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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老查理的灾难(一) ...

  •   二十分钟后,正如玛丽所预告的那样,老查理突然造访了贝内特家。

      希尔太太陪他进来时,客厅里,原本正讨论他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人们,立马噤若寒蝉。

      上帝作证,他们谁也没料到,眼前这个脸色灰败,似乎随时能倒下去的老人会忽然出现。

      前一刻的嘈杂,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如同湖泊边上,被猎犬叼住脖子的水鸭,想叫又不敢叫。
      他们脸上为难的神色,蓦然给了老查理一种自己半点儿不受欢迎的错觉。

      他深感冒昧,却还是强提精神,提出想与玛丽见上一面。
      在说出这个请求后,老查理劲道一泄,脸色立马又黯淡了几分。

      客厅里的先生太太们沉默地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这群脑洞大开的人有志一同地认为,老查理是来找他的密友倾吐内心痛苦来了。

      老查理是浪博恩全体居民家中的常客,这从他能直接进入贝内特家的宅院,不必仆人先行通报,就能看出端倪。

      虽然贝内特家并不能算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高门大户,但就他们家在本地的威望而言,若是有人能这般自由进出他们家,那其实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贝内特先生第一个站了起来,他亲自领他走到楼梯边上,并解释说玛丽刚刚由女仆陪着上了楼。
      在此之后,出于对老查理的信任,也出于对他本人的同情,即使心中很好奇这两人会说些什么,贝内特先生还是十分体贴地转身回了客厅。

      伊丽莎白本想对这事彻底撒手不管,但一方面她憋不住心头的怒气,总想着要对玛丽反戈一击,另一方面,她也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探究真相的心,她必须借助这个机会,再仔细观察观察老查理。

      因此,在老查理踏上台阶前,她赶紧将《圣经》递交到他手上,她告诉他说,玛丽特地嘱咐,要她代为转交。

      老查理在拿到书的那一刻,身体剧烈抖动了一下。
      不过稍息,他就恢复了镇定,他平静地向伊丽莎白道了谢。

      伊丽莎白满腹狐疑,老查理的反应,就像她一开始预测的那样,叫她颇为满意,但她也害怕,这样不合时宜的试探,会不会叫他在上楼的过程中,一个心神恍惚,从楼上跌落下来。

      ——这个罪过可就大了~

      伊丽莎白越想越不安,在这之后,出于道义,她不顾老查理言语中透露出的拒绝,执意拉上简,亦步亦趋地护送他,走到玛丽房门口。

      客厅里,她们的亲朋好友,虽然嘴上数落这两个姑娘不懂事,不知道体谅别人,但他们的眼神中,却无不显露出对她们的鼓励。
      尤其是贝内特太太,这个直率的女人,透过客厅的玻璃窗,看到了停在外头的马车,以及站在马车旁,心神不宁走来走去,就是不肯进来的琼斯医生。
      种种不同寻常的迹象,让她更加断定,这里头,定有个惊天动地的故事。
      她是如此激动,就差跟在她的女儿们身后,摇旗呐喊了。

      伊丽莎白自告奋勇地敲响了玛丽的房门,在里头传来回应后,她与简一道跟在老查理身后走了进去。

      里头只有玛丽一个人,多莉不知上哪儿去了,伊丽莎白估摸她大概又被玛丽支使着到厨房去了。

      玛丽悠闲地坐在窗边躺椅上,这张亚麻色格子呢的躺椅,还是贝内特先生听从琼斯医生的建议,为鼓励她多晒晒太阳,更好的恢复健康,而特意添置的。

      伊丽莎白注意到,玛丽背后高高垫着的坐垫,以及胳膊低下架着的软硬适中的抱枕。
      这架势,就好像她早已料到将会有人上来,跟她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谈话。

      伊丽莎白心里咯噔了一下,寒毛齐齐竖立,但她骨子里还挺要强,依旧咬紧牙关不松口。
      这要是换了以往那个心高气傲的她,肯定立马掉头就走了,连眼角的余光,都不会给对方留下。
      但现在,她说不好自己是不是被玛丽激出了好胜心,反正她就是不想后退。

      而仔细想来,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难道像简调侃的那样,她会如此异常地关注玛丽,实质上,不过是为了赢得玛丽的尊敬,获得她的依恋?
      噢~不不不,这想法真是太可怕了。
      玛丽又不是什么柔软天真的小甜心,鬼才要和她相亲相爱!

      她脑子里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听见玛丽询问简,楼下的客人们什么时候会离开。
      简回答说应该还会待一会儿,现在还不确定他们会不会留下用饭。
      玛丽一直拉着简的手,听她这样说,她立马示意她说,最好现在就去向母亲确认一下。

      伊丽莎白立马就听出了那是玛丽在暗示简,该离开了。

      为什么这么急着赶她们走?玛丽表现地越鬼鬼祟祟,伊丽莎白反倒越觉得不能让她得逞。

      这一次,非但简要留下,她本人,也务必要留下——不管呆会儿会遇到什么事儿,她都会保护简,绝不会让她惹上麻烦。
      当然了,如果有必要,她也会维护玛丽,给她撑腰。但相对的,玛丽也别想就此将她们排除在外,绝不!

      做出决定后,伊丽莎白一反常态,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满脸戒备,一言不发。
      她这番应对的姿态,太过严肃,也太过刻意,连玛丽都被她惊动,多看了她几眼。

      而简,她向来不像伊丽莎白这样深思熟虑,在她看来,既然已经把人带到,她们就已算尽到了看护的义务。
      她看出老查理有很重要的事需要和玛丽说,在这种情况下,简真心觉得,她们不该继续打扰下去。
      因此这回,反而换成了她去拉扯伊丽莎白。
      但很遗憾,如果单纯是比拼力气,她恐怕无论如何都赢不过自小就热衷于户外运动的伊丽莎白。更别提在她们家,贝内特先生还单独给这个“心肝宝贝儿”开过小灶哩。

      伊丽莎白立即反手,紧紧抓住了简,她死死地捏住她的每一根手指,搞得她愈发无法动弹。

      时间随着简和伊丽莎白的暗中角力,一分一秒,缓缓溜走。

      老查理不敢断定他此时的精神状态能支撑他到什么时候,他反复提及想和玛丽单独谈谈。
      这个愿望,始终未曾得到满足,忍无可忍之下,老查理只能就近拉把椅子,放到玛丽身边。
      他吃力地坐了下来,而在他坐下的同时,他刻意将刚刚回收的《圣经》,放到了玛丽膝上。
      这样做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是那样若无其事。
      随后,他提出要玛丽给他念上一段经文。
      这一请求,也简单得就好像他们俩现在正抬头望天,无聊地准备谈谈外头的天气似的。

      若是事实果真如此,那就好了。

      可惜呀!他那不断抖动的手指和闪烁不停的目光,无不出卖了他。

      玛丽仔细地端详着他的脸,从眼角明显加深的皱纹,到青紫发黑的眼窝,从深深凹陷的脸颊,到高高凸起的颧骨。
      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些疑惑,她是不是干了错事,成了那种“只顾自己安危,不管别人死活”的人。

      但很快,她就想通了——才不是那么回事儿。

      她很清楚,她只不过是给老查理下了个小暗示,那仅仅能让他记起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这在某个小圈子里,不过是种无伤大雅的小游戏。
      他父亲曾经带她见识过,那个邋遢男人在倒数完“三二一”后,让对方突然跳起了舞。
      他故意把过程弄得神神秘秘,其实在场的宾客心里都有数——这种小把戏,只能蒙蒙外行人,而但凡对方心智坚定,就不会受影响。

      可不是吗,只是个小小的催眠术而已。
      当时观看演示的时候,也就是她这样的小不点儿会深受震撼,像她父亲那样见多识广的老家伙,压根就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老查理内心早有漏洞,才会为人所乘。
      她又没做任何多余的事,要是老查理本身毫无裂缝,他内心深处那些最恐惧、最黑暗的东西,怎么会自己跑出来?

      这个锅,我不背~

      思及此,玛丽将《圣经》又递了回去,她满脸坚定地拒绝老查理说:“我不能为你读任何东西,一念书我就头疼,医生说我还在恢复期呢。”

      老查理闻言,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他的脸上,也涌上了不正常的潮红。

      简和伊丽莎白提心吊胆地站在一旁看着,深恐他会突然发病。

      简发誓,有那么一会儿,她甚至看到了,他鼻子里冒出的白烟儿和嘴巴里飞出的唾沫——天知道老查理原本是个多么克己复礼的人,这巨大的反差简直让人心生恐惧。

      好在伊丽莎白不同她一样脆弱,这是个遇强则强的犟种,绝不轻易认输。
      像她那样的人,天性中往往有点儿同情弱者的特质。

      在她仔细观察之下,结合记忆中老查理开始反常是在他最后一次靠近玛丽之后,她本能地就开始推测,玛丽是否有对他使用过某些不入流的小手段。
      噢~她当然知道,玛丽单独跟父亲外出时,学了不少东西。
      没人能打包票说,那种全是男人的聚会上,会不会有某些不大合适,尤其不适宜姑娘们修习的“小技巧”。

      虽然伊丽莎白至今为止不发一语,但她心中的天平,早已渐渐向病弱的老查理那边倾斜。
      她会这样,从根源上看,不仅是因为现阶段,老查理看起来比玛丽可怜些,也不仅是因为根据过往的经验,老查理的人格与修养,比玛丽更值得旁人信任些,更是因为连日来,玛丽对她这位姐姐,毫无理由的连连冒犯和不加掩饰的轻蔑疏忽。

      不过最后这个理由,她是抵死也不会承认的。
      这也不是她故意要狡辩什么,而是此等微妙的想法,都还只停留在她的意识深处,尚未浮出水面,落到实处。
      而既然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自己思想中的偏颇和谬误,那又何谈引起重视,加以纠偏呢?

      总而言之,她现在看待事物的心态,真是既不客观,也不公正。
      她别说如以往头脑清醒时那般,保持谨慎,再谨慎,就是维持起码的公平与理智,都颇为艰难。

      ——这也就是说,在看到玛丽对老查理的诚挚恳求不为所动时,她先就略过了判断玛丽说的“身体不适”是否确有其事这一步,直接就假设为她是在找借口。
      非但如此,她还为了老查理能站出来治治“不知好歹”的玛丽,而暗暗窃喜。
      故而,伊丽莎白一开口,就是劝诫玛丽,“与长辈讲话,要注意分寸~”

      说来可笑,伊丽莎白明明心已偏,但讲这话时,她却依旧认为自己言语冷静,处事公正,待人厚道。
      而实际上,她如果真如她自己所预想的那般英明果断,那么,她天性中最为敏锐的那部分,早就该发挥作用了才是。

      老查理和玛丽,这两个的交锋,虽只寥寥数语,但其中显露出的惊涛骇浪,便是个瞎子,都能有所察觉。
      连简这种对别人的恶意绝对迟钝的家伙,都觉得老查理的要求让她感觉不大舒服。
      而伊丽莎白,竟然只感觉玛丽表现得不大恰当,没觉得老查理做得哪里不对。

      这要是换了以往,她早该像一头高度戒备的母狼,怀着警惕之心,迅速挡在简和玛丽前头,防备住眼前这位不速之客了。

      可惜,她还处在自我意识过剩,易受外界环境影响的年纪。
      虽然忠于家庭的观念,已在她的脑海中渐渐成型,但姐妹情深的概念,还没有那么根深蒂固。
      直到老查理的言行完全从温和克制的请求,演变为变着法子的试探,再转换成不择手段的威逼,她的情绪,才从稳操胜券的高潮,愕然转向遭受重击的低谷。

      这回,她可真是自食恶果。

      伊丽莎白惊怒交加地眯着眼睛警告老查理:“先生,我不得不提醒您,此处是什么地方?只要我想,我随时都能将我父亲唤来!”

      她的发言简直不曾使玛丽放声大笑,她右手托腮,滑稽地拖长尾音提醒伊丽莎白,“注意和长辈说话的分寸”。

      伊丽莎白猛地回过头给她飞了个眼刀,她的愤怒,正从那双火星四溅的双眼中无声地迸射出来。

      玛丽无所谓地耸耸肩说:“去将他们全都叫上来!我不相信,国教发展到今日,还能如此只手遮天。
      仅仅是因为我身体不济,暂不能替一个头脑不健全的圣职人员诵读圣典,就能将我架到火刑架上活活烧死?哈!”
      她放肆地大笑着,完全不掩饰她的嘲弄。

      伊丽莎白会提起她父亲,只是想让老查理知难而退,她没有想真正做出行动。
      如果真把父亲叫上来......她可不敢担保其他人会不会跟着一起上来,那可有热闹瞧了。

      他们家已经因为前段时间的突发状况,弄得镇上谣言满天飞,再加一条恶意对抗年老体迈的圣职人员,或者更进一步,亵渎神明?老天爷......

      伊丽莎白尽管已经愤怒到一定的境地,但她潜意识里还是不想把事闹大。
      没想到玛丽自作主张,一上来就把老查理言语中的深意直接捅破了。
      这完全是针尖对锋芒嘛,一时间,伊丽莎白可真是骑虎难下。

      而玛丽呢,伊丽莎白的作茧自缚,完全不在她的考量范围内。
      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老查理身上,因此,她注意到了,刚刚在她提到“火刑”这个概念时,老查理浑身几不可查痉挛了一下。

      她挑了挑眉,身体前倾,按住了老查理小幅度颤抖的膝盖,压低声音说:“您看起来似乎遇到了困难,要是果真如此,那我并不介意满足您的需求。
      您想要我读哪一段,随便从哪开始念都行吗?啊,不然咱们就从扉页这段开始念吧。”

      不知是什么刺激到了他,在玛丽松口之后,老查理竟激烈地站起来,反对说:“不!不是现在......先让她们出去!”
      最后这个要求,艰难得几乎像从他牙齿缝中挤出来的。

      他这样不稳定的情绪状态,别说是心有沟壑的伊丽莎白,就连一直在旁边默默担忧事态发展的简,也不可能会答应。

      简抖着唇,挡在前头说:“我们不能答应您的要求,先生。
      冒昧问一句,您知道,您现在的表情有多么可怕吗?”

      老查理听到这话,身体晃悠了两下,他忽然捂着心脏软在了扶手椅上——就像一只被吹涨的气球,突然彭得一声爆了,炸得没了形。

      短短一会儿功夫,他连呼吸,都肉眼可见的衰弱了下来,伊丽莎白看在眼里,不禁脸色大变。
      她正要跑下楼求救,却猛然听到老查理惨然道,“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那原本妨碍不到任何人......”

      “你我心中都明白才不是这么回事儿,如果您的脑筋还正常,那么您就会明白,在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刻,您不在自己家里躺着,反而跑到我们家来会多么令人困扰。”

      玛丽冷酷无情地揭穿了他,可她说话时的语气是那样心平气和。
      因此,虽然她的话依旧不那么中听,但老查理明白,她没骂“狗屎,放屁~”,已是在让步了。

      于是,在沉默了一会儿后,老查理也坦率地承认说:“我做不到!那件事压在我的心尖儿上,不弄清楚,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安然入睡,甚至可以说我这辈子,怕是再也不会睡了。”

      “噢~那听起来可真是够扯淡的。这么说来,只要我给您读上一段,您就能入睡了?说话间,明晃晃的冷笑已挂上玛丽的脸庞。

      她忽然亮出的利爪,逼得老查理越发气若游丝,“我不知道......”他虚弱道。
      这会儿,他其实已经清醒了许多。
      他也明白,他挺不讲道理。
      因而,即使被玛丽挤兑,他也不生气。

      玛丽哼了一声,想等他说下去。结果等了许久,还是只能看到他那好像随时都能倒下去,却又强撑着不肯倒的恼人姿态。

      玛丽实在拿他没辙,她嘟了一声,不耐烦地提醒他说:“你不是已经收到期盼已久的来信了吗?谁也没被烧死......”

      玛丽话音未落,老查理猛地抬起头来。他的眼睛闪烁着寒光,亮得着实骇人。

      简受惊之下,接连倒退了好几步,直到后脚跟抵着墙壁的踢脚线,退无可退,她才惊慌地抓紧身边的伊丽莎白,以求安慰。

      伊丽莎白呢,说实在的,她也没好到哪儿去,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她也仅是勉强没跑而已。

      “你知道些什么?!”老查理问这话时,胸腔急速起伏,声音短促黯哑,如深渊中传来的咆哮。

      幸好,这屋子里还有玛丽这么个冷心冷面的家伙在,她压根不为所动。
      这给伊丽莎白和简带来了极大的安全感,她们咽了咽唾沫,又悄悄挪回了原位。

      这时,玛丽开口道:“我才不需要知道任何与我无关的事,还是......你希望我知道些什么?”
      说着,她挑起胸前细长的银链,不耐烦地扯出衣服里那串闪闪发光的十字架,道:“是这个独特到让人生疑的圣器?”
      她翻开圣经,指着扉页上头的签名,接着道:“还是这个让人颇为费解的签名?丁道尔?赫金斯?喔哦……可恶的中世纪,可叹的殉道者~
      哈,父亲要是知道我如此博闻强识,非得兴奋地跳起来不可。
      噢~等等,还没完,你可别着急松掉那口气。最关键的一点,我还没说哩。
      你自己说说看,你手指上那道奇怪的伤疤,总不会是自己烧着玩的吧?”

      玛丽一边说着,一边强横地扭住老查理的手腕,掰开他的手指。

      老查理瞠目欲裂,拼命抵抗,但不知是他的身体太虚弱,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一时之间,他竟挣脱不开。
      他就像被猎犬们包围住的猎物一样,逃无可逃,瘦高的身形,整个矮了下来。
      他的脊梁骨,弯曲得像一柄即将被掰断的剑,令人一望之下,顿感不幸。

      玛丽猛地一甩头,狠狠打开他的手,说:“您想的没错,我确实不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乖孩子。
      但即便如此,即便咱们是再亲密的朋友,在未经我允许的情况下,您也不该把手伸太长。
      我记得,我很早以前就提醒过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也都有必须要达成的人生目标。
      旁观者,静静看着就好,像您这样,动不动就插手别人的家事,绝不是什么好习惯。
      我一向无需您来安慰,而您,想来也并不需要我的安慰。
      您缺少的,从来都只是一顿教训,就像这样:一、二、三......简,你该睡了~”

      简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应声而倒。
      伊丽莎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她惊怒不已,赶忙伸手抱住她瘫软的身躯。

      而这时,玛丽又一个响指:“醒醒!”
      于是原本半靠在伊丽莎白身上的简,立马就站直了。
      她神色清明,只是有点疑惑,自己刚刚为何会倚着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反应过来玛丽在做什么,她才要发怒,又听到玛丽说:“吻我一下,丽萃!”

      伊丽莎白闻言,身体晃了两晃,她朝玛丽所在方向迈了两步,而后,她突然狠狠抓起床边的枕头,暴怒地朝玛丽脸上丢去。

      玛丽如同抓棉花似的,轻松接下了她的攻击。
      她顺手将枕头垫在自己后腰上,惬意道:“你看到了?差异就是这么明显。
      我当时做的,仅仅是给你下一个‘回家找点儿事儿干~’的暗示。
      可你忽然就失去了意识,然后……就开始胡说八道起来了。
      我都不敢相信,你的内里,居然住了个心智如此薄弱的家伙。
      老实说,那天被吓到的那个人,该是我才对。
      说到底,我只是给了个清清爽爽、简简单单的‘暗示’。
      ‘暗示’是什么,你知道的吧?
      需不需要现在叫丽萃去把爸爸找来,让他亲自给你解释解释?
      噢~很好,看你的表情,我想你终于想起这个‘小游戏’的由来了。
      虽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我这种程度,但在你们那个年代,这种小技巧在学院里,恐怕还挺流行。”

      “竟是这样吗......?”

      老查理听到玛丽这么说,满脸愣怔。
      伊丽莎白见此,也不得不接受玛丽的解释,她迟疑地将本已高高举起的第二个枕头慢慢放下。

      与此同时,原本低垂着头的老查理猛然抬高面孔,发出一阵癫狂大笑。
      他笑得身体抽搐,尖利的笑声令在场的人瞬间汗毛倒立。

      伊丽莎白分明看到大滴大滴的眼泪,正从老查理的眼眶中你推我挤、快速滚落——这个人连泪水都变得如此狂放不安。

      她从来没见过任何一个人哭起来,竟像老查理这般,如同在燃烧自己的生命一样——那也就是说,他正在用一种宛若燃烧灵魂的力量,在狠命哭泣。
      一股寒气猛然蹿上伊丽莎白的脊背,她禁不住怀疑:一旦他停下来,会不会就这样死了?!

      一想到这,她就手足无措,心跳加速。她被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惧牢牢裹挟,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成片的黑影从她眼前略过,她依旧能感觉到简就站在她身后。可她却由于过度害怕,无法回头看她。

      “简,带丽萃出去!”

      “什么??!”
      在听到玛丽对简发号施令的那一刻,强烈的震惊使得伊丽莎白短暂地从恐惧的情绪中挣脱。
      她察觉到简的手指正悄然搭上她的手腕,这让她怒火中烧,她猛地扭头,直视简的双眼——上帝保佑,简是清醒的。

      伊丽莎白感觉到简抓住她的手正在剧烈颤抖,不禁反手握住了她。

      “我们不能撇下你离开”,简摇摇欲坠地恳求说:“你一个人应付不来......”

      “你在这儿,我才真的应付不来。不要让我再重复了,你出去!”

      玛丽说这话时,态度虽然很粗暴,但考虑到她语调上泄露出的那一丝急迫,伊丽莎白完全可以肯定,简已经是受了优待。
      换了我的话,她只会坚定果断的给一个字,“滚!”,才不会解释这么多~
      伊丽莎白对此,极有自知之明。

      她不晓得,简有没有意识到玛丽的这点小体贴。
      非得较真的话,若不是我现在注意力高度集中,怕是也会被玛丽那冷厉的外表骗过去。
      简要是对此一无所觉,那可一点儿也不奇怪。

      而既然察觉到了玛丽的异样,伊丽莎白就不会允许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继续胡作非为下去。
      想到这里,伊丽莎白挺直了肩背。
      她顶着玛丽刀锋利剑般的视线,坚定地伸出两只胳膊,以双手环抱的姿势牢牢将简禁锢住,以防她突然被玛丽劝服,萌生退意,果真转身离去。

      她的小心思,当即暴露在玛丽面前,玛丽怒不可揭地大吼道:“滚出去!”

      老天,要是玛丽能温和些,多少保全一些伊丽莎白的颜面,或者再进一步来点儿柔软温存的撒娇,那伊丽莎白还有一咪咪可能会就此服软。
      可玛丽偏不,非要做出这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谁都不许忤逆她的暴君模样。
      如此一来,伊丽莎白能做的事儿,也就剩下不甘示弱地狠狠瞪回去了。
      她冷眼向相讥道:“好得很,我看我今天什么也别干了,我现在最该做的就是立刻去把爸爸叫上来。”

      伊丽莎白算是看出来了,玛丽从一开始就没想要向父亲求助。否则那本有猫腻的《圣经》,她就该交给父亲,而不该托她转交。
      现在,她要是一时心软,真走了人,天知道,玛丽接下来会干出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们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玛丽冰冻般地视线才从她们身上移开。

      沉重的压力忽然消失,简一时腿软,差点儿滑到地毯上。
      若非伊丽莎白站在她身后,牢牢圈住她。很难讲,此时此刻,她还能不能仍旧站立。

      不过,鉴于现在屋里还有一位神经失常的查理曼.赫金斯先生,可充表率,她别说跌倒了,就是当着众人的面来一段脱衣舞表演,恐怕都不算出洋相。

      而另一头,玛丽终于还是掀开了她盖在腿上那条被捂得暖哄哄的羊毛毯子。
      她一骨碌爬起身来,再也不掩饰自己矫健的身形和急迫的心态。
      她飞快蹿到老查理身前,抱住他的头,强迫他看向自己。

      “嘘,嘘,嘘,老伙计......看着我!”

      她小声诱哄着,声音沙哑又空灵。
      有那么一会儿,这方法起了效用,老查理已经浑浊的眼睛,又渐渐开始聚焦。
      在这过程中,若不是简突然踉跄一下,带倒了床头柜上的摇铃,那老查理也不至于再次跌入迷雾。

      简非常信任伊丽莎白,在她靠着伊丽莎白的时候,她从未怀疑伊丽莎白会撑不住她。

      但事实明显不同于她的想象,简愧疚万分,她为此痛哭失声,但为了防止哭声泄漏,她又赶忙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她看起来实在可怜。

      而伊丽莎白本人却没有这种顾虑......不,没有才见鬼!
      此时此刻,她的脸色铁青,用力咬紧牙根才能压下齿间的咯咯作响。

      “啪!啪!”两声脆响。
      那是玛丽照着老查理的褶子脸果断来了两巴掌。
      伊丽莎白原该路见不平的,但这回她打心底里对自己的冲动感到反感。

      她将十根手指绞来又绞去,出于绝望,她都想悄悄溜出去,将父亲请上来了。
      可恰在此时,她注意到,玛丽正拿自己光洁的额头,去贴老查理沟壑深重的眉心。
      玛丽还未放弃,于是,伊丽莎白也强逼自己,再忍一忍。

      没人知道玛丽在干什么,她那几根因当初强要学钢琴,而刻意拉拔,如今显得比同龄人更加修长的手指,鬼魅般绕过老查理的颈侧,搭在他的后脑勺下方。
      简和伊丽莎白只能看到她的手指快速从老查理的后颈,滑动到他的脊椎骨。

      老查理一开始还会挣扎,但渐渐地,他的身体停止了颤动。
      虽然还是有一些小幅度的痉挛,但与刚才那骇人的模样相比,实在好了太多。

      伊丽莎白悄无声息吐出一口气,她以为自己的动作已经够轻,谁知玛丽冰冷的视线倏然投掷过来。
      她哽了一下,忙恶狠狠地将嘴闭上。

      伊丽莎白完全多虑了,玛丽这会儿根本没工夫看她,她的全副精神都集中在了老查理身上。

      她小心地观察了好一会儿,确认他的身体体征回归到平稳状态,她才试探着开口问:“你还记得咱们过去的约定吧,不论多么伤心的事,只能哭5分钟,再长,就太多了......”

      她的话音刚落,老查理放在膝盖上的手,就轻轻弹动了一下。除此之外,他并未出现任何过激反应。

      好样的~她舔舔嘴唇等了一会儿,继续道:“现在,该是开动脑筋解决问题的时候了。老伙计,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咱们按照老规矩来,这回,由你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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