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鏖烽》天涯玉游人

41、第二十四章：欲诛彼身先诛心（下）

　　仲堃仪这一次，将瑶光王城围得水泄不通，他来势汹汹，虽不攻城，却也让莫澜不敢轻放城中百姓撤离；
　　自从仲堃仪兵临城下，方夜萧然就把施粥一事交给了别人，他二人则回到宫里，帮莫澜处理事物，原本有大臣欲逃，几经折腾，到最后才发现已无路可逃，所以便只能悻悻然回到自己府邸，等待一个未知的结局；
　　莫澜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人影，有些费解，上一次，仲堃仪起码佯攻了两日才发动最后进攻，这一次怎么反而按兵不动了呢？
　　“这仲堃仪，到底想干什么？”方夜萧然亦是不解，若是直接开战，那还好，无非是拼个鱼死网破，你死我活，那样，就算死，也不枉此生；
　　“都说他仲堃仪坐卧于室，亦能决胜于千里之外，此番他按兵不动，或许是有比攻破城门更值得他等待的东西吧？可，那会是什么呢？”萧然以前常常听慕容黎分析仲堃仪的谋略算计，能让智者等待之物事，定然非凡；
　　“想来，王上也该收到消息了，可是为什么都已过去五日了，还没有消息传回？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按着飞隼军的行程，现在应该早已经到了瑶光才是，可是如今半点动静也无，莫澜便不得不开始担忧起来。
　　人说旦夕祸福，莫澜之忧无疑成了真，遖宿大军赶到仲堃仪后方五十里外，天权往瑶光的最后百里必经之路时，诺宽的峡道里尸横遍野，飞隼残骸落了满地，有的还在滋滋燃烧，慕容黎让人去查验尸海，看看还有没有喘气儿的，一眼看去，这飞隼之军少说也得万数，怎么会全军覆没于此地？
　　“王上！这儿还有一个活的！”士兵们在死人堆里找了许久，才在一处飞隼残骸下，找到一个还带着心跳的；
　　遖宿士兵把压在那人身上的东西抬开，毓骁让老太医给他做了紧急救治，只是可惜他伤得太重，最后眼都没能睁开就直接断了气；
　　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慕容黎又将战场扫视了一番，能将一万有余的飞隼军全部歼灭，可见对方实力不容小觑，若不除掉那玉衡，只怕它将会成为，执明王途上，最大的一颗绊脚石。
　　执明晚了飞隼军一日出发，他到了此地时，入眼皆是一片猩红，这些都是他亲自挑选训练而成的精英，恍惚只是在眨眼间，他们就成了一堆黄泉枯骨，心，痛如刀绞，泪，却是干涸无力，此情此景，就如当初看着那六万兵马无一生还时，一模一样；
　　他自血路那头缓步走来，每一个入眼的画面就如贪吃的蛇，一点点咬噬着他的心，血路尽头，是毓骁同样无奈的叹息，慕容黎扶着腰站起身来，正对上执明痛入心扉时隐忍的模样
　　片刻相顾无言，执明脚步稍停后，又继续踏过这一条以血铺就的路，冰冷的眼神里，又包含着浓烈的复仇之火；
　　四目相对，执明就那么从慕容黎身边擦肩走过，然而以他现今状况，慕容黎只担心他会再次遭到仲堃仪算计，于是在错身一瞬，他连忙抓住执明的手臂，急道：“你现在去，无异于是去送死！”；
　　早在拔营之时，慕容黎就已将太医重新为他炼制的药丹服下，他现在音色低哑，就像在天权王宫时，生病那会儿的音色；
　　“孤王之生死，于你玉隐王爷有何关系？”执明心乱之下，狠狠甩开了抓着自己的人，有些嗔怒：“他仲堃仪此番下战书于孤王，若孤王避而不战，岂不是显得孤王胆小懦弱，怕了他仲堃仪不成。”；
　　慕容黎被他掀得一个踉跄，险些没有站稳，幸好毓骁及时扶住了他，执明无端迁怒，差点害慕容黎摔倒，毓骁也气得大声吼了一句：“执明你说归说！冲我王叔发火做什么！不知道我王叔身体不好，受不得惊吓么！”；
　　他这一吼，根本就起不到任何作用，执明往前走的脚步停下，回过头来笑问：“身体不好？受不得惊吓？那请问毓骁国主，你为何还要带着这么一个，弱不经风之人行军打仗？”；
　　“本王乐意，你管得着吗？”毓骁扶着慕容黎，见他脸色难看，便关心道：“王叔，可还好？”；
　　“没事！”慕容黎拂开毓骁扶着自己的手，往执明面前走去，他边走边说：“在下听闻，执明国主素来聪慧，甚至还曾有人与在下说起，他此一生，有知己如你，是他之大幸，但可惜他福薄，你的好，他承受不起。”；
　　慕容黎言语之间，无疑是在影射曾经的自己，虽是滑稽，但收效不错，起码执明听后，眼神里划过了一丝难以捕捉的温柔；
　　“玉隐王爷此话何意？孤王怎么有些听不懂了？”执明跨进一步，逼问着对方：“你到底想说什么？”；
　　“执明国主，在下只问一句，您觉得，若是慕容国主遇此种情形，他会怎么做？”；
　　“他……”他一定会谋定而后动，毕竟他当初在权衡利弊之后，可以放弃营救太傅，可以看着天权六万将士身死而不肯出动一兵一卒，对了，他那时还有意解释来着，可自己当时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不愿听他解释，还从那时起，就再没有唤过他阿离了；
　　执明心有动容，慕容黎便继续劝道：“即使心中有无数仇恨，也不能因一时冲动而让自己命丧黄泉，谋定而后动，才是上上之策。”；
　　最后，执明终是将心中仇恨按压下去，随慕容黎到了安全之地安营扎寨。
　　营帐搭好，执明邀了毓骁和玉隐小聚，美其名曰：商量对策；
　　“二位之前不告而别，我还当二位已经回遖宿去了，却没想到，如今又在这瑶光重逢故人，也是缘分。”心中怒气暂压，执明便如往日一样强颜欢笑，言谈间，嬉笑三分：“不过孤王更没想到的是，你一个遖宿王爷，竟然比孤王这天下共主，还要了解自己的疆土。”；
　　“中垣物厚、人美、景逸，在下年少时，颠沛流离在这世间，自然是走过许多路，记得许多风景。”慕容黎以茶代酒敬了执明一杯，即便他心里依然忧心着执明会不会认出自己，所以他每一句回答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说错了话，从而露出破绽来；
　　执明闻言但笑不语，目光锁落在慕容黎的肚腹处，那里，会是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吗？挠有兴趣的看了一会儿，与其无端猜测，不如试上一试，正好，他此次出征，带上了慕容黎的战甲，本意是想让它陪着自己，看着自己如何安定这天下的，而现在么，它或许应该还有一用处；
　　“中垣物美无可厚非，只是如今天下大乱，玉隐王爷随军而行，却怎么也不穿上盔甲，战场上刀光剑影的，毓骁国主就不怕玉隐王爷被伤到么？”执明没有给对方答话之机，又继续笑道：“不如这样，正好孤王此次出征，有带了慕容国主生前战甲，孤王便将他送予玉隐王爷防身可好？”；
　　“不好！我王叔身子弱，盔甲又太重，他根本承受不住。”军用盔甲，多数铁质，那重量，正常人穿上都觉得有些重，都还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它，更何况，慕容黎如今的身体，又如何穿得下他原来的盔甲；
　　其实话已至此，慕容黎已然知道，执明是在试探自己了，从安营时起，执明便时不时打量着自己，尤其是用一种，迷惑不解的眼神经常性盯着他的肚子看，还是有些怀疑了吧，所以这收与不收，穿与不穿都是两难；
　　“毓骁国主请放心，阿离生前也是很纤瘦，制造铠甲的师傅在制作时，用的都是上好材质，轻薄又不失防御之力，将他赠予玉隐王爷，想来也是再好不过了。”言谈间，执明已让人捧上了那红色战甲，那士兵直接将战甲放到了玉隐面前：“玉隐王爷不如去换上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执明你这是什么意思？本王已经说过，王叔他身体不好，穿不了战甲，你这简直是强人所难！”；
　　毓骁此刻已经有些不耐了，偏偏慕容黎还按住他，不让他发火并笑言：“执明国主也是一片好意，我看这战甲倒也不重，试试也无妨。”；
　　正主都这么说了，那他毓骁还有什么理由阻拦呢？可慕容黎现在的身体……
　　“王叔，你确定么？”；
　　“放心，执明国主又不是要害我。”慕容黎拍着毓骁手臂安慰他，也借力让自己站起身来，转身对执明浅笑：“执明国主且稍待，我这便去试一试，也许，还真能合身也不一定。”；
　　慕容黎让阿进捧着战甲，和自己一起回到自己的营帐，他心里明了，如果依他现在的正常身量来看，要穿下这套盔甲绝对没问题，而且会很宽松，可是唯独肚子那一处，有些艰难，他思量了许久，才从衣袖里取出天蚕丝来；
　　“还是要用到你了。”右手轻抚着小腹，道一声：“远儿，又要委屈你了。”；
　　他脱下外袍，而后用天蚕丝围着自己的肚腹缠绕，愣是将那六个月大的肚子勒得平平的，别说他被这种束缚勒出一身汗来；
　　阿进站在他身后，光是看着他这么做，也都紧张出一身汗来，他心里既害怕又担心，又不敢上去帮忙，怕自己笨手笨脚的，反而会打扰慕容黎；
　　慕容黎把丝缎尾部打好结后，整个人都好似生死里又走了一回，他让阿进给自己穿好外套，才拿了战甲套上，还好，肚子那处经过他这么一束也就刚好合身了，只是这毕竟是战甲，再轻薄也还是会有些重量的，至少比日常的狐裘要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