独再不想失去你了……”；
　　小窗外叶落纷纷，月光柔泻下来为它送行，竹棚里细语呢喃，是喜亦是忧；
　　月色温柔亲吻山河，外头溪流涓涓寻着它的轨迹盘旋，它自瑶光外流出许多支流汇入了大江南北的河海湖泊，而有一条支流，却是途经了天璇一处山脉。
　　山中灯火稀微，山道上隔了诺长一段距离才挂着一盏红色纸灯笼，灯下人影恍惚，入耳之声更是轻不可闻，是谁关心了一句：“你慢着些，昨日才下了雨，路面湿滑，可别摔了。”；
　　走在前头的人，脚步有些轻快，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他闻言转身，带着俏皮的笑脸：“我又不是纸糊的，就算是摔了，那也是我活该，倒是你，自己肩上还扛着东西，不如好好顾着自己吧，我的裘大将军。”；
　　没错，被唤做裘大将军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本已与天璇王执手黄泉的顾十安，或者说是裘振，那走在前面的人，还用说么？除了陵光还能有谁？或许有人会问，陵光与顾十安不是已经双双身亡了么？为何如今又还平安活着？
　　若当真要讲述起来，那又是裘振的另一番奇遇了，如今的他们，隐居深山而不问世事，两个人以上山打猎，下河捕鱼为生，他们抛弃王贵华服霓裳，穿着普通布衣白裳，少了权力里角逐的狠厉，多了一份田园里游戏的惬意；
　　俗话说得好，夜半不念鬼，乌鸦不得，陵光一时得意倒退着走，没注意到脚下碎石，一脚踩上去后，整个人就往后倒下，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陵光！”裘振把肩膀上的东西随意一丢，赶紧跑过去扶着陵光关切道：“快看看，有没有摔到哪儿？”；
　　“好像……手心破皮了……脚……也扭到了……”陵光不敢去看裘振投递过来的关切目光，微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一脸委屈还得忍着痛；
　　“看吧你，都叫你小心着些了，这么不听话，你说，该怎么罚你？！”裘振用手指点了点陵光的额心，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但也都怪他自己，这些日子把陵光宠得太过了；
　　陵光微微受罚后抬眼轻笑，他勾着手指，示意裘振靠近一点来，他笑得单纯，裘振明知有诈却还是附耳过去了；
　　裘振刚一凑近些，陵光就忽然用双手揽住他的脖子，极其迅速的在裘振唇上亲了一下，然后他才侧过头在裘振耳旁低语道：“等下回去后，你想怎么罚，就怎么罚。”；
　　“别闹！”陵光每次一犯错就主动去撩拨裘振，偏偏裘振还每次都被他弄得脸红心跳，比如现在，他就特别想把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给就地正法了，但他也懂得克制自己，天时不佳，地亦不利，更重要的是，人也还不和；
　　他无奈的转身蹲下，陵光心下会意，双手再次揽上裘振的颈脖，爬上裘振的后背；
　　“你背着我，那东西怎么办？”；
　　“好歹我也曾经是个大将军，只要你安分些，那本将军就算再背上一个你，也还能把东西提回家去。”裘振背着陵光，转头就又去把那袋东西提在了手中；
　　“还真沉。”裘振故意打趣陵光，他这些日子，也没让陵光吃苦，一日三餐好吃好喝的供着，所以陵光的包子脸就更有些明显了；
　　“好你个裘振，你是嫌弃本王胖了对不对！”；
　　裘振虽是玩笑，可陵光却听得当了真，埋首就在裘振肩头狠狠咬了一口，松口后又朝裘振宣誓道：“就算本王胖了，那也是你给养的，本王要治你的罪！就罚你……罚你三天不许上本王的床！不对，是三个月！嗯！三个月不许爬本王的床！”；
　　“先别说什么三天还是三个月了，容微臣先带你去林伯家给你看看脚伤吧，你原先就受过重伤，万一不小心摔坏了怎么办？”；
　　羊肠小道上灯火微亮，浅浅月光为他们蒙上一缕清霁，就算忘了天下也忘了身份，却永远不会忘记，你在我心中的位置；
　　春复昙花一现间，岁月静好化劫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