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有男子》枫华如慕

3、打牙祭

　　十几年前，京北的平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没落了，低调地犹如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

　　而当时才几岁的平府少爷，也更加神秘，因为没有人真的见过他的样子，就算如今平府偶有人外出被寻常百姓看到，也会下意识地避开，而大家平日里的闲聊也都不明缘由地避开了这个话题，就像……

　　就像有什么古怪的东西一样。

　　院子里，平栩头上顶了小半碗水，在鲤鱼池旁边的青石板上扎着小马步。

　　双手抱拳收在腰际，看这架势没少练，只不过眼睛偷瞥了亭中半倚在香榻上小憩的师傅一眼，平栩不断用嘴巴给前面的香吹气。

　　“这香很柔脆，你若是吹灭了，我就重新点。”平一笑半阖着眸子，不咸不淡地警告自己的小徒弟。

　　平栩垮了下肩膀，一时忘了头顶还有碗水，身子一晃，水就从里面漏出来几滴，顺着流进他的发丝里，又慢慢滑下脸颊，只觉得水流到哪里哪里便痒麻得难受。

　　“余伯，拿我的戒尺来。”平一笑在平栩又动了一下之后，扬声唤正在鱼池喂鱼的管家。

　　“诶，余伯正忙着呢，”平栩赶紧又站好了，确定头顶的东西不再动了，他又老老实实蹲着，嘴巴却一点点撅起来。

　　五岁的孩子，平一笑本不欲将平栩管的这样严，但这孩子天生的好奇心太盛，凡事都要一探究竟，关键还不怕自己，就算是被戒尺打了，也不过半刻钟的警醒，往后还是照旧。

　　平一笑端着戒尺站在他面前，平栩紧抿着小嘴巴，垂着眼睛不说话，看得出来，宝宝有小情绪了。

　　“小少爷还小，”余伯一脸为难地立在旁边，整颗心都扑在那把戒尺上，生怕一不留神，少爷就招呼上了小少爷，哎哟，那粉嫩嫩的团子啊，怎么下得去手？

　　“余伯，就是因为他小，我们才不该这般纵容他，我若是不教，才是害他。”平一笑说完，手一动，戒尺眼看着就要拍到平栩的屁股上，好在一个小厮跑进院子，对着两个主人和大管家行了礼，“少爷，客人来了。”

　　搁平时，平一笑概不见客的个性，平栩这顿板子是无论如何逃不掉的，大概他只会掀掀他那双美目，凉凉地说一声，“不见。”

　　今日那板子不光没打下来，平一笑盯着平栩看了一会儿，好似叹了一口气出来，“你不是要找你亲爹吗？进去换身衣服吧，”说完又交待了余伯几句，跟着小厮先去了前厅。

　　平栩还在发愣中，余伯伸手把他头顶的碗拿下来，掏出干净的方帕来给他擦干净了脸上，“小少爷，你再长大一些就懂少爷的良苦用心了。”

　　“我等着师傅出去我就打牙祭呢，但他这几日都没有出去，他没有出去，是帮我找亲爹了吗？师傅不是我的亲爹吗？”平栩一脸地难以接受。

　　余伯：“……”他十分清楚少爷和小少爷没有血缘关系。

　　燕南侯府嫁小姐，燕秋尘是奉了父命过来送请帖的，有了年初的前车之鉴，燕秋尘敲了门说明来意，以为对方收了请帖多半就结束了，他却是被请了进去。

　　一名小厮侍茶，一名下去通报了，书容看了一圈整个客厅的摆设，没有什么抓人眼神的东西，除了字画还是字画，“少爷，这家什么来头啊，老爷非要专门让您来送请帖。”

　　燕秋尘不着痕迹扫了眼书容，示意他不要乱说话，“你可知这里随便一幅画都是有市无价的宝物，连大画家顾余的真迹都有，”这是真正的书香名门。

　　“顾余，可是那个二十年前就封笔的画师？那真是奇了，这家老爷肯定很有名望。”书容唏嘘了一句。

　　老爷？燕秋尘知道书容又理解错了，还未来得及跟书容提点几句，耳朵里已经落了脚步声，燕秋尘在书容开口前，先对着走在前面的俊俏男人做了一个揖，“晚辈燕秋尘，今日贸然登门，失礼了。”

　　书容看着这个十分年轻并且貌美的男人，嘴巴大张着，说不出话来。

　　八岁的孩子就已经这么彬彬有礼，一眼一板都十分周到了，平一笑笑了一下，让小厮吩咐厨房备饭。

　　平栩穿着一身墨绿色小袍子出来，迈着小短腿跨过门槛，视线在燕秋尘和书容身上来回扫荡，原本忐忑有期待地神情瞬间就有些失落了，这两个人断然不可能是他亲爹的，师傅不想要他，也不用这样诓他的。

　　尤其那个站着的像书童一个样的人，看着平栩，目光有些奇怪，平栩看过去，对方立刻扭开了视线，可平栩还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这不是那对招摇撞骗的算命主仆吗？

　　平栩轻轻“哼”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燕秋尘自然看到了书容的动作，当下用眼神警告了他。

　　“栩儿，过来，”平一笑对着平栩招招手。

　　平栩撅着嘴不想理他，却还是走了过来，“师傅，我爹呢？”

　　平一笑伸手弹了下他的脑门，“都是半大的孩子，有什么好看的，别乱看了，知道吗？”他在念看这个字的时候语气加重，平栩捂着脑门乖乖地点头。

　　直到吃饭了，平栩也没问出来这两个小客人跟他亲爹有什么关系，看着师傅装的一副通情达理的长辈模样，对着主仆二人款款交谈，平栩就说不出的心塞。

　　“小哥哥，你姓什么？”逮到空隙，平栩悄悄地问对面的燕秋尘。

　　“我姓燕，名秋尘，”燕秋尘不懂平栩为何这样发问，但看他骨碌碌转着大眼睛，晶亮晶亮的。

　　“那你的父亲也是姓燕，对吗？”平栩好像已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鼻子有点发酸。

　　“嗯，”燕秋尘迟疑了一下，给了平栩肯定的答复，就见对方眼里的伤心欲绝一闪而过，垂了头老老实实吃饭了。

　　平一笑出去了一趟书房，手里拿了一个锦囊进来，就看见平栩安静地不同寻常，给他夹了一筷子蔬菜放在他的盘子里，“多吃点菜。”

　　平栩碗里的饭都没吃几口，汤碗里的肉都被他吃完了，上面还飘着几片菜叶，他抬起头皱着小眉头看自家师傅，“这清汤白水儿的，你是不是养不起我了？”所以才要骗他说给他找亲爹，实际是变相地把他送出去。

　　“对，我就是养不起你了，”平一笑大大方方地承认，“再过几日，我就送你找你亲爹去，省得你成天酸我不给你饭吃。”

　　“不是不给饭吃，”平栩眼眶微微红了，“是不给好饭吃，我在长身体，要吃肉的。”

　　书容看得分外尴尬，从未见过这样相处的父子俩，心底越发地觉得小栩儿可怜，想要吃肉都得自己挣银子，难怪费用收的这样高？

　　燕秋尘安安静静地执起筷子，在自己前面的菜里挑了一大块肉送到了平栩的碗里，平栩扭头看着他，跟看救命恩人一样，星星眼里全是感激。

　　平一笑看人家孩子养的如此会做事，又觉得自己十分失败，难道亲生不亲生如此重要吗？

　　“让贤侄见笑了，”平一笑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把手里的锦囊交给燕秋尘，“燕小姐的大婚我一定会到场的，你回去把这个交给你父亲，他看了便知，要尽快看。”

　　平栩一个人又默默吃了半刻钟，对面的燕家少爷十分有耐心地喝着茶，跟已经甩袖出去的师傅完全不一样，平栩对他有些好感，不过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发现什么都看不出来，平栩只得跳下椅子，绕过长桌矮身站在燕秋尘面前。

　　燕秋尘不知道他要干嘛，确实配合得面对了平栩。

　　平栩伸出一只白净的小手来，看着燕秋尘的眼睛，一边伸手想要摸他的胸口。

　　“小少爷，万万不可！”余伯怕他一会儿又晕倒过去，想要出声制止。

　　“余伯，他跟师傅一样，我看不到，”平栩说完，仍然固执隔着衣物摸在燕秋尘的心口上，迎上对方不躲不闪的眼神，燕秋尘虽有些意外，只觉得那只小手软软的。

　　平栩忽然笑了，又用这只手碰了碰燕秋尘的脸，“你也是，软软的，还有点……香。”

　　任哪个男性被说成香都会不舒服，书容一听脸色微变，“我们少爷身上不会有脂粉香，你莫要胡说。”

　　“书容，”燕秋尘却不在意平栩的后半句话，而是对前一句，有几分疑惑。

　　小栩儿方才说的是，你也是，软软的，刚想要问什么，平栩朝他香甜地笑了起来，两个浅浅的梨涡更显的可爱，“大哥哥你是富贵命，只要不胡作非为，一生无虞，受世人景仰。”

　　平栩看着燕秋尘身上紫色与红色交织的气息，忍不住又蹭着摸了下对方的手，这种大贵大气之人，亲近些可以沾沾运气的，兴许真像师傅说的那样，不消几日，他就找到亲爹了。

　　书容看着没有脾气的少爷，甚至于平栩把手放在少爷手心时，少爷还温和笑着攥了攥对方的手，“真的吗？小栩儿你也会看相算命？”

　　书容：“……”少爷，你这样明知故问真的好吗？

　　平栩也笑开来，“我不会算，只会看，不过你要帮我保密哦。”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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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平栩：举报！这里有人虐待儿童！
妖妖零：请说说细节。
平栩：体罚！还不给好饭吃！
妖妖零：你指的好饭跟千香阁的打卤面比起来……
平栩：我不吃面，吃肉。
妖妖零：……我说句实话，你的确不太好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