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有只白骨精》微雨清尘

26、朝夕（4）

　　白芍以隐身的状态在秦珮身后跟了七八日，硬是没发现秦珮任何异常的地方，她每日按部就班，表现得很符合她自诩的凡间女修身份。

　　纵使白芍还是没能完全对秦珮放心，但一方面她没有找出秦珮的破绽来，另一方面，白芍现在也是一山之主了，近期还有扩张白骨洞势力范围的打算，自然没空日日盯着秦珮一个人，因此便只好将此事暂时搁置了。

　　秦珮发现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白芍消失不见之后，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她正忧愁着，如果白芍还继续这么紧跟着，过几日月圆之夜她要做的那件事情该怎么进行。幸好白芍没一直跟她耗下去。

　　秦珮留在白虎山除了贪图此处灵气丰沛方便修炼之外，确实另有所图，
　　她想做一件事，而这件事只有在白虎山才能做成。此事关系到她的生死存亡，是她最致命的秘密，不到生死关头，她是绝不会告诉第二个人的。

　　虽然秦珮要做的事情，除了地点在白虎山之外，和白玉白芍，甚至白虎山的所有生灵都没有多大关系，但毕竟是她先有所隐瞒，并且利用了白玉对她的善意，算起来，她对白玉是有所亏欠的。

　　因为灵泉的存在，灵泉附近生长的草木都格外的有灵气，甚至离灵泉不远处的后山长出的草药都格外适合炼制修仙丹药，秦珮便每日背着竹篓去后山采一些药草回来，炼制成丹药，炼出性能好的，便送给白玉，算作给她的补偿。

　　白芍为扩大白骨洞的规模，开始大肆收纳门徒和手下，林子大了什么都有，新收进来的小妖，有喜好挑事性子不安分的、不服管教的、叛变的，什么样的都有，除此之外白骨洞的逐步壮大也引来其他山头的忌讳，白芍忙着处理山上的琐事，一时之间竟匀不出多少时间给白玉秦珮她们。

　　等忙过了那一阵，扩张近十倍之后的白骨洞能够正常运转之后，白芍便把手上大部分的事情甩手给青狮和执素，她只处理一些青狮执素解决不了的事情，一月三十日，倒有二十五日是在灵泉别院的。

　　嗯，灵泉这边最适合修炼是毋须质疑的，白芍虽占山为王，统领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山头，但修行之事也不可荒废，没有足够硬的拳头，是守不住自己的领地的，白虎精就是最好的例子。

　　除此之外，还有几分原因是因为白玉常年在这里，她与白玉毕竟是几十年的交情，和熟悉的人相处，总是比较轻松惬意的。

　　有了这两点原因在，白芍觉得，秦珮的存在也不是不可忍受了。

　　反正秦珮也还算安分，每日静心修炼，不会太过于刷存在感。白芍对她有先入为主的偏见，又碍于白玉，不敢对她怎么样，便只好当做她不存在。

　　两骨妖一人在这座灵泉别院里倒也一直相安无事。

　　一眨眼，十年便这么过去了。

　　十年对于人类来说是很漫长的一段时光，对于骨妖和修道者来说却很短暂。

　　十年中，白芍在白骨洞步上正规之后，潜心修炼，因她天资过人，又有灵泉营造的较好的修行环境，白芍的修为突飞猛进，指日便可化为人形。

　　十年中，白玉所修习的阴爪功和遁地术皆已达到高阶二层，石洞中记载的功法，皆是前面入门容易，越到后期升级越难，而白玉之所以这十年修行的速度较以往的几十年快了很多，主要是因为秦珮。

　　秦珮对于石洞中的仙谱似乎很是上手，白玉每次修行遇到瓶颈，找秦珮求助，通常是解决最快的，甚至有时她一句话便能把她郁结好久的疑惑打开。而秦珮教给白玉的高阶阵法，白玉在领悟透彻之后，某天在白芍手抄的那册仙谱上看到了差不多的，只是写的没有秦珮口述的简洁。

　　白玉同秦珮说了这件事，秦珮这十年被白玉调教，早已不像初遇时候的寡言，动不动就沉默是金的习惯也被白玉彻底地扭转了过来，因此此时遇到不知该怎么回答的问题，秦珮便想了个法子侧面回答道：“也许家师与你这仙谱的著作者，嗯，想法比较相投？”

　　其实何止想法相投，他们根本就是一个人。

　　但秦珮却不能让白玉知道。

　　白玉听后也觉得颇为巧合，但她一时也想不到秦珮口中的师父和洪魔老祖的关系，便也接受了秦珮的说辞，并且很快便把这件事忘到了脑袋后面。

　　这十年中，白玉和白芍在修为上都各有突破，唯有秦珮，似乎还是那个老样子。

　　修为毫不见长，容貌也还和十年前白玉初见她时没有什么分别，凡间修道者突破筑基期之后，便会如同仙人一般驻容，同时寿命也会有所延长，一般凡人一辈子也就六七十岁的寿命，修仙者却可存活千年，长生不老，永葆青春，这也是很多凡人对修仙趋之若鹜的重要原因。

　　从这一点上看，秦珮至少的是筑基期的修为了，虽然她的攻击力比一般筑基期修道士要弱上不少。

　　白玉安慰她：“没关系的阿珮，至少咱还年轻啊，很多凡人修行到五六十都还没突破练气期呢，筑基期修士活到千岁以上的不少，平均寿命也有五六百年呢，你还有至少五百年的时间可以突破元婴期。”

　　秦珮沉默不语，十年前白玉曾问过她年纪，她当时说二十，白玉便夸赞了一句少年有为，若她真是个二十岁的人类少女，在这个年纪有她那时的修为倒也确实担得上年少有为这四个字，但她当时回答她这个问题的时候，少说了两个字：万年。

　　这日清晨，原本像平常的任何一日一样，两妖一人在灵泉别院打算开始一天的修炼。

　　几乎有好几年不曾找上门来的青狮忽而亲自来到灵泉别院求见白芍，白芍和青狮在院门口说了几句话之后，便急匆匆地走到内院，把正在闭目吐纳灵气的白玉叫了起来，说明了情况，然后就匆匆离开了。

　　白芍说隔壁静思山的犀牛精率领一百妖兵妖将直奔白骨洞而来，她需要立即赶回山顶，布局迎战，让白玉待在灵泉的结界范围内不要出去，以免被误伤。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白玉的修为虽比不上白芍，但她也具有一定的战斗力了，但白芍却一直还把她当做那个在山间捕猎都只能捕得住小体型野物的废材白玉，白玉提出她可以从旁协助，白芍才想起来白玉已经今非昔比，甚至火凤来挑衅的那一次，还是靠着白玉才解决掉麻烦的。

　　但多年的习惯使然，白芍还是习惯性地想把白玉纳入自己的羽翼下保护妥帖，因此她还是拒绝了白玉的提议，只说：“你若觉得我连这些虾兵蟹将都解决不了，也太小看我了吧，阿玉你便在这等着，天黑前我就把犀牛精的犀牛角给你带回来。”

　　白芍都这么说了，白玉便也没有再坚持，嘱咐过她万事小心之后，便送着白芍离开了。

　　虽然白芍给她吃了定心丸，但白玉这一日还是心神不宁，她倒并不是不相信白芍的能力，在白虎山的地界，对方又只有一百人马，白芍应该确实如她所说，很轻松地便能对付得了，但她不知为何却用有种不详的预感。

　　白玉整日心神不宁，修炼也不专注，早已念过千百遍的口诀却在今日不止一次地出错，她心烦意乱，索性暂停了一日。

　　午时秦珮过来送丹药的时候，她也是心不在焉的。

　　秦珮将几枚通体碧绿的药丸放到白玉掌心，介绍道：“这是清心明目丹，食之有静心清五识之功效，每日寅时服用效果最佳。”

　　“哦……”白玉心里在想着白芍的事情，对于秦珮的话，也只是随意应了一声。

　　便像往常那样，把秦珮送来的丹药直接往嘴里送了。

　　送到一半，却被秦珮拉住。

　　白玉困惑地看着攥住她的腕骨的秦珮。

　　秦珮有些无奈地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白玉愣了一下，回忆起刚刚秦珮所言，她似乎说这药丸有清心明目功效？还有什么来着，她确实是记不清了。

　　白玉赶紧先认了个错，让秦珮把方才的话再重复一遍，她才知道，原来这清心明目丹是要每日清晨服用，她刚刚却像寻常丹药那样直接往嘴里塞，秦珮这才阻止她。

　　“阿玉，你……是在想什么事么？ ”丹药送完，秦珮本该像以前那样离开，但她想到方才白玉的失神，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白玉想到秦珮也不是什么外人，而且她陪她待在灵泉别院里，若是有什么危险，她们也是一起承受，便把犀牛精率领兵将攻打白骨洞的事情和秦珮说了一遍。

　　秦珮听过后，眉尖不禁蹙起： “ ……很奇怪。”

　　白玉像找到了知音一般，不禁拔高了音量道：“是吧？我也觉得很奇怪。”

　　白玉接着道：“这犀牛精为什么要带一百个妖兵妖将来攻打白虎山？这不是过来送死吗？犀牛精傻成这样？可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白虎山经过白芍的经营，已经有了近千妖的规模了，且白芍平日里训练有素，白虎山地形又是易守难攻，还占了本土作战的便宜，犀牛精该是有多自大才会觉得凭他的一百妖兵能攻下白骨洞啊？

　　秦珮道：“也许，他并不是冲着白骨洞来的。”

　　“不是冲着白骨洞？那是冲着什么？白虎山除了白骨洞，还有什么是值得犀牛精以身涉险的……”白玉喃喃道。

　　她总觉得自己错漏了什么，却一直想不起来。

　　秦珮只说了两个字，却令她茅塞顿开。

　　秦珮说的是，灵泉。

　　如果说白虎山相对其他山头有什么特别之处，那便是山上的灵气相比其他地方要浓上许多，而这些灵气都是由灵泉扩散开来的。

　　灵气是修仙者的根基，修炼之所的灵气充裕程度直接关联修炼的速度，灵泉这样一个天然的，能源源不断地输出灵气的修炼宝地自然是很多修仙者眼热的。优秀的修炼资源原本就是各修仙者抢夺的焦点。之前灵泉有四只战斗力强悍的黑熊精守着，里面的资源谁都拿不到，倒也没有多少人打灵泉的主意，但自从黑熊精被白玉击败之后，灵泉的使用权便等同于从黑熊精的手里转移到了白玉白芍的手上。

　　先前白芍考虑到这方面的问题，刻意封锁了灵泉已经被她们使用的消息，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就仅限白玉白芍秦珮和青狮四个，但纸毕竟包不住火，她们长期在灵泉修炼，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如果刚好被传到了犀牛精那里 ……

　　如果假设成立，犀牛精真是为了灵泉而来，那白骨洞的一百妖兵妖将就只是虚晃一招，那灵泉别院……

　　白玉想到这个关节点，忍不住焦急地站了起来，她看着秦珮道：“阿珮，你先留在这里，我去找姐姐，不对，你也和我一起去，万一犀牛精攻过来你抵挡不住。”

　　然而，白玉还是晚了一步。

　　当白玉和秦珮走到灵泉别院的院门时，刚好看到犀牛精率着几十个妖兵妖将将别院团团围住。

　　居中的犀牛精额上的一只犀牛角几乎占了半张脸，他穿了一身人类男子的锦缎长袍，身高较一般的人类成年男子偏矮，一双狭目发着精光。

　　白玉以目光丈量了一下犀牛精站的地方到别院的距离，失望地发现，灵泉周围布的结界应该已经破了。

　　最后一道屏障已经没有了，白芍在山顶被犀牛精的部将拖住，她的消息还未来得及传出去，对方有一个法力不弱于她的首领，和几十个比秦珮强上很多的部下，而她们只有一人一妖。

　　护罩已破，援兵无望，敌强我弱。

　　几乎是绝境。

　　白玉强自镇定下来，她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拖延时间，等白芍那边打完，发现这边的异样，赶过来。

　　“小王，不知来鄙院所为何事啊？” 白玉强撑起轻松的语调道。

　　静思山的山主是一对犀牛精兄弟，身量较威猛的是哥哥，人称犀牛大王，较矮小的是弟弟，人称犀牛小王，白玉见来的这个矮矮小小的，便猜测它的身份是犀牛小王。

　　犀牛小王闻言仰天大笑了几声，平复之后，才道：“在下有个东西忘在这里了，特意过来取。”

　　白玉依然保持着镇定：“不知是什么物件，竟劳烦小王大老远亲自来取。 ”

　　犀牛小王厉声道：“就是你这白骨小儿的性命！”

　　犀牛小王说完，便挥动着手里的流星锤直取白玉而来。

　　白玉躲过了犀牛小王的一锤，将秦珮送到几百米外的山坡上，并用她一半的修为在她的周围布了一个强力结界，然后才回过身专心与犀牛小王打斗。

　　白玉的实力原本不差犀牛小王多少，但秦珮那里消耗了她一半的实力，导致此时她对付起犀牛小王来稍显吃力，便以防守为主攻为辅。

　　白玉和犀牛小王缠斗的同时，犀牛小王带来的那几十个妖兵妖将果然不出她所料把矛头对准了秦珮，白玉一面对付着犀牛小王，还要一面关注着秦珮那边的情况。后来犀牛小王发现了白玉的意图，佯装全力朝秦珮那边使出招式，白玉果然方寸大乱地过去救秦珮，犀牛小王却趁着白玉慌乱之际瞅准她的一个破绽，流星锤击中了白玉的心口 ……

　　白玉遭到重击倒在地上，犀牛小王见机流星锤狠命地往她身上砸，白玉勉强翻滚着身体躲过几击，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打中过几次。

　　白玉和犀牛小王的这一战可以用惨烈来形容，但白玉却出乎意料的顽强，每次秦珮觉得她被犀牛小王打的再也站不起来的时候，她都奇迹般地站起来了，然后狼狈地躲过犀牛小王的几击，最终又被击倒，又站起来，又倒下，又站起来……

　　最终若不是白芍及时赶回来，秦珮觉得白玉一定会被犀牛小王打死在别院门口。

　　但她，却在白玉设下的屏障里面安然无损。

　　直到白芍赶到，替她把结界打开，秦珮才得以出来。

　　秦珮一得到自由便往白玉的身边跑去，等终于走到白玉的面前，她看着白玉几乎没有一处完好骨头的身体，秦珮人生头一次知道心疼是什么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