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缇米

101、谢流年

　　阿珩看谢老儿一把年纪不容易，忙把藤椅搬给他：“谢天官，您别站着了，快请坐吧。”

　　谢天官揩揩额头上的冷汗一边道谢，一边正要坐下，女帝冷淡的声音幽幽地传了过来：“这椅子是给客人坐的，怎么能随随便便坐人呢？”

　　谢天官揩揩冷汗一个闪身识相地站了回去。

　　鹏泽冷嗤了一声，纤长的手指轻轻摇晃着手里的青瓷茶杯，垂眸盯着杯中的茶叶，神色间透着不愿意搭理人的疏懒。

　　谢流年赔着笑，问道：“女帝，不知您召见下官来此有何贵干啊。”

　　鹏泽悠悠地抬起纤纤玉臂，翘起一根修长的手指朝着天池瀑布一指：“霜鸿就关在里面。”

　　谢流年吓了一跳，眼珠子转了几转，迈着小步子小心翼翼地凑近了去看，就见水帘之中一盏七层宝塔，塔身分别向着东南西北不同方向层层转动着，流泻着淡淡的金色光华。

　　他怔了怔，这塔怎的这般眼熟？

　　半晌，惊呼：“这不是当年被鬼月姝挣脱后，裂成碎片的菩提圣光宝塔么？”

　　谢老儿吓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谁有这么大能耐把这塔给复原了？

　　“女帝，难道您老人家出手把这圣光塔......”谢老儿大着胆子揣测。

　　“本座哪有那本事，”鹏泽慢悠悠地晃了晃手中的茶杯，打断他的话，“圣光塔是月酌神座被召回万音天之前帮本座修补好的，要不然，本座哪儿能那么快从风胥谷脱身呢。”

　　“月......月酌神座？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谢老儿不由自主地又拿出帕子揩了揩额头上的冷汗。

　　鹏泽话里有话，他谢流年堂堂天帝御前执笔天官自然听得懂话外音，来之前他就有思想准备，女帝此次召他来可不是来聊家常的。

　　谢老儿思绪转地飞快，又问：“不知女帝此次召下官来，所为何事呢？”

　　鹏泽凤眸微启，唇边含笑：“本座是想着，从今儿起，关押霜鸿一事就交给天官您照应了。”

　　“啊......啊？霜霜霜......霜鸿不是好好地关在塔里面么？怎么还要下官来照应？”谢流年受惊不小，差点踩着自己的胡子摔一跤，话都说不连牵了。

　　鹏泽一手轻轻缠绕着胸前的一绺长发，婉转而笑，柔而媚的声音听的人浑身酥麻：“这菩提圣光塔是月酌神座亲手修补助本座脱身的，如今他远走万音天，圣光塔没有他神力的倚仗自然撑不了多久，本座被困的这千年光阴里元气大伤，实在应付不了霜鸿，是以才找了谢天官您来照应。”

　　谢老儿听得浑身发毛。

　　鹏泽睨着脸色变幻缤纷的谢流年，眼底蕴着沉沉的波光，轻声问：“谢天官身为天帝陛下御前执笔天官，这点小事总该办得到吧。”

　　谢流年心里那叫一个苦啊，这差事干得好也是吃力不讨好，干不好惹着了霜鸿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根本就是一烫手山芋，他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可是，下官公务繁忙，实在是......”

　　“哦，是本座忘了，谢天官日理万机，大忙人一个，既然如此，那就没办法了，”鹏泽眸光凉凉地睨着谢老儿，将手里的茶杯不轻不重地“砰”地那么一声嗑在小几上，“看来本座只好亲自上三十三重天，把霜鸿砸天帝陛下脸上去了。”

　　她打了个呵欠若无其事地进行暴力威胁。

　　谢流年吓得胡子都快竖起来了，又是拜又是恳求的：“女帝开恩，女帝开恩，使不得啊，万万使不得，此事万万不可惊到天帝陛下，下官承下此事便是。”

　　谢老儿哭丧着脸走到天池瀑布下对着圣光塔欲哭无泪，为什么这种倒霉事每次都轮到他呢？

　　待在一旁看着的阿珩，只觉得这个老人家好惨，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女帝好像不太待见他。

　　阿珩有些同情，搬着藤椅走到天池旁，对谢老儿道：“谢天官，您请坐。”

　　谢老儿正憋屈地给自己的胡子打结，闻言，忍不住抬眸感激地看着这位好心的小姑娘：“多谢女娃娃......”

　　这一瞧不打紧，谢流年盯着阿珩的脸细看了看，怪道：“女娃娃，咱们是不是从前在哪儿见过？”

　　阿珩也瞧着他那棉花似的垂地白胡须有些印象。

　　突然，她想起来这位老人家曾经去过风云寨，当时她正好下楼梯，走得急冷不丁地撞到了一个人，这人就是谢天官啊。

　　“谢天官是不是之前去过沧海境的孤鸿山风云寨？”她忙问。

　　谢老儿瞅着她，想了想，恍然大悟！

　　当初他带着药君手下的三千药徒前往沧海境支援白月，曾在白月住所见过这个女娃娃。

　　“小姑娘，青屿山的白月仙君是你何人啊？”他问。

　　阿珩：“白月仙君是我二哥，啊，不对，白月仙君是我二师兄。”

　　“师兄？”谢老儿一惊，雪白的眉毛轻轻抖了抖：“这么说迦蓝神座是你的......？

　　阿珩笑道：“回谢天官，迦蓝神座正是家师，我是师父的第三个徒弟，我叫阿珩。”

　　“阿珩？你就是阿珩？”谢老儿大惊失色，整个人从椅子上“霍”地站了起来。

　　阿珩吓了一跳，紧张地点点头：“是啊，我就是阿珩，有什么不对吗？”

　　谢老儿盯着她的脸，满心的不可思议，要知道阿珩这个名字在四年前几乎是名震碧落三山。

　　四年前，不知何故，青芒和朱雀的法相之一——龙峮同时现身碧落三山的第一十三重天，两大神器殊死一战，龙峮被青芒压制，落败。

　　但，更蹊跷的是龙峮法相烙印在碧落三山的一名小仙身上。

　　那小仙名叫阿珩，是迦蓝神座最小的弟子，因青芒、朱雀一战，阿珩的气息被拂上三十三重天。

　　这气息与十万年前被封印而亡的冰族有关，因而惊动了天帝陛下，天帝立刻派谢流年亲自前往青屿山调查阿珩的身份。

　　回想此事，谢老儿就想骂迦蓝那只老狐狸，办事真是滴水不漏。

　　为了保护阿珩，迦蓝不惜将青屿山整整封山了两年，而他动用了一切能用的法子去调查，结果怎么查都查不出那孩子的来历，查来查去也只查出了一条线索，阿珩是迦蓝不知哪年哪月从凡间收养的孤儿。

　　然而这条线索根本没什么价值，迦蓝此生共收养了三个徒弟，青屿山掌门神君陶竺以及白月都是迦蓝从凡间收养的。

　　两年后青屿山重新开山，迦蓝外出云游，陶竺神君代掌门之职，他以为机会来了，便上门调查，谁知阿珩虽然人在青屿山中，但从不出山门，迦蓝走之前似乎也吩咐过陶竺，陶竺也坚决不让任何人见到阿珩。

　　所以他一直无缘得见那个叫阿珩的孩子究竟长什么样子。

　　天帝陛下原本召见迦蓝上三十三重天承情，他亲自去了青屿山三催四请，谁知迦蓝左推脱右推脱就是不去。

　　此事便一拖再拖，耽搁至今。

　　可今天他竟然终于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小仙，谢老儿想不明白，迦蓝如今放任这孩子去沧海境，这般招摇，难道已经不怕天界调查么？

　　阿珩见谢天官拧着眉盯着她，表情严肃地可怕，心中一阵紧张，于是小声问道：“谢天官，难道您认识我么？”

　　谢老儿回过神来，目光闪了闪，笑着道：“那是自然，小姑娘，你的名气可不小，四年前被青芒神驾眷顾的小仙阿珩，碧落三山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

　　“啊，这样啊，哈哈，不是我有名，是青芒有名啦。”阿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四年前她又一次朱雀险象病发，引出了青芒，后来她也依稀有听师姐说过当时引起的一场骚乱。

　　其实说到有名不过是她借了青芒的光而已。

　　谢流年瞧着她，好奇道：“小姑娘，青芒神驾现在何处？”

　　“哦，就在这里啊。”阿珩低下头拍了拍腰间的小兜，道：“青芒，谢天官要见你，你高兴出来吗？”

　　她这唤小狗子似的架势看得谢老儿目瞪口呆。

　　然而，更让他惊得掉下巴的是青芒真的被阿珩唤小狗子似的叫出来了。

　　这颗上古神器就这样悠悠然浮在阿珩身边，珠身之上乱象更迭。

　　谢老儿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他忙敛手作揖，恭恭敬敬朝着青芒行了大礼：“参见青芒神驾。”

　　青芒受了他这一拜后又钻回了阿珩腰间的小兜里。

　　谢老儿揩了揩冷汗，这事儿棘手了，青芒在侧，他怕是永远也别想在阿珩身上查到什么了。

　　鹏泽见阿珩搬了椅子给谢老儿也懒得拦她，不过见他俩嘀嘀咕咕说了半天的话，有些不耐，唤道：“阿珩，过来！”

　　“哦，来了！”阿珩忙应声，对谢老儿揖了一揖便飞奔回鹏泽身边了。

　　鹏泽歇够了心满意足地伸了把懒腰，对阿珩道：“丫头，咱们也该走了。”

　　“啊，去哪儿？”阿珩呆了呆。

　　“去沧海境啊，怎么你难道是想在我九重天池住下么？”鹏泽伸出手指弹了弹她的脑门，笑盈盈地在她耳边吐气如兰：“你要是想住下，本座乐意之至，床分你一半，如何？”

　　阿珩红着脸揉着痒痒的耳朵，结结巴巴道：“不不不，我我......我还要回沧海境给我二哥他们帮忙呢！”

　　鹏泽轻笑出声，勾了勾她的脸蛋，遗憾道：“哎呀，真是太可惜了，小丫头，你不想和我一起睡觉么？”

　　阿珩吓得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把头摇地跟拨浪鼓似的。

　　女帝又不止是女帝，还是鲲顼帝座，一想到鲲顼，她本能地把头晃得更厉害了。

　　鹏泽笑了起来，决心不逗她了，这丫头又萌又乖，跟只小胖狗似的，心里越发喜欢地紧，遂揉揉她的脑袋道：“走吧，去沧海境，本座也想到处散散心。”

　　说完大步流星地走了，留下后面坐在天池旁边一脸委屈的谢老儿。

　　阿珩快步跟上她：“女帝，我们就留谢天官一个人在这儿么？”

　　“你放心，那老匹夫精得很，他一天到晚忙着给天帝收拾各种烂摊子哪儿能在这里闲待着，我把事情交给他，就是想让他转告天帝，让天帝派人过来守着。”

　　“有人代劳，何乐不为呢？”

　　“这样啊。”阿珩心中叹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女帝真的是很会‘懒’啊。

　　两人来到三十一重天的天门，谁料，羽枢星官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见到鹏泽，羽枢远远地就揖在那儿，不动声色地提醒她：“女帝，不知您这是要移架何处？天池还有很多公文亟待您处理呢。”

　　鹏泽笑了笑：“本座有急事要办，公文等本座回来再处理吧。”说着脚步越走越快，阿珩几乎用小跑的才能跟上。

　　羽枢笑着建议：“女帝是要回北冥么？小仙这就通知穗念来接驾。”

　　鹏泽眉心一跳，要是被北冥那边的家伙缠上，更走不掉了，她她皮笑肉不笑：“不必，本座不是回北冥。”

　　羽枢还想说什么，忽见鹏泽扬起眉邪邪一笑，只见她一手猛地将阿珩往怀里一扯，整个人霍然之间化作鹏鸟，双翼若遮天之云掠过他头顶，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三十一重天之上。

　　羽枢脸上笑意一僵。

　　天门处有十几名小仙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羽枢星官，女帝走了，天池那些公文怎么办？”

　　羽枢脸色阴郁，闷闷地往天池大殿走，道：“还能怎么办，只能你我代劳了。”

　　“啊？”

　　顿时天门口传来一片哀嚎。

　　******

　　阿珩是在眨眼之间被鹏泽带到它的背上的。

　　乘坐在上古神兽鹏的背羽上，阿珩发现他们的祥云跟鹏泽女帝的速度比根本不值一提，鹏泽的速度快得惊人，她稍稍振翅便是万里之遥，阿珩第一次感受到何为风驰电掣，何为横掠天地、纵扫山河的畅快霸道。

　　鹏泽似乎有意逗她开心，特意炫技，她从苍穹之上俯冲而下，击散云丝万缕，翅羽扫过山巅卷起怒啸狂风，过江河点水三千里，又陡然扶摇直上九万里，一路上叫阿珩兴奋地直高声欢呼。

　　两人在外面游玩了大半天才往沧海境的方向去，路上阿珩收到缇眠从弦月璧传讯：“阿珩，你从九重天池回来了吗？”

　　“回来了，回来了，我们马上就到沧海境。”

　　“你们，你和谁？”

　　“我和女帝。”

　　“鹏泽她还想回沧海境么？”缇眠疑惑的声音传来。

　　鹏泽听到了，在狂风中回她：“老相好在沧海境，本座自然要去聚上一聚。”

　　阿珩顿时好奇得不得了，紧抓关键词：“女帝，这个‘老相好’是谁呀？”

　　“反正不是我！”弦月璧中传来冥殿着急撇清的声音。

　　鹏泽笑地胸膛都在震动：“当然不是你，我说的是眠眠。”

　　“阿眠也不是！”冥殿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了。

　　鹏泽轻蔑一哂，不说话。

　　缇眠对‘老相好’这个称呼没有冥殿反应那么大，她只轻笑一声，问阿珩：“阿珩，你现在知道女帝和鲲顼的关系了吗？”

　　阿珩一想到这个事，一脸讪讪：“知道了，知道了。”

　　弦月璧那边传来缇眠、冥殿的笑声。

　　阿珩知道这两人早就知道事情真相，故意不告诉她的，她一点也不想再出糗了，忙扯开话题：“缇眠姐姐，我现在和女帝往风云寨去，我二哥和嫂嫂他们回去了吗？”

　　缇眠忙道：“诶，你们俩别去风云寨，白月和星若两个人都在庆蓟。”

　　冥殿插话进来：“你和女帝一起到庆蓟来吧，我们都在，你二哥说要是你会来，先回庆蓟南塘住着。”

　　“哦，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