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相思》许森然

1、旧人（1）

　　阮思低头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下午的五点一刻。
　　外面大堂里的喧嚣鼎沸依旧，这场婚礼已经进行了近六个小时。

　　她弯腰揉了揉穿高跟鞋酸痛的小腿，站起身看向镜子。
　　口红褪色，发尾毛躁不平，就像此刻人的心情，定型渐渐失效，表面上的光鲜快被透支。

　　长期从事独自安静的绘画工作，似乎能让人神经弧也变慢，闹腾了一天的婚礼，她只觉得疲累。
　　简单的补妆工作之后，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调整好状态走出洗手间。

　　新郎新娘还在迎宾座和来宾合照，阮思走进大堂，在自助吧台找到徐素的身影。

　　徐素是阮思大学室友，上下铺的关系，两人性格迥异，平时没少吵架，本该最不和的两人，在毕业后却成为关系最亲密的一对。

　　两人靠在吧台旁喝水，徐素突然感叹道：“早知我当初也申请留学了，效果堪比整容，再找个外国老公，多拉风！”

　　徐素指的，是今天婚礼的女主角邓佳。
　　据说邓佳毕业后就去了澳洲，几年不见，岁月不仅没有变成催人老的杀猪刀，反倒腐朽化神奇，把曾经最不修边幅的假小子变得女人味十足，从里到外换了个人。

　　阮思听着笑了，用纸巾擦手，“行了吧你，崇洋媚外。”
　　徐素拿着香槟杯，手肘撑在吧台上散淡环视一圈大堂，对阮思说：“咱们去转转，看帅哥。”
　　阮思没兴趣地摇头：“你自己去吧，我腿酸。”

　　被拒绝的徐素慢慢皱眉，带着几分疑虑，“我发现自从你和你那个前男友分手之后，怎么就跟尼姑似的了？”

　　阮思擦手的动作一滞，不知怎么接话，想挑开话题，抬眼却看见徐素的眼神微变，像是在看她的身后。
　　正想问怎么了，与此同时她也感觉到背后有什么动静。

　　刚要疑惑转头看，腹部突然横过一只手臂，力道够大，阮思被扣进带着温度和某种木质香气的怀抱里，凭感觉，是有人特意从后面出其不意抱住她。

　　没来得及多想，阮思脚下一轻，居然被拦腰离地抱了起来，她吓得不轻，差点要惊呼出声，对方又很快松手将她放下了。
　　全程不超过五秒，像是熟人之间才会发生的见面恶作剧。

　　阮思正要发作，转身抬头，在彼此看清对方脸的那一刻，画面仿佛被按了暂停键，那男人脸上灿烂的笑容顿时停滞住，正要和她High five的手势也停在空中。

　　尴尬持续了好几秒，对方先反应过来，微微惊讶地睁大眼睛，退了一步和阮思拉开距离，下意识用英文道歉。
　　阮思面无表情不知该怎么反应，他顿了一下，又连忙解释道：“我以为你是Jessica……”

　　阮思不明白他口中的那个“Jessica”是谁，但对方看上去态度诚恳，她勉强笑了笑，吐出一句“没关系”。

　　前面似乎有人叫了一声“Klaus”，那男人对阮思做了个往后指的手势，慢慢后退，笑了一下：“那我先走了，刚才真的很抱歉。”

　　直到他转身离开，阮思慢一拍地回味过来，这个男人的普通话基本没什么问题，但不知是咬字还是发音，总觉得不太地道，除此之外，长得还挺不错。
　　阮思见过太多所谓的帅哥，最忌讳大多数身上那种普遍刻意的气质，短短几十秒的接触，他给阮思的第一感觉却意外挺让人舒服。

　　一旁目睹全程的徐素走过来，看着那人离开的方向，忍不住开口：“靠，不会是杨菲的男朋友吧？这么帅？”
　　阮思微愣：“杨菲是谁？”
　　“和邓佳一起出国的那个系花啊，英文名就叫Jessica。”

　　阮思脑子里模糊浮现那个女生的脸，又疑惑他怎会连自己女朋友背影都认错，却只是点了点头，很快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等阮思重新入座之后，婚礼已经进行到伴娘团集体上台表演节目的环节。
　　台下的男生炸开了锅，阮思剥掉巧克力的锡纸，塞了一颗进嘴里。

　　一片嘈杂中，隐约听见铃声作响。看见来电显示，她拿起手机，越过眼前混乱的场景往大堂外走。

　　隔着几堵墙，里面喧闹的声音才稍稍被过滤，她按下接听键，捂住另一只耳朵，“喂？”
　　那头是熟悉的声音，一开口就带着几分哭腔：“阮阮，我在医院……”

　　……

　　虽然天色已晚，婚礼气氛依旧，似乎谁的离去也不会影响谁的热闹。
　　邓佳正在笑着和几个朋友说起在澳洲的旧事，模糊听见有人叫她的声音，她转头看见徐素，笑意未褪。

　　放音乐的声音过大，徐素提高声贝说：“刚才阮思走了，说有朋友进了医院，没人照顾。”
　　邓佳“哦”了一声，又淡淡道：“还说晚上开趴的时候给阮思介绍男朋友呢，这么快就走了……”

　　周围太嘈杂，“阮思”两个字说出来像是一片羽毛飘过，没什么重量地落进声潮。站在一旁喝啤酒的相言凯却放空似的突然一滞，转过身看向邓佳，迟疑两秒问：“你刚才说，谁是阮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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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里人很多。
　　阮思在电梯即将合上的那一刻才匆忙挤进去，几平方的沉凝空气伴着发酸的中药味，楼层提示音响起那一刻，阮思解脱一般出了电梯，寻找病房。

　　刚刚给阮思打电话的这位叫做邱晓婷，和阮思是同一工作室的编辑，之前频繁给阮思催稿，竟然催出感情，成为生活中关系不错的朋友。

　　阮思刚进病房，邱晓婷又开始一脸凄风惨雨地装哭，阮思走过去，看见她被吊起来的石膏腿，半是好笑半是生气：“听你哭成那样，急急忙忙叫我来，我以为至少也是截肢那种程度的断腿，结果就一小骨折？”
　　邱晓婷一口气噎住，指着门口：“你走！”

　　阮思又笑了，去洗了手，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借了护士的水果刀削苹果。
　　她穿着一条白色的A字连衣礼裙，外面套了一件呢料的皮粉大衣，妆容比平时浓重，邱晓婷有点抱歉出声：“你还真从婚礼现场出来了？”

　　阮思目光停在移动的刀锋上，淡淡说：“里面很闹，我早想出来了。”
　　她说着把削好的苹果一分为二，一半递给邱晓婷，“你家里没人？”

　　“不是过完年了吗，我爸妈就回老家了”，说着邱晓婷又从包里掏出一把钥匙，“对了，我要住几天院，美男就拜托你了。”

　　“美男”是邱晓婷养的狗，一只熊型阿拉斯加犬，大概是邱晓婷出于对帅哥的向往，这只狗成为精神寄托，才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阮思应了一声，接过钥匙放进衣服口袋里，又感应到手机似乎震动了一下。

　　拿出手机，显示短消息来自一串号码，没有备注，阮思却看得一愣，握手机的手指也变得有些僵硬。
　　直到黑屏，她才迟疑再点开屏幕，重新看那条短信：

　　西城艺术馆，星期六，我的画展，希望你能来。

　　她逐字看完，又微微愣住，直到听见邱晓婷的声音，她才倏地回过神。

　　邱晓婷张开五指在她面前挥了挥，疑惑问：“叫了你好几声，想什么呢那么入神？”说着凑过去要去看她的屏幕。

　　阮思下意识把手机拿开，一边回应“垃圾短信”，一边迅速删除了这条消息。
　　可惜字句简短明白，只看一遍就能记住，没有故意删除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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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时隔多年（误）我又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