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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倾吐 ...

  •   “你为何要帮我?”步凌燕抬头问,已没了半点玩笑之意,“别再提什么恩情,你……虽说,我不把你视作坏人,可我也不觉得,你真是个会把什么恩情看得很重的人。再说你的同伴都因我而死了,你不记恨我就已不错,干什么还要费心费力地帮我?”

      干什么非要帮她,这问题景梒也不好回答。的确不全是为这次的恩情,即使没有这回的救命之恩,单单为着两年前那次过往,重逢后见到她有了难处,他都会全力以赴去帮她。

      他却无法直言,只为当年闺学里听见她说的那番话,他就情愿对她一帮到底。真要那么说,就要解释他为何会被那句话触动,话就长了,涉及到的隐情也太多了。

      他仍促狭地挑着眉,轻松笑道:“你何须这般追根究底?要知道,有种情形最无需计较因由,那就是男人想帮女人,或是女人想帮男人。我要帮你,最最大不了的原因,莫过于是看上了你,心甘情愿供你驱策,那便有何值得你提防小心的?”

      这张倾倒众生的俊脸,配上一副魅惑迷人的笑容,再说着如此暧昧挑逗的言语,真真是撩人没商量,换做一般姑娘家,恐怕都要酥到在地了。

      可步凌燕却是脸色越来越阴沉,终于忍无可忍地冷喝道:“你能不能别再来说这种话!”

      景梒一愣,她这可不像是为了演戏给老人家听才故意吵闹的啊,难不成竟是动了真怒?疑惑只是一瞬间,他很快就得出了结论,眼看着步凌燕眼圈发红,简直快要哭出来了,这不是动了真怒还能是什么?

      景梒大感不妙,可同时也十分不解,之前与她这样玩笑过多次,虽说每次都惹得她气呼呼的,可哪一次都没这么严重啊,就连前日夜里说句“你有美色”把她惹得气愤而走,也显见那并非真怒,她这都快哭了,就不是生个气那么简单了,而是真伤到心了,刚这几句话,真有那么过分么?

      步凌燕紧紧咬着腮,奋力忍住涌上鼻子的酸涩,蹙着眉眼望一边道:“这是我的船,我又没留你,是你自己纡尊降贵非要留下报恩不可,但凡有点不愿,走你的就是了。何必这般拿我寻开心?难不成你说什么报答,说什么帮我,为的就是留下来耍着我玩的?”

      景梒完全蒙灯转向,半惶然半迷茫地问:“我怎就不愿了?怎还扯到什么‘纡尊降贵’了?我不过是随口玩笑几句,原以为你为人大方,没这么在意呢……哎哎,你别哭啊!”

      步凌燕当然不是个爱哭的人,但她天生率性,历来就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从不忍着,从不矫饰,这会儿一觉得委屈,立刻金豆子就颗颗滚落。

      景梒顿时就慌神了,长这么大,他还没惹哭过女孩子呢,当然,那些受他冷遇的小姐们有没有回去偷着哭,他不得而知,也不在乎。他只知道,眼下是把自己唯一有点在乎的女孩子给惹哭了,能不慌神么?

      问题是,她到底为什么被气成这样了,他还没闹明白啊!

      他只能不得要领地劝:“我真是随口开开玩笑罢了,你不爱听,我以后再不说了就是。哦,我先向你赔礼了。”说着就起身朝她施了一礼,又略带幽怨地解释,“其实……我从未如此过,单单是对着你,才不知不觉就说话随意了些。”

      心里也不禁自责:干什么总说话像个登徒子似的?我何尝对哪个女子这般说过话?为何单单对她,就总有心逗弄几句?就因为两年前闺学那次过往,我心里没拿她当个外人,可是,我在这儿倾盖如故,人家可并不知情啊。再说了,越敬重人家就越想调戏人家,这算哪门子歪理?

      若换做一般的姑娘,听说自己得他特殊对待,恐怕又是受宠若惊吧?说不定就此红起脸来,轻嗔薄怒地骂他一句就揭过去了,不但不再生气,还要满心窃喜才对。

      可步凌燕听了他这话,反倒怒气更盛了几分,冷笑了一声道:“是啊,对着那些京城贵胄家的千金小姐们,你又如何敢如此放荡说话?还不是对着我这女海盗,你才敢来张口?”

      景梒忽然心间一亮,明白了过来:“你是因昨日听我说明了身世,便觉得……我与你说笑,是自恃身份比你高得多,就不拿你当个人看,有意耍弄你玩的?”

      “你敢说不是?”步凌燕抬起袖子狠狠擦了擦眼泪,红着眼睛愤愤道,“再风流好色的公子哥儿,除非脑子坏了,不然也只敢对青楼酒肆里那些身份低贱的女子调戏轻薄,真面对大家闺秀,也都要敛起本性来规规矩矩。”

      她又是重重一声冷笑,饱含嘲讽,“与你比,我是出身卑贱,是跟你判若云泥,而且身在这境地里,听人调笑都不是一回两回了,可是……这不代表你就也该这么对我啊!别人来调笑我,不过是看我有几分颜色来逗个乐子,逞个口舌之快,你一个比我身份高了这么多的人还来调笑我,可不就是没拿我当人看!”

      其实身在这个环境,她遇见过的规矩人还不如不规矩的多,她从前也常与外人打交道,又生了一副不错的相貌,对她出言调笑过的男人用一只手的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了。她从来都没当回事过,对那种她看都懒得看上一眼的人,骂他是给他长脸,打他是脏自己的手,她都选择无视。反正有步龙阳的余威保驾,也没人真敢太过分。

      可景梒不一样。他实在太好,太出色,太高贵了,在他面前,她不可能像面对那些海盗一样维持住自己的自尊和高傲,能勉强不去自卑就不错了,可他偏还要来逗她……

      她做海商之女是乐在其中,并不为自己成了他人眼中的“盗”而自轻自卑,可这不代表她没有自知之明。她不想承认,得知了他的出身,面对这巨大的身份落差,在他面前就没办法不自卑。景梒的轻佻挑逗,完全就是对她自尊心的凌迟,她还从没为自己的出身如此难堪过。

      眼泪又流了出来,步凌燕懊恼哭道:“你走吧!我生死有命,什么报恩,什么帮忙,用不着你!我宁可自己死了,也用不着你这个凤子龙孙来一边帮我,一边提醒我出身卑贱,只配供你寻开心!”

      景梒愣愣地听着,到此才明白,原来自己觉得无所谓的随口玩笑,对她竟有这么严重的影响。别人自知身份远不及他,在他面前有着自卑,这种心态他再熟悉不过,可步凌燕在他眼里,绝不像个也会有此心态的人,她是多自信的人呢,从前还看不起他呢,还会在他面前自卑?

      看来是自己太粗心了,伤了她的自尊还不自觉。

      想罢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是我不好,光想着自己,竟没去琢磨话说出来,会引你如何想。你想要我走,当然可以,不过在那之前,也先听我再多说一件事吧。”

      他自嘲地苦笑了一声,“在你看来,我身份比你高得多,所以就该眼高于顶,瞧不起你是么?锦衣卫指挥使陆大人家的大公子取名陆绎,二公子取名陆纬,都是丝字边的名字,我却名为景梒,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步凌燕被他这突然转换的话题吸引,一时忘了自己的委屈,也猛地想起来,陆绎陆纬这两个名字,依稀是从谪茗那里听说过的。

      她也记起来,陆炳的年纪似乎与嘉靖皇帝相近,嘉靖皇帝继位之时才十五六岁,而现在才是嘉靖二十六年,也就是说,依着景梒的年纪,他是陆炳才十多岁的时候就出生的,肯定不会是排在陆绎和陆纬之后的三子,难不成……

      景梒察言观色,就知道她已大体猜到了,他眯起双目,唇畔仍挂着轻嘲:“没错,我不是嫡子,是庶子,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庶子,我出生之时,我母亲都还未曾嫁进陆家,也不是陆家的丫鬟婢女,只是个寻常的民女而已。”

      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步凌燕脸上散开的惊愕,景梒讽笑道:“日后你但凡有机会,随便找人去京师打听就知道了,东厂掌刑千户,陆大人家的庶长子,当今圣上的干儿子朱景梒,其实是个私生子。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事早就在京城里传开了,随随便便就打听得出来,可知我所言非虚!”

      他转开目光默了片刻,再开言时,语调中多了几分阴冷:“你一定奇怪,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是如何得父亲如此重用,又是如何被皇上青眼有加、认作义子的吧?这事听说的人个个都会觉得匪夷所思,但知晓其中原因的,世上却没几个。”

      景梒也是负了一口气,他明明是对她高看一眼的,竟会令她误解,以为他看不起她,故意作践她,他自然也是委屈的,也是有气的,更何况多年以来,自己这表面风光、实则不堪的身世,早已令他背负了太多压力,真有些不吐不快之感。

      步凌燕本就在他心里位置特殊,又是这样与京师朝廷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遥远关系,说就说了,说给她听也没什么大不了。

      暗暗横下心,他决然道:“我便对你直说了吧,这其中的缘故不在于我如何讨人喜欢,如何出类拔萃,我父亲看重我,皇上也看重我,就因为当年我母亲勾引到了他们两个,得了他们两人真心所爱,皇上是爱屋及乌,才待我亲厚罢了!我就是为这种缘故才做上的凤子龙孙,你觉得我还有什么可引以为荣的?有什么可自高身份、看不起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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