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飘物语》夏未至已艳阳

3、叁

　　一时间，气氛陷入了有些尴尬的沉默。那个女孩子显然不习惯这样的气氛，四下看了看，有点突兀的开口：”那个，大家做一下自我介绍如何？反正大概过两天就要一起走了……”
　　何轻语倒是没什么意见，以一种征求性的语气问林笑笑。“要不从你先开始？”
　　女孩子笑了笑。“我嘛？我叫林笑笑，死了两个月了。死之前……大概是二十三岁吧，金融系的，兴趣就是逛街这一类。你们呢？”
　　何轻语偏偏头，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我叫何轻语，二十吧……你比我大呢，真是看不出来。兴趣……我是表演系的，大概兴趣就是演演戏吧……”
　　高个男生此时也颇感兴趣的搭上了话茬。”你们都比我小呢。我叫李天宇，平时的爱好是登山吧，不过死在这个上面就有点讨厌了。我死了一年了，算是个老人，哈哈。”
　　说完，三个人静了一小会儿，一起转头看着最后安静坐着的那个少年。”……你呢？”何轻语试探着开口，有些忐忑。
　　这个男孩和他们不一样，很明显的不一样，是那种非常根本的、气质上的不同。何轻语猜测他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情，反正肯定不是像他们这样无忧无虑简简单单一路走过来的。
　　那男孩不知道又神游到哪去了，眼神有些空洞，半晌视线才慢慢凝聚在何轻语的脸上。”……吴笙。”他就这么说了两个字，就再度陷入了沉默。
　　林笑笑扯了扯嘴角。”无声？轻语，他名字起得比你还狠呐。直接就无声了啊。”何轻语耸了耸肩，不作回答。
　　又过了一会儿，林笑笑估计是很长时间没和新人说话，和那两个男孩能说的话也都说尽了，就缠上了何轻语。“轻语，你刚来这边，估计还什么都不知道呢。要不我带你去转转？这还有成衣铺呢，居然有香奈儿去年新出的女装耶，我死之前刚想买来着。不过反正这边不需要这些，我给你说啊，你可以自己具现衣服的其实，真棒都不用买看一遍就有了；啊还有，你知道吗你死了以后其实……”
　　何轻语被她拽着一路向前跌跌撞撞的走去，愣了好半晌，终于叹了口气。
　　这姑娘……真是自来熟的性子。
　　花了将近一天，何轻语被林笑笑领着逛完了整个镇子。镇子看上去挺普通的，除了那些个人所有的大小四合院和私家园林，倒也有那么几条街是商业区，像什么成衣铺，客栈，当行什么的，衣食住行应有尽有，就是名字看起来都比较像古代的，估计已经开了相当的年份，不过东西倒是有很多新奇时髦货。据林笑笑转述徐若纤的介绍说，这里鬼多的时候还是很有一番人间的景象的，不过只是客栈会比较热闹，因为鬼根本就不用吃东西，衣服也可以自己具现。不过镇子中心的那两家大点的酒楼，好像有卖人的阳气。那就是真做吃食的买卖了，要花冥币买的。
　　至于成衣铺，真正的现金交易内容也自然不是衣服，他们卖的是布料。当然不是普通的那种，一般是地府里的老人画的符，作用多是能够在阳光下多待几个小时啊、多抗几波道士的攻击不灭啦这类。这种有附加属性的布料一般是要量身定做的，通常比较贵，而且比较少会有成衣出售。当然，像什么发带啦腰带啦外衣袍子啦还是有成衣的，不过附加效果会不如整套衣服明显罢了。
　　这里的冥币一般是月底领工资，不过不多，也就两百。如果要是不吃不喝白天找个野坟待着其实也够了，但是大部分尤其是死前还年轻的女鬼不愿意。但是一呢，那些客栈，尤其是包食宿的客栈很贵，普通人字号房间一晚一百，地字号房间包食宿一百五，天字号带早晚餐和宵夜还连着恢复体力一夜五百，就那么点工资连客栈都住不起。二呢，是除了客栈吧，胭脂店也是要花钱的。一般鬼魂没实体，上不了妆，能上的一般定不了型，花的也特别快。所以那些胭脂就比较贵了，据说出了上妆，还有隐藏鬼魂身份的功效。
　　所以一般来讲，女孩子，尤其是死的时候还年轻的和刚刚要变老的准大妈，花的钱特别多。那么他们就需要一个长期稳定且合理的方式赚钱。林笑笑说，因为现在主要的任务其实是吓人，所以上面是按照香火增加的比例来分配奖金的。抛去那些灵魂弱到死只能当肥料的和确实没问题已经投胎了的，剩下的小队每人负责一个地区。如果本地区的香火数量和上个月相比增加了5%，那么小队每人可以领到100奖金；如果增加了10%，每人可领200奖金；如果增加20%或以上，每人五百。
　　但是这还是很少，根本不够女鬼花啊。所以怎么办呢，就只能加班了。“地府还有加班费，比我想象的好多了。”林笑笑弯了弯嘴角。
　　因为所有大官都在整理生死簿，没时间弄死人，这个任务就下放到基层去了。据说每个小队可以领到一本生死簿复印件，如果在以复印件为中心方圆百米内有人该死了的话，复印件会发光——当然人类是看不到的。然后小队的鬼应该过去把这个人弄死，掐死啦溺水啦鬼上身啦什么都行，反正你得把人弄死。然后把灵魂收集起来，一个三百。如果不幸玩死了不该死的，呵呵，一个罚款五千。
　　怎么说呢，这工作失误咱玩不起……
　　不过没那么容易出现失误，该死的人自己身上也会发光的，就是传说中的死气。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鬼出这种乌龙。
　　另外，如果遇上本来死了但没人勾魂导致魂魄没法离体的那种活死人，就劳驾动动手，把魂拽出来看好、这种灵魂的奖金少点，一只是二百冥币。但是如果跑得勤的话，据说地府最高纪录是某小队一天玩死了了三十多个，外加缴了起码十几只活死人的魂魄，听说当时地府自动取款机差点爆了。
　　还有，不光人类，有个小猫小狗的该死了，也得基层来。至于有绒毛恐惧症的那些，不好意思，您安息吧，大不了投胎以后咱队友绕着你走。
　　不过让他们比较欣慰的是，猫狗野兽的灵魂和人类的灵魂一个价钱。听说禽流感坑杀那次，有位仁兄专上养鸡场守着，一路跟了人家好几天，那收获，啧啧。
　　还有一个，就是接受魂魄可以不按工作区域来。当然要是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吃工资也成，你乐意的话我们没办法不是。
　　“……似乎是很完善的样子……这是地府的规则？”何轻语擦了擦汗。她们现在在一家茶楼，不过没有小二，显得有些冷清。实际上，这里只有她们两只鬼。
　　“嗯。不过这里好像只接受很年轻就死掉的人，听说是那个伪娘的个人嗜好。这里的人真的很少呢……”林笑笑抿了口茶。要不是镇子很大，她每天可以四处转转解闷，这两个月她早就闷死了。真不知道李天宇是怎么过来的，只有吴笙一个人陪他……想想就慎得慌。吴笙那个样子，才叫做鬼吧。
　　“两天之后，我们也要去做那种工作……”何轻语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了什么，“喂，你会飘么？”
　　“飘？”林笑笑脸色有些奇怪，“对了，我们是鬼来着……”她放下杯子，站起来试了试。“我记得刚来的时候李天宇带我飘过，不过现在忘了……”
　　何轻语看见她踮着脚很轻的跳起来，悬浮了一会儿，又落下了。“不行。我可能要先练练，一起吗？”何轻语想了想，好像以后这种动作自己也该司空见惯而且熟练运用了才行，便点了点头。
　　做为一只鬼，不会飘简直是一种耻辱。何轻语花了很大的力气去感觉自己的身体，当然完全没有收获。“我觉得现在和活着的时候一样……我觉得这样的身体完全飘不起来。”
　　林笑笑轻轻飘起来，做了个后空翻又稳稳的悬浮在她面前。“就是心理作用，我刚来的时候也这样。第一次飞起来，是李天宇和徐若纤把我扔到井里……天哪，太粗暴了。那可不是对待女士的方法。”
　　她又围着她飘了两圈，建议：“你要不要先跳起来试试？告诉自己不要落下。”
　　何轻语一边想着要不要采取她的建议，一边想着她根本就是在炫耀嘛。“我试试吧。”说着，她踮起脚，轻轻向上窜了窜。
　　不要掉下来……自己可以飞啊，不要掉下来……
　　她微眯了眯眼，眼前是看上去很有几分童真的林笑笑。“就是这个样子！继续，保持住！”
　　保持住？什么——
　　“啊！”不想这个还好，思维一扯到这上面，何轻语就感觉身子不像自己的一样。“呃……我猜我扭到脚了。”
　　林笑笑眨了眨眼。“把你的脚腕打散重组一次就行了。”
　　何轻语略有些无法接受。“嘛，不过也是，你接受不了是正常的。”林笑笑突然咯咯的小声笑起来，“我来这里的时候也适应了好久呢。总之都是心理因素啦，相信自己可以你就一定可以的，反正你本来就可以办到的。
　　是吗？何轻语有些迷茫。那……
　　“那就再试试好了。”
　　“你本来就应该再试试的。”林笑笑上下晃了晃。
　　何轻语差不多花了一天半让自己适应飞行。不过说真的，效果很不错。“我觉得我现在可以飞起来，让自己的行动轨迹打个结。”何轻语开玩笑。
　　不过这是真的。因为根本不需要睡觉和吃东西，何轻语学习效果简直好的不能再好。除了漂浮和飞行，她现在在练习如何打散自己和穿墙而过，以及如何碰到人类。嗯也就是说，如何小范围实体化。
　　看林笑笑的表情，似乎效果不错。
　　“你现在适应的怎么样了？那个娘娘腔说再过两个时辰就出发。”林笑笑坐在客栈三楼走廊护栏上，晃着腿，“如果再没人来的话，我们就一起走。”
　　“就算有人来，我们也是一起走。”何轻语看了她一眼，“我现在还不错。”这个小镇，好压抑呢。
　　就算她和林笑笑之外的人还不熟，她也没办法忍受这里的的气氛。相对于不熟悉的同事，她更讨厌这里的环境。
　　再说，林笑笑已经是闺蜜一般的存在了。女人的友谊，建立的速度堪比光速。
　　事实上，她们只是讨论了一下看好的衣服和常用的化妆品而已，不过对于衣服化妆品之类的相同喜好可以让女人在极快的时间内从陌生转变到无话不谈的程度。
　　“说的也是。”林笑笑从栏杆上跳下来，“我们回去吧？”
　　“我没意见。”何轻语把自己的身子虚化，直接从三楼的椅子上沉了下去，穿过地板“噗”一声拍在了一楼地上。“不过我好像不太熟练？”
　　林笑笑的眼睛眯了眯。“就算是鬼，也没人会像你这么做。”说着，她蹲下身子盯着何轻语的眼睛，“要我拉你起来吗？”接着用手往地上一戳。
　　“……我觉得你把手挪开我会比较高兴。”何轻语抬头，眼神幽怨。“别以为拿张符纸就能压住我。”
　　林笑笑掩唇，笑的花枝乱颤。
　　再说徐若纤这边。这姑娘哦不对小子正拿着盒珍珠粉并云母石粉，手上还有些个绿豆正细细研磨。看着大概的东西，倒像是唐代庞三娘的方子，再加些麝香冰片就成，是个流传已久的美容方子。
　　“徐若纤？”门口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徐若纤本来极稳的手便一抖，手上的绿豆粉便撒了些。“谁呀！”他重重的把药罐拍在桌子上，却又顾忌到里面的东西而放轻了力道。“我不是说了，没事别打扰我！人家的皮肤要是出了丁点的差错，你赔得起吗！”
　　门口的声音便一滞，而后有些微的尴尬。“我是李天宇。我就是想问问咱们出去之后去哪，用不用准备什么，你看着都挺晚了也没个人来……”
　　徐若纤就很是不爽的开门出来。“你把那两个小丫头给我找回来，我再跟你们一起说。要不还得说两三遍，麻烦死了。”
　　李天宇就笑笑，转身回去叫鬼了。徐若纤在门后站了一会儿，也就转身回去，继续做他的美容方子。就是不知道少了那么些绿豆粉，药效会不会受影响才是。
　　对于何轻语练习的速度，李天宇很明显有些惊讶。“很快呢，比我少将花了将近一天。说不定，你意外的适合新的身体哦。”
　　何轻语一打符纸就招呼了上去。
　　镇子挺小的，就算他们在路上诸多打闹，回到客栈也不过花了区区半个时辰。然后理所当然的，徐若纤不在。“他可能还在美容吧。”李天宇无奈的摊摊手。
　　何轻语有点不太适应这种气氛，但还是找了个地方坐下。总共算上吴笙也就只有四只鬼，更何况吴笙那小子还不怎么说话，李天宇脸皮再厚，跟她们关系再好，也实在是没法做出打破沉默这种事。在他们面对面默默坐了有一炷香之后，林笑笑终于憋不住了。“你们说，出去之后，我们要干什么呢？”
　　李天宇接话接的很快。“不知道，反正是吓人。最好能遇见个恶人，没心理负担。”
　　林笑笑叹了口气。“别是我家就好。我们家那个村子，方圆几百里都是亲戚朋友……到那份上，我可下不去手。”
　　李天宇也叹了叹。“是啊……要是碰见熟人，唉……
　　这也确实是一个问题。毫无疑问，现在的他们，对熟人下不去手。李天宇和吴笙也就算了，两个女孩子刚死没多久，再加上女生心软，别说对熟人下手了，弄死一个路人可能都不知道多费劲。
　　不过这种东西，说句实话，也只能到时候再慢慢适应了。
　　何轻语倒没类似的心结。她爸妈走得早，车祸，倒是给她留了笔钱，不至于让其流落街头。邻居么，谁没事关心你一个没钱没权的小丫头片子？都各忙各的，也没积攒下多少情意。也不能说她就没朋友了，就缺爱了；曾经有个大娘儿女都不在家，一年到头房子都空着，成天闲的没事。她一看何轻语这小姑娘挺可怜的，当然性格也挺对她胃口，有事没事拉着她扯两句，照顾照顾，当闺女养。人上了年纪么，也是正常的。
　　只可惜，她也莫约在几个月之前死了，寿终正寝。这哪用何轻语担心呢，放眼望去，百八十里没一个有交情的。
　　“别说这个了，顺其自然吧。”何轻语望望门外，“那边那个，是不是徐若纤？”
　　鬼的速度很快。何轻语话音刚落，门外就忽的刮过一阵阴风，鬼叫数声之后方有人声传来。“哎呀，真不好意思，人家美容花了点时间呢……”
　　顿时什么气氛都没了。
　　“娘娘腔。”林笑笑面无表情，“轻语都比你有男子——不对，你比轻语都弱气。一个大男人那么那啥干嘛？”
　　何轻语无辜笑。
　　徐若纤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柄折扇，“啪”的打开，遮住大半张脸。“行了行了，吵了两个月还不够啊？我过来是有正事的。”
　　林笑笑这才一脸不忿的坐下。
　　看人都乖乖坐下了，徐若纤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把扇子收了。“好了，因为这里符合人家审美的鬼实在是太少了……”
　　能不少嘛，这年头哪那么多年轻人出意外的？病死的不算，再漂亮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入的了他的眼。
　　“……所以这次是我们五个组队。地点，是这里……”说着，徐若纤左手一划，一片雾气便诡异的蠕动了起来。等那雾气停下，中央显示的已经是中国的地图了。“这是基本的幻术，你们以后也会用到。嗯……”他半转过身子，寻找着什么。
　　不多时，徐若纤忽然拍了拍手。“对了，是这个。”伴着他的声音，那雾气又突然开始变换形状，中央的图案开始放大。最后，画面停在了一个看上去挺繁华的城市上空。
　　“是在B市，整个市区都是我们的。嗯，主要任务呢，放在青中年人身上，可以么？”徐若纤回过身子，重新注视着他们。“主要就是吓人就可以了，你们可以利用他们的记忆甚至感情等等一切来吓人。具体的作法，我会给你们示范的。”
　　何轻语有些不适应徐若纤气势的突然转变。她似乎觉得，好像在不到五分钟之前，她面前站的还是一只伪娘，找男人索命都不用化妆的那种。
　　怎么现在那么的……严肃？
　　徐若纤完全不理会这些新鬼的诧异表情。“然后，至于勾魂，有几个问题你们最好仔细听一下。”他的神情认真而严肃，微抿着唇，有一种异样的美丽。
　　何轻语顿时全身一紧。似乎是上学时留下的老毛病了。
　　“首先，这个——”徐若纤手里突然出现了一本书，羊皮纸的封面，看上去颇为古老。封面上的三个大字浓墨重彩，仿佛要从纸上飞跃而出一般。
　　生死簿……
　　“这个，你们都认字吧？那我就不多介绍了，这个就是生死簿的复印件。”说着，他不知道做了什么，那复印件突然发出一阵金光。“这个，就是附近有魂魄该入六道轮回的标志。然后这个时候，你们翻开它——”他的手微微一动，不，仅仅只是碰了一下封面，那书页就自己翻了开，好像有风吹过一般。
　　“——它就会自动翻到那一页。至于具体的人名，会有自动反白显示。他把书打开，把纸页使劲弯折，以便让坐在前面的几只鬼看清。
　　“后面标注的是他应该死去的时间。你们可以有大约三个月的延迟，就是说一个人最多可以多活三个月。如果你们想通过阻止其他鬼让他们无法完成工作的办法来捕捉怨灵，在不招致报复的情况下是可行的。当然，我不建议你们那样做。”他合上复印件，挨个扫视了一遍，“你们现在都太弱了。”
　　虽然不太情愿，何轻语还是默默承认了这个事实。只不过另外一个问题是，这只鬼除了化妆美容，有什么能力吗……
　　李天宇先她一步问了出来。徐若纤看着他，女人一般的笑了笑。然后在一片雾气蒸腾间，这间屋子里的所有物品开始腐坏，接着化为飞灰。何轻语莫名的感觉到脑海中一阵刺痛，就像那锁链给她的感觉一样。
　　这就是……他的实力吗？灵魂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