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8、逐云 ...


  •   凯文·惠特比仍然没有苏醒的迹象。

      庞弗雷夫人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身为各自领域翘楚的院长们轮番守候,然而凯文就像中了某种难以逆转的昏睡魔咒一样,呼吸心跳都正常,但就是叫不醒。

      汉娜和厄尼每天都来探望。虽然他们做不了太多,但能为庞弗雷夫人分担一点是一点。

      “希望他醒过来的时候也一切正常。”汉娜轻轻地拉好隔帘,息事宁人地对她们说。

      尽管格拉狄斯左手上的伤还在,但所幸那道咒语不是致命的,她渐渐感觉得到,左手正在恢复活力,也能慢慢提重东西了——

      这多亏了奈莉。

      “听我说,先养好了伤,再去想别的。”

      艾尔芙伊德也时常这样宽慰她,此外还送了带“可爱毛茸茸”动图的日历本。格拉狄斯很是感激。但“心病还将心药医”。

      更别提不详的预感总是吊在心头,随着她忐忑的思绪荡来荡去。

      经过汉娜的提醒之后——她此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方面的担忧,如鲠在喉的不安之感却忽地加重了。虽说与上学期相比,她对自己的能力上限有了更为理性清晰的认识,可是另一方面,她确是无法做到对所有的魔法领域知根知底,黑魔法于她而言更是如同无边瀚海一般深不见底。

      临出校医院之前,格拉狄斯不自觉地刹住脚——远远望着被浅灰色隔帘遮蔽的病床,她左手背上的毛细血管又针扎似地疼了起来。

      近来烦心事虽多,但总归不是没有盼头。

      二月中旬以来,天气转暖,白日越来越长,恬静的和煦日光多多少少给长期蛰伏在阴郁苦闷中的年轻人添了些正向期望。

      今早——不知哪位大厨突发奇想——餐点的水果派被做成了盘起来的小蛇形状。它们五颜六色的,带花点的、银环状的,尾尖还团着不同口味的小脆饼。(1)

      格拉狄斯隔着过道瞄了一眼,毫不意外地发现这并不是格兰芬多餐桌专供……她本来就没有多少胃口,此时望着模样甚是“可爱”的盘中餐,更是吃不下了。

      眼下,那条蓝眼睛白蛇正安安静静地蜷伏着,但却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要是它能窥探到自己的心事,格拉狄斯有些自嘲地想,恐怕会直接忧郁到昏死在餐盘里吧。

      两张长桌之外,文森特·克拉布、格雷戈里·高尔、库厄斯·塞尔温等人正聚在一起,一边嘴上讥讽着什么人,一边不怀好意地朝赫奇帕奇的同学们扫上几眼。隔着格雷厄姆·普里查德和布雷斯·扎比尼,德拉科·马尔福又是一个人坐着。潘西·帕金森仍然跟她那群朋友在一起,坐的位置离马尔福足有一丈远。

      格拉狄斯垂下目光。她自然对近来那些风风雨雨有所耳闻。

      文森特·克拉布对德拉科·马尔福的行事作风颇有微词,格拉狄斯也不是第一次听说。今年以来,克拉布更是动不动就吹嘘自家就要平步青云,对他眼中的“失败者”极尽讽刺挖苦之事。

      毕竟“克拉布”同样是本土有名的世家大族,本来也不存在谁对谁随意呼来唤去的事。而且在纯种巫师堆儿里,根本没有“最”高贵一说。

      即便如此,克拉布作为“马天龙大少爷”的跟班形象早已深入人心。任他“克殿”如何在调查行动组里出尽风头,他在自家学院众人眼中仍是那个“大号小饕·文森特”……“超大号”自然是那“高殿”小格雷戈里了。

      期间,克拉布他们就凯文·惠特比的事情吵够了,就拽着一脸傻笑的高尔对空气胡乱捏着指关节。

      格拉狄斯借罗米达·万尼和菲利普·里佐窃窃私语的当儿侧开身,躲开库厄斯·塞尔温那寒意森森的逼视。虽然他年纪不够,资历尚浅,但只要塞尔温家族还有他那个嚣张跋扈的校董爹撑着,就没人敢等闲视之——至少在苏格兰这片民风淳朴的地头上是这样。

      相比之下,德拉科·马尔福却因为他爹失宠于黑魔头而饱受冷眼。他在城堡里露面的时间似乎越来越少,甚至是与《终极巫师考试》息息相关的课程,他也不甚在意。

      对此最为忧心的当然是潘西。她为这事不惜放软态度,但依旧碰了一打软钉子。于是乎帕金森小主打定了主意不再理会马尔福,课间抽检学生仪容仪表时的态度也比以往凌厉不少。

      与此同时,城堡围墙外的世界更是与风平浪静不沾边——营救凯文·惠特比一事也并非不了了之。魔法法律执行队再度收紧大网,越来越多的搜捕队员进驻苏格兰,夜间巡视霍格沃茨的除了教师团还多了一些陌生的黑色身影……哪怕是一贯置身事外的同学也能感受到近来聚在学校周围的强压力。

      尽管双方剑拔弩张,但没人想在这个时候撕破脸。

      斯内普不知在忙些什么。算起来……他已经整整一周没在大礼堂露面了,教务方面的事暂交由卡罗兄妹打理。不少赫奇帕奇同学都对他没有深究惠特比的事情感到庆幸。即便如此,目前霍格沃茨周边的警卫级别是史无前例的高。

      上周六,在埃瑞达努斯·威尔克斯的协助下,塞特斯·罗齐尔全面接管了霍格沃茨的校园安保——趁着夜深,他们带着几个办事稳妥的弟兄包围了狩猎小屋并且迅速制服了现任猎场看守兼钥匙保管员。虽然他们这次为了掩人耳目没怎么大动干戈,但仍然牺牲了两只炸尾螺和一窝护树罗锅……不幸中的万幸:海格本人并无大碍。

      格拉狄斯刚把思绪拖回眼前,早晨的邮件到了。小信使们抖着沾满初春露水的翅膀、愉快地鸣叫着从高窗俯冲而下——礼堂里顿时轻风四起。

      “这是什么?”

      由于弹药储备告急,格拉狄斯从“韦斯莱魔法把戏坊”订购了一些产品,其中包括几只——

      “伸缩耳。”

      格拉狄斯已经把声音压到了最低。她与韦斯莱兄弟素昧平生,只是自己信得过金妮,才决定收了这个安利。

      在打开包裹的一瞬间,格拉狄斯险些以为他们弄错了,因为外包装上标注的明明是“奶棒蛋糕”——仔细一看才发现里面真的混了几块裹在包装膜里的蛋糕……除此之外,他们还把隐身烟雾弹伪装成一小袋火山石寄了过来。她打算先试试效果。

      艾尔芙伊德抽空翻了翻刚送来的那份《预言家日报》,挑了几条重要的新闻轻声念给她们听。

      “据悉,魔法法律执行队又成功将两名化装潜逃的‘盗窃魔法者’缉拿归案,他们即日被送至‘麻瓜出身登记委员会’并依法惩治 ……”

      库尔本·亚克斯利上回出战不利,但丝毫碍不着亮闪闪的金加隆“哗啦啦”地砸进魔法法律执行司的户头……短短几周又不知敲断了多少惊堂木。

      艾尔芙伊德从报纸上方看了阿莉莎一眼——后者的神色中透着几分黯然。

      “希望多纳汉·特雷姆利特平安无事。”阿莉莎轻轻地将茶匙搁在杯托上,开口时的语调倒是出乎意料的平缓。

      “你多虑了——”奈莉“咯嘣”地咬了口小脆饼,宽慰道,“他貌似还挺得宠的。”

      人说“盛世劳其力,乱世用其命”。天赋异禀的麻瓜出身的巫师不在少数,但他们不是早早地被害了性命,就是被秘密关押在了阿兹卡班。亚克斯利单单将特雷姆利特大赦特赦难免不引人遐想。

      阿莉莎叹了口气:“可是跟在那种心狠手辣、暴虐成性的巫师身边,谁也不知道那‘悬顶之剑’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

      “别担心,你有我们一同打算——”

      格拉狄斯说着把自己那块柠檬味的小脆饼递给她。在肃然神色包裹之下,心底掩藏许久的求生欲骤然冒了头。

      “哪怕他一朝势倾巫师界,也绝不会叫他得逞。”

      望着此时同仇敌忾的死党们,艾尔芙伊德轻快地收起报纸。

      “两个要是不行,那只好一起冲一冲了——”

      “对啊,对啊!”奈莉瞧了眼格拉狄斯餐盘里一口未动的水果派,颇为乐观地说,“像这样的‘小蛇’我还能吃三个。”

      艾尔芙伊德笑了起来。毕竟众擎易举——在历经多次突发危急事件的打磨之后,她们都晓得个人的力量总是过于单薄。不过量他库尔本·亚克斯利凶强好斗远近闻名,来真张儿的时候未必真能架得住嫉恶如仇的群狼。

      阿莉莎接过柠檬小脆饼,深色眸子微微亮了亮。

      “谢喽——”

      ★

      啪!

      自打正式接过“黑魔法(防御术)”的教鞭以来,阿米库斯·卡罗已是第一万次暴跳如雷,从杖头窜出的一条条猩红色火舌“噼里啪啦”地甩啊——

      “我得重复多少次?!你们才能懂?!”

      他真搞不懂!

      半年过去了,这群天杀的小崽子竟然毫无长进——区区一个小小的夺魂咒都掌握不了!——说实在的,虽然不可饶恕咒尽数“不可饶恕”,但它们在他心中的分量还是不大一样……

      此时居高临下地睨着那群东倒西歪的学生,阿米库斯·卡罗的肺都要气炸了。他无法忘却,课前教工休息室里那两张无比幸灾乐祸的臭脸——梅林吃饱了撑的慌!平时最看不惯对方的罗齐尔和斯内普居然在讥讽自己的时候爬到了同一战线上!

      他愤恨地想。

      但他只郁闷了零星几秒——不!事情绝对不是这样……他忽然想到了上学期——这群小崽子不是有模有样地装了整整两个月的“身体不适”么?!如今很有可能又变着花样地来恶心他……

      想到这里,满嘴胡茬围出的阴郁神色禁不住扭曲起来——

      杖尖蓦然一抬!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班里学生先前或痛苦、或恶寒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呆滞了——而下一瞬,学生们乖巧地用一种蹩脚的姿势从地上爬了起来、收拾好已是东倒西歪的桌椅并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坐好——所有人的目光都迷离地望着同一个方向。

      “很好!我之前怎么教你们来着——”

      猝不及防地——学生们倏地举起拿魔杖的手开始比比划划,仿佛正做着某种含糊又愚蠢的手指操。

      很好……阿米库斯·卡罗浅浅地舒了一口气。

      霍格沃茨再怎么说也是英伦三岛响当当的一所学校,岂容口尚乳臭的毛孩子们践踏……再就是那几个“七年魔法义务教育漏网之鱼”,必须找机会好好教育教育他们才行……唯一的问题是,他们多少都有点背景,平时口气大、身板硬惯了,还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可万万不能疏忽大意了。

      他还指望自家主子能在不远的将来提拔他当世界最知名的黑魔法技校教导主任兼副校长呢……

      阿米库斯·卡罗自认为在“黑防教授”这个位置上已是尽职尽责:力所能及的他有求必应,能力范围之外的他也量力而行——这要放在一般人那儿,半年之内他早就升了。可他的老板偏偏是杀人不眨眼、永远不把手下当人看的黑魔头。

      而他和他妹妹在自家主子心中究竟是何等地位,恐怕他俩比谁都清楚。一些跟他们走得近的食死徒同僚嘴上羡慕这等“好差事”,他们接的还不是整天累死累活也要帮斯内普跑腿的活儿……

      塞特斯·罗齐尔生性顽劣且喜怒形于色。埃瑞达努斯·威尔克斯的态度一向不明朗,但阿米库斯·卡罗打小见他第一眼时就知道:那位外冷内冷的学长也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典型。

      然而越是这种时候,与他们保持友好关系就越重要。生于资深纯血黑巫师之家、又连年在食死徒队伍中摸爬滚打,他还是有足够的手段为自己挽回颜面的……

      想着想着,笑容重新回到嘴角。

      下摆一卷,擦得锃亮的高帮靴踏上讲台——噔——噔——噔——黑板上齐整如一的字迹落在漆黑的瞳孔里,浅绿色的目光却充斥着鄙夷——耗了这么久,差不多该翻篇了!

      一只强有力的手猛地探了出去——噔——

      轰隆!

      !

      ★

      “什么?!”

      “菲尼甘先生,你的意思是——卡罗教授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米勒娃·麦格正坐在第一温室的一把休闲椅上小憩,眉间一道竖纹绷得很紧。波莫娜·斯普劳特与她紧挨着。在她们面前的长桌上放着几把老式园艺工具。

      “我们听见呼救之后赶忙冲过去了。”西莫说着,看了杰森·巴特利特一眼,“再迟一步,情况可能比现在更糟。”

      尽管故事的版本各不相同,但有一点却是出奇的一致:他们的黑魔法防御术教授在指导学生的过程中得意忘形,完全没有意识到讲台的一块踏板出了问题——这大概也归咎于黑防教室古旧老化的复式结构,阿米库斯·卡罗直接跌了进去,下面刚好藏着那桶他准备拿来威胁学生的、未经稀释的巴波块茎脓水。

      同学们自行脑补了某种鬼哭狼嚎般带着回音儿的嗷嗷叫。

      至于始作俑者……

      阿莱克托·卡罗当然不相信那些说辞。在勘察过现场之后,她一口咬定这绝非皮皮鬼所为,而是——“那群学生搞的鬼!”

      “西弗勒斯!” 小卡罗噙着泪申诉,“一定要明查啊!”

      出了这么大的事,堂堂黑防教授还浑身缠满绷带在校医院里躺着,斯内普当即把皮皮鬼叫到了全校师生面前对证——后者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他们肯定给皮皮鬼施了夺魂咒!”小卡罗拽紧了斯内普的袍袖,不依不饶,“不然像他那种恶灵怎么可能乖乖认错呢!西弗勒斯——”

      调查行动组已经折腾了一上午。他们不由分说地闯进别人的课堂,几乎将城堡里的教室翻了个底朝天。同学们怨声载道。

      结果不出所料——不光是黑魔法防御术课教室,四楼魔咒学教室的讲台同样被动了手脚。除此之外,一间地下教室的黑板也不知被丢到哪儿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描在后墙上且肉眼无法立刻识别的一幅画,为的就是让人在重心不稳时卡进事先设置好的暗层里。

      格拉狄斯早在午休前就听说,阿米库斯·卡罗已经安然无恙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庞弗雷夫人的调理下,他恢复得很快,至少可以下床走动、来去自如。当然了,拿无辜可怜的学生开刀是他出院后的头等大事。

      而“麻瓜研究”已然成了霍格沃茨学生的新晋镇静指南。

      阿莱克托·卡罗下午来为七年级上课时,眼圈仍然有些发红。她哭诉了整整半节课不说,还咒骂做出此等劣迹恶行的学生“歹毒又恶毒”,最后甚至决定“用钻心咒好好伺候那些罪魁祸首”!

      “卡罗教授,你哥哥自己害人不成,反倒怪罪那些被他施了夺魂咒的一年级新生——”纳威凛然而言,“这事是真是假,凡是稍微有点良知的人都心知肚明!”

      嘶呼——

      纳威堪堪躲过了那道霹雳而来的咒语——他脚边的地板瞬间多出了一个凹坑。

      “闭上你的臭嘴!”阿莱克托·卡罗跺着脚,咬牙切齿地带着哭腔嚷道,“哪里也轮不到你这个肮脏的纯血叛徒胡说八道——”

      魔杖再度劈下!一道长长的裂痕从过道一直延伸到纳威脚边——但小卡罗的话没能说完。

      上午检查教室的时候,由于调查行动组成员对他们的麻瓜研究教师颇为忌惮,就没敢擅自闯进来查看。现在来看,这间教室也没能逃脱整蛊的手段——

      阿莱克托·卡罗陷在了捉弄人的讲台里。

      惊惧的吸气声顿时响彻教室。前额刘海儿的阴影遮住了小卡罗的表情。同学们本以为她会大发雷霆,但她只是待在原地,直言谢绝了格雷戈里·高尔想要帮助她的好意。

      “走——”话刚出口,阿莱克托·卡罗的眼眶仿佛又红了一圈。

      用不着她说第二遍,同学们纷纷从座位上逃离。文森特·克拉布一胳膊肘撞开房门,带领斯莱特林学院的学生率先离开教室。

      “走啊!”

      一条火热的皮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顺着杖尖甩了出去——“咔嚓”一声!棚顶灯支离破碎——

      “走——听见没有?!”

      魔杖在空中疯狂飞转。

      费德罗·亨德里克一把拽住落在最后的苏珊·博恩斯,在如同冰雹一般四处飞溅的残渣中将她奋力推了出去。

      “都给我滚!”

      ★

      格拉狄斯她们四个几乎以光速冲回的格兰芬多塔楼。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响啊?”一进宿舍门,奈莉就问,“我坐你旁边,听得最清楚——”

      艾尔芙伊德在背包里翻找着。期间,阿莉莎给宿舍门施了好几道防护咒。格拉狄斯拿出乌不利博士忘忧膏继续对付左手背上遗留的顽固伤痕。

      “找到了——”

      格拉狄斯抬起头,发现艾尔芙伊德已经脱下斗篷——原来是莱奥妮阿姨和阿切尔叔叔送的那枚四叶草胸针,此时它正发出断断续续的“嘶嘶”声。看来它的实际功用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平淡无奇。

      奈莉扬起眉毛:“咋回事?”

      艾尔芙伊德摘下胸针,翻来覆去地观察着,时不时地这儿戳戳、那儿按按,过了一小会儿又将它拿到耳畔——格拉狄斯发觉她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我知道了!”艾尔芙伊德恍然大悟。

      阿莉莎闻声也凑了过去。

      “你们瞧——”艾尔芙伊德说着指了指胸针正中的那颗猫眼石,“它周围遍布一圈密密麻麻的小孔,不仔细观察的话是看不到的。”

      格拉狄斯望着外侧的四枚祖母绿宝石,边缘是镶了碎钻的薄荷色琉璃。在这阵空当里,艾尔芙伊德又将胸针贴近耳朵,然后挨个拿给她们三个听。

      “怎么样,是不是明白了什么?”

      她们三个互望了一眼。格拉狄斯不免有些诧异。

      “你的意思是——‘窃听’?”

      “一点儿不错!刚才上课的时候准是不知怎么碰到了。”

      “哇——”奈莉禁不住感叹,她舒舒服服地把自己陷在了扶手椅里,腿伸得老长,“不知‘韦斯莱把戏坊’的伸缩耳灵敏度如何?”

      她中午还幽默地建议把它们放到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或是校长室门口。格拉狄斯当即把这些提议否了——尽管她知道奈莉说的是玩笑话,但不论哪一条在当下实施起来都过于危险,不仅什么都可能听不到,而且自己的耳朵倒有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几率被斯内普咒成细绳。

      “不好说……”艾尔芙伊德尝试将那枚胸针窃听器的工作原理完整地解释了一遍,“这只是一枚便携装置,并不需要太复杂的技术支持。”

      “但愿它工作的时候不会被人注意到。”

      “嗯,不过囿于自身限制,其他魔法设备在特定情况下也有可能对它造成干扰。”

      “你妈妈没有给出任何说明吗?”阿莉莎回到梳妆台前坐了下来,为自己改变造型。

      “她大概很清楚这类东西目前不应该出现在送往霍格沃茨的邮件里。”艾尔芙伊德把胸针仔细地收好,冲她点了点头,“就靠我们自己去探索了。”

      “是啊……”

      一想到霍格沃茨的现状,她们都沉默不语。

      用晚餐时,格拉狄斯和艾尔芙伊德才从金妮口中得知,周末格兰芬多对阵拉文克劳的比赛被卡罗兄妹临时叫停了。加斯特斯、吉米和里切他们颇为遗憾地争论一番。

      但大家似乎多多少少都有了心理准备,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十分意外。

      在常人眼中,格拉狄斯本该同样对这场比赛非常期待才是——她自己也曾一度这样认为,然而在她得知这个消息时,内心深处却对此次赛程落空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难以言说的庆幸……

      至于因何如此,她一时疲于探其究竟。

      ★

      霜树之下,街灯昏黄。

      褪尽了白日的灯红酒绿,整个村落仿佛披上了一件轻薄的玄色纱衣。街心高耸的烟囱被缭绕的轻云微笼着,一时望不到顶。街道两旁的橱窗乌漆墨黑的,招牌前白雪堆积——

      一抹蓝光凭空出现在街角的阴影里,鬼火似地倒映着那轮半隐半匿的圆景——寥寥孤光不停歇地朝大地辐射着孤寂。

      披毛皮斗篷的黑色身影在原地停留了零星几秒。待辨清方向之后,他转身沿着一条狭窄的石巷缓缓行进。长靴落处,悄无声息……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但他似乎并不着急。

      出了门洞,他发现对方就站在十码之外——在那棵落雪的巨大菩提树下,姿态慵懒,面上银色流光熠熠。在意识到有人来时,他也没有立即做出回应,只管举目眺望那隐匿着的月。

      “表哥说你要见我。”见对方迟迟不语,穿毛皮斗篷的巫师率先提起话头,“为什么这么突然。”

      银色面具微微一转:“上回不得空。而且——”

      在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眉梢轻挑。

      “让当家的博克先生屈尊纡贵的确很难。”

      利恩克萨斯·博克没有对他哪壶不开提哪壶表示见怪。毕竟这么多年了……智识没有多大长进不奇怪,好在魔力没有停滞不前。

      “喏——”

      利恩克萨斯从怀里掏出一个古朴的、带滑盖的雪松木盒,浅笑着努了努嘴。这不光是为了暖场——对方再怎么说也是与他从小熟络的姑表亲,更何况在霍格沃茨时,他们还在学院俱乐部里不止一次地切磋过决斗技艺。

      “这可是他最钟爱的一款。”

      “你知道得不少。”戴面具的男巫随意选了一根雪茄捏在指尖,话里掺了点戏谑的意味。

      利恩克萨斯默默地递了火。对方坦然接过,丝毫没有怀疑里面是否有睡眠草在作祟。

      两人这一来一往倒透着难得的默契。尽管如此,什么少年热血、诗酒疏狂,逍遥的、放浪的……都已成为如烟的过往。想到这里,利恩克萨斯心有戚戚:距离他们上次在翻倒巷13B号后身的角落里分烟瘾,竟隔了十七载风雪。

      “其实他出事那晚,我也在场。”

      对方吸烟的动作一滞。

      “我知道这事对你打击不小。” 利恩克萨斯没有正眼去看身边的同伴,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可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便。”

      赫斯维尔·穆尔塞伯轻轻吹了吹茄脚,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哼。

      “没想到我们已经走得这么近了。”

      利恩克萨斯·博克定睛一望:“他毕竟是我老表叔——”

      “你还没宣誓为黑魔王效忠呢。”穆尔塞伯冷不丁地打断他,语调却是一如既往的温吞。

      利恩克萨斯没接茬。其实他对他们伯侄关系并非知根知底,而在纯血圈子里广为流传的赫斐斯特·穆尔塞伯和“那位大人”所谓亲如手足的情谊恐怕也多是主观臆测。他更猜不透,赫斯维尔曾经是否真的将艾克瑞斯·艾弗里视作心友?

      西弗勒斯·斯内普算什么。

      他看似稳坐霍格沃茨一把手的位子,要风来风、要雨得雨,但黑魔头这把算计明眼人都看得出——特别是在他们完全掌控魔法部之后。另外那四名食死徒虽然年轻,但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此次被派去“辅佐”斯内普,哪少得了明争暗斗。况且邓布利多在位时的原班人马几乎都在,斯内普可有的是要对付。

      淡金色烟雾在这阵沉默中越聚越多,盘绕在两人身侧,犹如丝丝缕缕的蛇。

      “好了——”见他仍要开口,穆尔塞伯抢先一步,“有关他的事就到此为止吧。”

      这一点无需多说。不是“他”的人,有些事是万万不能触及的。可是,躲得远一些就没有性命之忧了吗?利恩克萨斯的掌心痉挛了片刻——那晚,他大哥阿斯莫蒂厄斯只是作为最新入会的外围成员协助追踪,结果呢?扫帚被撞得粉碎不说,人也差点落得同样的命运……不。

      比这还糟……

      对方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者说,他根本没打算瞒着。

      “你只管看好‘那批货’。”穆尔塞伯轻笑着嘱咐,“其余的就交给我。”

      博克家族的二当家眉峰微挑。

      “你对自己的能力似乎很有把握。”

      “你尽管放心——”面具下的笑容更明显了,左手肘懒散地搭上扶栏,目光随着淡金色烟雾越飘越远,“我对你和我堂兄之间的交易不感兴趣。”

      视线尽头是那迷雾笼罩的城堡。

      ★

      沙沙沙——

      有多少人见过霍格沃茨凌晨两点的月色呢?

      如果白天在走廊里随便逮住几个学生问问,他们一定会说“不知道”。当然了,现在不会有人想不开,非要去撞卡罗兄妹的魔杖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夜总爱静谧——与这世上任何一个角落里的夜无别。

      此前飘在霍格莫德上空的月被几缕风打散了,映在城堡四楼一扇巨大的落地窗上如同重重诡影。

      一根修长的食指勾绕着穿过银色面具的眼孔,拇指轻轻摩挲着平滑的面颊边缘——

      埃瑞达努斯·威尔克斯在书桌前正襟危坐。

      尽管他今晚不负责巡逻,但心里总有说不出的困惑……他知道这与白天发生的事情毫无关联。区区几个负隅顽抗的学生还不至于让他夜不能寐……手指翻来覆去地颠倒着……随后,他把整张面具托在掌心,仔细地瞧。

      这不是他的面具。

      多么不同寻常啊——它与他的几乎有天壤之别,但他却一直收藏着,没有让它随他下葬……他说不出当初这么做的原因。然而,心底那抹油然而生的痛楚亦如彼时那般撕心裂肺,悲愤与悔恨不可抑制地接踵而至……那么,就让一切如同来时那样干净潇洒、了无牵挂……又有什么不好。

      直到惨兮兮的月色彻底撇开薄雾,他才意识到自打入职霍格沃茨之后,他已经很久没回家了……可是,这里又何尝不是他的家。

      男巫的左半边眉眼悉数笼在阴影里,握面具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隔着一层楼——

      一只蝴蝶正扑闪着翅膀。(2)

      优雅的一开一合点缀在漆黑深夜里——那是翅膀前端两抹蓝紫色的绚丽,其间幽幽银色光点若隐若现,宛若冬夜繁星。然后,它像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地落在一扇半敞的窗户前,收拢翅膀,融进周遭的黯淡里。

      看到它的人一定会惊觉奇异——不仅仅因为它那无与伦比的美丽,这才七九河开日,还远远未至春暖花开时。

      但是斯莱特林四年级学生格雷厄姆·普里查德完全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

      他一心想着别的事情。受好奇心驱使——借夜巡的机会,他可以不受打扰地溜到二楼、摸进校医院,顺道咒骂几句那个脑残惠特比跟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蠢父亲。

      为什么要这么做?不为什么啊。在卡罗兄妹底下办事,哪有不挨骂的。新年过后的持续高压再加上今儿个一整天:兄妹俩一炸,调查行动组的同学吃屁似的大气不敢出……这就是纯血统。普里查德都快把自己憋出心理障碍了——

      嗯?

      他行至半路,忽地发现散开的月光下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他缓缓挪着步子,脑袋里装了满满一百个问号。

      原来,有人正倚在窗边,弓着背、右手托腮……离老远儿看,那人就像是在琢磨心事的半晌不知不觉地沉入了梦乡……

      普里查德不由地皱起眉头。那背影稍微有些眼熟……而且,那垂头的姿势怎么看都透着古怪。

      待他走近一看——咦?这不是拉文克劳一年级的那个迪尔克·贝奇吗?!

      普里查德脸上不安的犹疑陡然变为狞笑——违反宵禁被当场捉住!更不用说——他还是泥巴种的后代!

      想到这儿,普里查德的胆量一下子全回来了!

      “喂!你——”

      他一个箭步跃上前——

      “转过身来看着我!我命令——”

      呼!

      二月仍显冷冽的夜风从不知什么时候敞开的窗户里灌进来,当下裹得身量并不单薄的四年级男生浑身一颤。走廊里唯一还亮着的烛灯倏地灭了。

      可是他的手已经抓起了新生长袍的后领。

      “你这——”然而,恶毒的诅咒还未出口就缩成了汗毛倒竖的心惊。

      因为他此刻正对着一张脸:那上面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张嘴。

      普里查德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也跟着张大了——先前罩在脸上的惨淡月色忽然被什么东西遮蔽了,他只能看到圈圈层层、密密麻麻、遍布口腔内侧的倒刺状尖齿——

      格雷厄姆·普里查德只来得及从喉咙里发出几声低低的闷哼,眼前濡湿的黑暗便将他湮没殆尽。令人毛骨悚然的钝钝脆响由内而外——

      “咯——咯——咔——咔——”

      随后又是一连串像吸食果冻似的“哧溜——哧溜”——伴随着每一次吮吸,那东西的身体不断膨胀,直到——

      “咕——噜——噜——噜——”

      它原地晃了晃,鼓胀的腹部才开始慢慢恢复正常,接下来……

      在窗外微光的映衬下,“迪尔克·贝奇”像融化的蜡一样不断扭动,苍白如纸的皮肤之下再度发出一阵轻微的、令人作呕的“咕噜噜”,直到它融成另一个熟悉的年轻身形——与刚刚被吞噬的猎物一模一样。

      眼见“格雷厄姆·普里查德”化成一缕烛烟,飞身跃向大敞的窗户——一簇蓝紫色火焰诡异地闪了闪——

      希拉·塞尔德维拉死死咬住手背,恐惧如同细密冰冷的毒蛇一般刺入脊骨。

      沐浴着惨白的月色,少年在跳下去的一瞬间露出了一个鬼魅般的笑容——贪婪而餍足。

      尖叫被硬生生地噎了回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久等了。疫情三年漏网之鱼被兜了,家人们又陆续来看我,一直忙活到现在。鉴于目前的更新频率,我每章尽量多写一点~
    (1)不是有读者戏称食死徒其实是“哥特美食组织”么~
    (2)昨天无意中发现世上有种叫“euploea mulciber”的斑蝶,所以突发奇想~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