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回声》戏浪兼光

4、Chapter 04

　　太宰治捡回了一个女孩。

　　听见这话时，森医生正兴致勃勃地翻着手上洋服店的宣传册，金发女孩满脸嫌弃地坐在一边吃蛋糕。
　　“哇这件粉色的好可爱！”
　　“哇荷叶边好可爱!”
　　“哇——”
　　“林太郎吵死了！真讨厌。”爱丽丝端着盘子跑开了。

　　尾崎红叶像是看惯了这种场景，慢悠悠地端起茶喝了一口，又重复了一遍。

　　“那孩子怎么总是改不了这毛病。”森鸥外放下书册，执起一只飞镖在手中把玩，“然后呢？”
　　“那个女孩的能力，是只要触碰一个人后，就能将自己的外貌变成那个人的样子，分毫不差。”
　　“哦？”
　　“而且，太宰君说她的体术也不错。”穿着华丽和服的女子眼尾上挑，天然蕴含了一种凄清的艳丽，“潜入敌对组织，盗取信息和文件，她是天生的暗杀者。”
　　森鸥外举起飞镖瞄准靶心，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
　　“啪。”直接插到了靶子以外的墙壁上。他眼角一抽。
　　“你想要的话就交给你好了。”
　　“是个顽固的孩子呢，和中也有点像。”尾崎红叶笑得妖娆，“糖和鞭子缺一不可呀。”
　　话锋一转，她的表情又凝重起来，“不说这个，那件事——你真的想好了吗？”

　　森鸥外走到墙壁前，拔下晃晃悠悠的飞镖。
　　“啊，老家伙是时候咽气了。”医生轻轻抚摸着飞镖，笑了起来。

　　※
　　杜冷丁的药效发作很快，少女陷入了一场绵长的梦境。
　　她向来很少做梦，也许是平常想的太少，连潜意识都吝惜给予她虚幻的妄念。
　　然而这一次，她鲜见地梦到了一些久远的往事。

　　可爱的、听话的、乖巧的孩子，在孤儿院里总是生活的最好的。他们总是能最先被领养走，或者受到更多的优待：食物、衣服、玩具，一切如是。似乎水到渠成般，这里的孩子们最擅长的便是伪装，伪装自己的个性，伪装自己的喜好，伪装自己的想法。
　　可是她是异类。

　　在孤儿院，人人都爱绫濑阿姨，她温柔、和善，虽然相貌平凡，但对孩子们说话永远细声细气。每天晚上睡觉前，大家最期待的，就是能被绫濑阿姨单独带进她的房间。
　　从那房间出来的孩子们全都守口如瓶，但大家还是将这件事当作无上的荣耀。
　　甚至有孩子在暗地里称她为「妈妈」。时间长了，大家都开始这么叫，绫濑阿姨好像也很喜欢这个称呼。
　　她说，自己的梦想就是成为孤儿院所有孩子的妈妈。

　　这种情况下，还有谁会反驳呢？
　　绿眼睛的小小女孩会。

　　那天，听见绫濑阿姨说出自己的梦想后，小小的女孩在树上晃着腿，大声地说：
　　我有自己的妈妈，你的梦想永远都不会实现了。
　　她的生命里极少有情感波动，那次也不例外。她其实不讨厌绫濑阿姨，只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为什么，妈妈会是可以代替的呢？
　　——妈妈明明在她六岁的时候就死了呀。

　　她看见阿姨和善的脸在瞬间阴沉下来。
　　类似的情节出现了许多次。

　　毫不出乎意料的，她逐渐被全院孤立了，从上到下。她几乎再也没有吃饱过，餐盒里永远是被别人挑挑拣拣后剩下的东西；衣服被莫名其妙剪坏，还被诬陷是她自己干的；三天两头被关禁闭，不给任何食物，连水也没有。
　　滴水成冰的夜晚，她的被子不见了，窗户大开，正对着她的床。女孩爬上窗台想要关窗，却被人从背后推了下去。

　　说实在的，孩子们对她的存在极其欣喜。有了这样一个标杆式的反面人物，只要打击她，就能讨得大人的欢心，何乐而不为呢？
　　何况她确实足够令人讨厌——过分出挑的长相，冰冷的绿色眼睛，永远没有波动的情绪。当她看向你时，就好像……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被看透了。明明受了那么多伤害，她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看得人浑身发寒。
　　谁叫她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呢？人人都讨厌怪物。

　　人们总是喜爱自己能够掌控的，而对未知充满畏惧，畏惧产生厌恶，厌恶又进一步成为鄙夷，谁获得了鄙夷，就仿佛天然高了对方一等，有了自由操纵对方的权力。在一群温顺的白羊中，反叛的黑羊总是惹眼的，牧羊人厌恶黑羊，为了躲避宰杀命运的白羊们，对黑羊的厌恶更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怎么能不厌恶呢……她那种不在意任何事的姿态，从最根本上否决了其他人的生存意义啊。
　　好在她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因为没有感情，也就没有什么可以影响到她的事物。吃不饱就半夜去偷，衣服被剪坏就自己缝补，关禁闭……她倒是练就了一手开锁的工夫。

　　在那个滴水成冰的夜晚，她躺在荒野般的草地上，满天的繁星像是海面上的波光，她几乎能闻到从未见过的大海的味道，那是她有生以来最接近死亡的时刻，她却感受到了解脱。

　　在那个充满了星光和默示的夜里，女孩第一次发现了自己的异能。

　　黑羊死在了那一天。
　　Echo诞生了。

　　※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她是被饿醒的。
　　两天来仅靠着一顿被下了药的麻婆豆腐，她觉得自己耐饿的功力很是有所提升。

　　房间里静悄悄的。
　　她下了床，踩进软底的拖鞋，走到门边开了灯。
　　白炽灯发出细微的爆裂声，闪了一次，亮了。

　　床头放了牛奶和饼干，大约是担心她迟迟不醒来而没有准备热食。她拆开包装，吃了几片，就放下了。
　　饿过头了，吃东西反而想吐。
　　牛奶冷得她胃痛。
　　但她还是认真地，咬着吸管喝完了。
　　她想起睡前和太宰的对话。

　　——你的回答是？
　　——我有的选吗？但我要……见我的前任雇主一面。
　　太宰答应了，似乎笃定她不是在虚与委蛇。

　　她打开门，门外站着两个西装男，应该是黑手党下层成员。
　　“太宰先生交代了，让我们带您去拷问室。”
　　这是相信她不会搞事情？少女挑起眉，示意他们带路。

　　走进拷问室，铁门在身后合上，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她回头看了一眼，西装男站在门外，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漆黑的房间，什么也看不清楚，只听得见黑暗深处的喘息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咳嗽。
　　她慢慢靠近。

　　“我不会说的。”锁链在地上滑动，发出刺耳的声音，“再逼问也无济于事。”
　　少女在离他一米的地方停下，“是我。”
　　“……Echo小姐？”男人沉默了一会，才试探般反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也被抓住了吗？”

　　“说来话长。”她抿了抿唇，用一句话概括，“我加入了黑手党。”
　　男人显然难以接受这种解释，呆滞了几秒后，他的嗓音中有压抑的怒火：“哈……所以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来看一个被妻子背叛、上司陷害、连雇佣的特工都要反戈的可怜虫的笑话？还是黑手党想让你来引诱我说出他们所谓的「秘密」？！那你就要失望了，我根本不知道那秘密是什么！”

　　“秘密？”少女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所以，你不知道被陷害的原因？”
　　“我连谁在陷害我都不知道！”男人疲惫地挣扎了几下，“昨天到了约定的时间你却没有来，我想离开的时候就被一帮人抓了过来……”
　　“是行长。”
　　“什么？”
　　“是行长陷害的你。”她的声线低沉下去，“你被陷害，大约是因为在无意中发现了能够危害到他本人的某个秘密。”
　　“是他？！怎么能……我一直那么相信他……”
　　“至于赴约那件事……我昨天暴露了，也是被抓来的。”
　　“所以你……是因为这样才加入的？”他的语气和缓了一些，随即又重新抓住了希望，“那，那你能帮我出去吗？”
　　“……”
　　“是我强人所难了。”男人自嘲般地笑，“这可是港口黑手党啊……”

　　“但是我能救你的女儿。”
　　他猛地抬起头，少女的声音轻的几乎听不清楚，却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她还没有被黑手党抓到，但是他们已经派出小组了，想要以此要挟你说出秘密。我可以救她。”
　　“真的吗？！”
　　“我救不了你，也没办法帮你证明清白。这样也没问题吗？”
　　“没关系，已经足够了……真的，谢谢你……”
　　“明明不用做到这种地步的……为什么……”

　　“有一些人统治世界，而另一些组成世界。政府高官、财团精英、商业巨子，或者黑手党首领，对我来说他们只有量的区别，而没有质的不同。在他们之下的那些被忽视的人：郁郁不得志的诗人、剧作家、小说家，手作的匠人，钢琴师，或是一个正直的银行课长。对我来说他们更有意义。”
　　“我是个没有情感的怪物。”
　　她轻轻握住男人的手，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手背上。

　　“可是，那天的热可可，真的非常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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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真的不是圣母……她只是信奉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一根筋的傻孩子们一般都这样：因为你帮过我，我虽然帮不了你，但我会帮你最亲近的人。除此以外她也没什么三观可言，其实这孩子从小就长歪了。
主要矛盾在于课长不知道自己掌握秘密，行长不相信，非要他交出来。这种情况她只能这么做，因为对于黑手党来说，问出秘密是第一重要的，她不能上班第一天就跟老板对着干，只能退而求其次尽量保全课长女儿。
不过尾崎可不是吃素的啊，糖和鞭子都准备好了，就等小姑娘入瓮了。所以说她还是too naive……
回忆那里绫濑阿姨的问题大家应该看得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