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逃亡指南》夕诛

19、夜莺号（3）

　　那是发生在她少女时代的事情。

　　她的故乡冬辉帝国是一个军事主义帝国，所有人从出生起就要接受军事训练。

　　花开节假期，军校布置了实践课题。她申请随父兄前往战场，去到了琥珀星系-M12星带-荞麦星，在战地医院实习。

　　战地医院不是前线，理论上受到星际公约保护，是一块相对安全的区域。但战场最残酷的地方，就是没有人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正面战场节节败退的敌军，对医院发动了报复性袭击，派来了一连队的机械兵。战地医院虽然有守军，但更多的是医护与伤员，战斗力严重不足。

　　第一次上战场实习，她就被迫拿起枪正面敌军。

　　她那容易引来麻烦的体质，可能在那时候就显现了。

　　守军节节败退，那本是一场必败的战役，或者说单方面屠杀……可就在他们山穷水尽的时候，救星从天而降。

　　对，一点不夸张，“从天而降”。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翼种生物，而来者更是特别，居然生有三只不对称的黑色羽翼。左侧一只大的，右侧两只小的，维持着奇妙的平衡。

　　那一幕，美得像是壁画。

　　雪白的天空，高大的身影，只有天才艺术家才能雕刻出的俊美容貌，及踝的黑色长发随风舞动，雌雄莫辨……

　　但与莫扎特那种外貌导致的性别模糊又不相同。他的模糊是由内而外的，充满神性，令人毫无探究之意，只觉得本该如此。

　　从小就是个地球迷的她，瞬间就想起了那个古老的神话形象。

　　——“天使”。

　　身负羽翼，性别未分的神之使徒。

　　与传说不同的是，他的手上还拿着一把巨大的黑色镰刀。

　　不过对她来说，这绝对是个加分项，尤其是在看到他战斗之后。那种轻盈，迅捷而又利落的动作，对她之后的战斗方式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而且，他还拥有一项奇特的能力。

　　她亲眼看到，在他伸手触摸了某个陷入狂暴的机械兵之后，那个机械兵的盔甲凭空溶解，露出了里面惊骇至极的士兵。

　　最终，他独自铲除了一整支行动队。她不是没见过实力强大的战士，但能这么碾压性取胜的，他是第一个。

　　战地医院得救了。

　　然而因为“天使”来历不明，守军们又将枪口对准了他。他收起镰刀，用能力溶解了守军们的武器，却并没有伤害他们……

　　更让她确信，他是来救人的。

　　所以，在他即将离开的时候，当年的她做了一个——现在半夜想起来还会脸红心跳，抽自己两巴掌才能继续睡的大胆举动。

　　她跑出人群，冲他大喊了一声：“谢谢你，天使！”

　　正是这个举动，让他注意到了她。

　　他一步步走到少女的面前，单膝跪了下来，与她平视。她几乎屏住了呼吸，在那双灰色的眼眸里，看到了手足无措的自己。

　　然后，他伸出了手，宽大的掌心里躺着一支朴素的小白花。

　　“你要给我吗？”她惊讶问道。

　　“天使”依旧没有说话，整个救人的过程中，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她后知后觉地想到，他可能是个哑巴。

　　“抱歉……谢谢。”她小心翼翼地取走了那支花。

　　他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疑似微笑的表情，缓缓地站起身，眼神与表情变了回去，展开羽翼飞向了天空。

　　……

　　这就是茶风歌记忆里的一切。

　　“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军部当年对他做了调查，结果未对外公布，只宣称他为一名恰巧路过的星际游侠。”

　　“很多年以后，我看到了那份档案，里面是空白的。我依旧不知道他是谁，为什么会在当时救了我们。”

　　时至今日，茶风歌已经认清对方并不是真正的天使。

　　可那一次邂逅的的确确改变了她的人生。

　　对地球文化的痴迷，对天空（星空）的渴望，想成为星际游侠帮助他人，想成为寻星者探究未知神秘，甚至是她那句“不要放弃希望”的座右铭——

　　既是她的天性使然，也一定有命运引导的成分。

　　“其实也谈不上什么初恋……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领路人。我就是想再见他一次，告诉他我这些年的经历，或者就远远地看他一眼。”

　　捂着脸讲完这一切，茶风歌终于放下了手。

　　脸颊还有些发烫，向他人讲述少女心事需要的勇气，可比上战场要大多了，哪怕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

　　下次聊这些一定要弄点酒，这么干聊怕是要出人命。

　　……不是她的命，就是听的人的命。

　　她不敢去看莫扎特的表情，然而他在意的点却完全不同，“你以前是军人？”

　　茶风歌愣了一愣，点点头。

　　……咋了，不像吗？

　　她用眼神询问，莫扎特默默移开了视线。

　　他从前被教导的军人形象，正直刚强威风凛凛，而茶风歌给人的印象——大概只有身手很好这一点符合吧。

　　莫扎特决定转移话题，“你说是少女时代的事，那你现在多大了？”

　　“……”

　　茶风歌没有正面回答，“苏萨里安的平均寿命有300多岁。”

　　“这么长？”莫扎特眼神惊讶，点点头又问道：“所以你几岁了？”

　　“……啧。”

　　茶风歌忍不住砸了一下嘴，这小子明明长了一张这么中性的脸，怎么性格这么直男？

　　她从病床边站了起来，把乌冬拽到前面一推，强硬问道：“别转移话题，你到底见没见过三个翅膀的菲尔吉人？”

　　乌冬一挑眉：拿我当挡箭牌？

　　茶风歌毫不留情地瞪了回去：还不都是你挑的事。

　　两人“眉来眼去”的时候，莫扎特还真被她唬住了，仔细想了想回答：“没有，我其实就见过两个菲尔吉人。”

　　他又补充道：“我的主人是金色长卷发，翅膀是四个金色蝉翼。还有他的朋友，是红色短发，翅膀是一对鲜红蝠翼，和你的描述都不一样。”

　　“金色蝉翼，那就是和精灵一样的翅膀？还有蝠翼。”茶风歌起了兴趣，“难道说，每个菲尔吉人的翅膀都不一样吗？”

　　圣王国的菲尔吉人，是当今银河系的主宰者，也是宇宙中最神秘的种族之一。

　　翼种，外形特征为类人尖耳，传说人均绝色。淡青色的皮肤，覆盖着几不可见的细小鳞片，折射光源会淡淡发光，拥有极强的防护力。

　　寿命未知，疑似长生种。个体没有性别之分，繁殖方式未知。

　　种族文明程度极高，喜好文化热爱和平，好奇心旺盛，经常外出旅行。传说曾在远古时代造访地球，进行了启蒙播种，因此在地球神话中留下了诸多疑似形象。

　　菲尔吉人数量极其稀少，传闻在一千以内。然而全宇宙战争中，他们依旧取得了银河霸主的地位，全倚仗那可怕的个人实力。

　　还有被他们称为“圣”的一种特殊能力。每个菲尔吉人与生俱来，又根据个性分化出不同的具体能力。

　　——有翼、绝色、异能。

　　这就是茶风歌怀疑“天使”是菲尔吉人的理由。她已经将星网上关于菲尔吉人的资料翻了个遍，但内容寥寥无几，而且绝无个人信息。

　　他们甚至放弃了在星盟的常驻理事权限，只在必要时候才会派出代言人，以集体名义参与星际重大事件的决策。

　　在星际上，菲尔吉人几乎就是“神秘”的同义词。

　　“嗯，基本都不一样。”

　　莫扎特点了点头，这个问题他还真的问过主人。

　　“进入科技时代之后，菲尔吉人已经不怎么使用翅膀了。但依旧能飞，而且翅膀对于他们来说有很重要的象征意义，并不仅仅是装饰而已。”

　　这可是研究菲尔吉人的一手材料。

　　茶风歌赶忙打开智脑的录音功能，准备再好好采访莫扎特一番。然而可惜的是，莫扎特不是很想回忆过去的事情。

　　他是被圈养长大的实验品，对主人的了解也仅限于外表。

　　看他的表情阴沉下来，茶风歌打起了圆场：“算了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说。乌冬是来叫我们吃午饭的吧，先吃饭。”

　　“我能一起去用餐区吃吗？”莫扎特提出道。

　　茶风歌看了乌冬一眼，后者点了点头，她笑着伸出手，“好。”

　　莫扎特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她的帮助。他一路扶着墙壁，慢慢地走出了医务室。茶风歌和乌冬配合着他的脚步，散步一般来到用餐区。

　　倒不是他多想运动，而是这几天的病号餐快把他吃吐了。

　　莫扎特一脸期待地坐在了餐桌边，可乌冬端上来的居然还是那两样东西——速食干粮和冻菜罐头。

　　他忍无可忍地问道：“飞船上没有别的食物吗？”

　　茶风歌拿起不知道什么材料做的黑面包，“这些不好吃吗？”

　　能吃……和好吃是两码事！

　　“你是没有味觉吗？”莫扎特扭头看向乌冬，“AI不是什么都会吗？”

　　乌冬还没有回答，一旁的茶风歌就连连摆手。AI确实可以照着食谱做出食物，但因为过于照本宣科，大多数菜的味道……

　　就像那种大型连锁食堂烧出来的菜。算不上难吃，但就是什么都是一个味道。

　　她其实挣扎过，但一方面船上只有她需要进食，另一方面她对食物味道要求不高，后来就直接投向速食的怀抱了。

　　乌冬的回答则更为直接，他指着罐头客观说道：“这个就是AI做的。”

　　一万个AI，一道菜也只会做出同一种味道。

　　“……”

　　莫扎特捂着胸口，无奈问道：“那至少，有原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