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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奢求 ...


  •   今天依然延续了前几日的好天气——这大概是苏格兰金秋最后几个明媚的日子了。

      阳光柔弱得像蜘蛛吐出的细丝,被晨风轻轻夹带着勾上花窗,悄悄地溜进礼堂。许多不知名的鸟儿们正在窗外娓娓清谈。淡蓝色的天花板被一群游鱼似的云彩遮蔽大半,它们那细密的乳白色“鳞片”闪着点点金光。

      当她们下到门厅准备去礼堂吃早饭时,格拉狄斯一脸愕然地发现橡木大门上的闪字不见了,就连阿莱克托·卡罗和阿格斯·费尔奇的“杰作”也一并消失了。现在整个门厅——外加一楼平台——就跟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

      格拉狄斯不解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天傍晚就不在了。”阿莉莎平静地回答了格拉狄斯的疑问。

      “阿莱克托·卡罗终于找到清除那些闪字的方法了?”格拉狄斯感到难以置信。

      “不是她。”阿莉莎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是那个埃瑞达努斯·威尔克斯——听说他只用了半分钟就解决了所有的‘麻烦事’。”

      听到这里,格拉狄斯的心中猛地蹿起了一股无名火,但她的肺部却仿佛浸在一汪冰冷的湖水中,以致于呼吸也变得艰难而沉重。

      虽然她一点也不喜欢埃瑞达努斯·威尔克斯,但她不得不承认——特别是在她跟他关禁闭的那一周里,他确实在自己研究的领域里很有造诣,而且在某些方面是她望尘莫及的。最关键的一点是,威尔克斯特别擅长的那类魔法是她这辈子想都不曾想、甚至也不敢想的……所以,威尔克斯这次轻而易举地帮助小卡罗解了围,着实没什么好惊讶的。

      除此之外,在刚踏进古代咒语教室的大门时,她还天真地以为这门课对理论深度的要求不会很高,可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以她现有的知识水平和学科积累恐怕根本驾驭不了——这也大抵验证了斯内普在开学典礼上说过的话:想要顺利通过期末考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

      礼堂里的大多数同学正拿着刚送来的《预言家日报》议论纷纷。据说,“古怪姐妹”演唱组的低音提琴手多纳汉·特雷姆利特于昨晚正式宣布退出该组合。

      “又是‘迫于形势’。”阿莉莎正在往掰好的面包上涂黄油——迎上格拉狄斯疑惑的目光,她又补充道,“多纳汉·特雷姆利特是麻瓜出身,他被禁止登台完全在意料之中。”

      格拉狄斯一时语塞。也许就在她们聊天、享用早点的当儿,不知还有多少位“特雷姆利特”不得不放弃多年的生计,拖家带口地逃离这片曾经赖以生存的土地。如果他们可以……

      “听说被‘麻瓜出身登记委员会’处理的人最后不是疯了就是绝食了。”奈莉说着把目光从报纸上移开,“相比丢了性命,他并没有损失太多——”

      “你真的这么想?”阿莉莎的眉毛都快要飞到头发里了,“对一个视艺术为生命的人来说,再没有比丧失生活乐趣更悲哀的了。”

      “这我明白。”奈莉说,“可是丢了性命也就不存在什么生活乐趣了呀!”

      阿莉莎没有立刻回复,而是继续往面包上涂黄油。

      “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种感受,一旦失去塑造、分享内心世界的自由——当你不再有能力减轻自己所遭受的痛苦、不再有希望从负面情绪中逃遁而出;当你成为一个心灵上的残疾人,灵魂上失明、失聪,还要孤独地承受苦涩的生活,忍受行将就木的逼迫——像这样行尸走肉地活着,其实更甚于死。”

      此时,格拉狄斯和艾尔芙伊德也抬眼看着她,许久没有说话。在格拉狄斯看来,退出舞台并不意味着彻底放弃艺术生活呀……可是她却迟迟没有开口——在奈莉的提醒下,她想起了那个阴森可怖的“麻瓜出身登记委员会”……最重要的是,她根本不知道多纳汉·特雷姆利特是否还有人身自由。

      不过,她已经完全明白阿莉莎为什么要如此不遗余力地组建社团了。在这个巨大、昏暗的漩涡中,每个人都想找到一个出口,可是他们不仅要顽强地承受来自其中的一切负面吸力,还要与之对抗——哪怕无法立刻挣脱,也不能停止——勇敢而顽强地对抗。

      格拉狄斯又不禁想起了哈利·波特——那个“大难不死的男孩”……

      他的人生又何尝不是满目疮痍呢?他比她大不了多少,却要肩负起远远不是他这个年龄的小巫师能承受得了的重任。只因为他是人们心中的“天选少年”、“救世之星”吗?

      所以——仿佛他从未有过正常人的爱恨情仇,这个世界余下的每一位希冀他能率众抵抗神秘人一党的巫师都可以如此随心所欲地将自己心中的愤懑不满与悲喜哀痛一股脑地抛给他?完全没有必要考虑他的感受?或者——干脆就当他没有感受。

      格拉狄斯这两天利用课余时间几乎翻完了那本一直搁在公共休息室壁炉台上的《阿不思·邓布利多的生平与谎言》。

      丽塔·斯基特在书中炒作两人之间的“邪恶关系”的事尽人皆知。不仅如此,《预言家日报》借机煽风点火,甚至造谣他与阿不思·邓布利多的死脱不开干系……如果是在过去,她根本无法想象,人们眼下在各大新闻媒体中谈论的“头号不良分子”竟是那位因至亲的牺牲而在十六年前拯救了整个魔法世界的人。然而此时的他却早已不是“救世之星”,只是一个被谎言的利剑与杀戮般的忌恨斩碎的少年。

      也许正是他吧!眼睁睁地看着最亲近、最强大的保护人离他而去。

      试想,一个刚刚年满十七岁的小巫师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决心抛开一切庇护、挺身而出,救巫师界于水火之中……那些到处嚷嚷他“胆小鬼”、“躲得远”、“不作为”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提这种要求?

      恰恰是这些人,一边为自己施加最完美的防护咒、期待着“救世之星”力挽狂澜,一边却肆无忌惮地出语诋毁,丝毫意识不到就在眼下的世界里,很多人在死亡面前根本没有退路。而对于哈利·波特来说,死神们恐怕早已排好了队,迫不及待了。

      他才十七岁。

      ★

      这时,一只巨大的乌林鸮鸣叫着从礼堂的高窗俯冲而下,径直飞向格兰芬多餐桌,打断了人声鼎沸的议论场。

      大家追随着猫头鹰的飞行路线,注视着它气派地停在格兰芬多三年级学生埃里克·加德纳的面前。

      埃里克·加德纳是个极其普通的男生。他的身材好似豆芽菜一般,只有苍白的脸颊上挂着两块圆肉,剩下的都是皮包骨。或许除了同座和院长,再没有另外的人会对他加以关注。因为埃里克本身没有任何特别之处:成绩一般、毫无特长、没有任何一个贴切的形容词能用来描述他的长相——甚至还不如他那只漂亮的乌林鸮吸引人的目光。

      然而——毫无预兆——伴着一声哀恸的哭嚎,埃里克·加德纳在各式各样的目光的注视下发了狂似的奔出礼堂,骨节突出的手里紧紧地攥着一封信。这大概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置身于镁光灯中——虽然是极不情愿的,在霍格沃茨大礼堂的无影壁灯下供出展览。

      一时间,在座的人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短短几秒,人们又七嘴八舌地就各自感兴趣的话题议论开了,仿佛刚才只是插播了一出安排欠妥的幕间剧。

      直到七年级学生赶到变形术教室门口,副校长的口头通知才到:因为麦格教授正在处理埃里克·加德纳的事,所以今天这节课调到周五下午第一节。

      回到公共休息室之后,他们才从平时跟埃里克同座的索菲·班克罗夫特口中得知,埃里克那位麻瓜出身的父亲在逃亡半个月之后还是于今天凌晨遭到食死徒的毒手。

      ★

      格拉狄斯倚窗而坐,《高级变形术》在面前摊开,她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左手托腮,恍惚地望着下面的场地——

      海格的小屋就像一块姜饼小房,搁在色泽泛黄的餐碟中,仿佛也随着季节褪了颜色。

      而远处的禁林却呈现出一片绚丽的色彩:红的、黄的、绿的、橙黄、橙红还有红褐色……木叶将坠的时节,竟是一片斑斑驳驳。金秋好不容易满载而归,卸下一整年的累累硕果——可是死神也在不停地收获:他正十分卖力地挥舞着镰刀,收割无数生命。

      海格在禁林边缘圈出了一小块地方,一些学生正在圈子外围扎堆谈论着什么。圈子中央聚着几名女生,两只金色的小独角兽正懒洋洋地卧在草地上享受她们轻柔的爱抚。

      格拉狄斯收回目光。

      埃里克·加德纳现在怎么样了?他还会回来吗?

      坐在壁炉边的纳威和西莫正告诫一些低年级学生要尽量避免被阿米库斯和阿莱克托·卡罗抓住把柄,零星的话语飘进她的耳朵里;加斯特斯·班克罗夫特正在格拉狄斯身后的某个地方轻声安慰着他妹妹索菲:他告诉她,埃里克很快就会回到这里,继续跟她一起上课、完成作业……

      埃里克会得到安慰吗?

      麦格教授肯定会这么做的。埃里克已经在她的陪伴下回了家……格拉狄斯对此作何感想呢?她说不出。她不知道亲耳听闻所爱之人的死讯是什么感受。她没有与此相关的任何可信而明晰的回忆,有的只是埃里克那声灼热但撕心裂肺的呼喊在她心底烙下的无形疤痕。

      可是,无形的疤痕究竟需要多少愈合的时间?

      格拉狄斯摇了摇头。

      她为什么总是对此想入非非呢?霍格沃茨的七年级不比五年级轻松多少,手头要完成的功课有一大堆,此外还要留出一部分时间给丰富的课余生活,她哪有那么多闲情逸致来设身处地地感受他人的悲伤与苦痛?

      她转而回想起自己的三年级生活——无忧无虑、轻松又幸福……但是,轻松幸福的生活是多少人抵上一切都换不来的奢求?

      人的悲伤苦痛永不相通。悲伤之人的痛苦无外乎是他人烦闷生活中的一剂佐料,抑或平和的生活小调中的一个杂音。对于不相关的人来说,它们只是刹那间触动了他们的心弦,却永远无法成为扯不断的执念。待时间逐渐消逝在琐碎的洪流,那些无伤大雅的小小冰碴也随之融化在深不见底的回忆中,而由另一些转瞬即逝的泪渍作为新的调味剂源源不断地补充……如此循环往复。

      ★

      直到今天,阿米库斯·卡罗才终于发现那些在他的课堂上动不动就“呕吐”、“晕倒”、“鼻血横流”的学生并不是因为他那些或惊悚、或诡异的黑魔咒语示范,而是在他为大家做讲解时偷偷弄的鬼把戏。

      毕竟“速效逃课糖升级版大礼包”在今秋大卖之后,费尔奇越是带头禁止“韦斯莱魔法把戏坊”的产品,同学们越是兴致勃勃地去发猫头鹰订单,而且弗雷德和乔治·韦斯莱总有瞒过霍格沃茨拆信拆包系统的办法。不过这件事的后续是,暴跳如雷的阿米库斯·卡罗直接关了两个班的禁闭。

      下午,阿莱克托·卡罗仍然一腔不变地给七年级学生灌输“麻瓜蠢如动物”的思想。霸占了前两排座位的斯莱特林学生情绪高昂地积极回应——在这群人中只有西奥多·诺特带着厌倦的表情;其余的学生在底下各忙各的事,照例把小卡罗的话当成耳边风。

      奈莉在上课铃响后不久就伏在桌上打起了盹——她非常有先见之明地把曾在占卜课上用过的“开小差眼镜”带到了霍格沃茨。这种眼镜一经戴上,镜面便会显示一双聚精会神的大眼睛,好像主人公正在认真听讲一样,但镜片后却是迷离的睡眼。阿莉莎一直在翻阅最新一期的《今日变形术》,坐在紧里边的艾尔芙伊德把格拉狄斯从图书馆抢救出来的那本《麻瓜研究通论》偷偷地摊在腿上看。

      跟格拉狄斯隔着一条过道的费德罗·亨德里克正津津有味地吮着一支糖羽毛笔——他时不时地朝她挤挤眼睛,露出一脸陶醉的神情。格拉狄斯则闷闷不乐地把手里那支食之无味的羽毛笔转了整整一堂课。

      ★

      晚饭时,大理石楼梯前的布告栏上贴出了一张新告示,一群叽叽喳喳的女孩子聚在周围。

      “霍格沃茨为什么突然要发新校袍?而且还要二十金加隆——”

      “不知道。我倒希望拉文克劳赶紧换一件天蓝色的套装,我已经受够了每天穿着这么老气的黑袍子走来走去——”

      在灯火通明的礼堂里,除了几位格兰芬多,再没有人关注今早离开的那个三年级学生现在怎么样了。费德罗·亨德里克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格兰芬多桌旁,他头上戴的尖顶帽活像一颗洋白菜。

      “想什么呢,格拉狄斯?神情这么恍惚——”

      费德罗说着,用他吮完的糖羽毛笔的笔杆敲了一下格拉狄斯的头,然后来到她身旁坐下。

      “没什么——”

      “不愿说心里话?”费德罗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艾尔芙伊德,问,“她恋爱了吧?”

      格拉狄斯当即侧过身正对着费德罗,压下心底的无奈与恼怒。

      “其实我一直在想,亨德里克家的大公子昨晚为什么没去参加斯拉格霍恩教授的晚宴——这总可以了吧?别告诉我你也跟阿莉莎一样,视艺术为食粮——”

      “哦哦!”费德罗听后开心地大笑起来,“你可别忘了,我脑门上还贴着校长大人亲自赏的禁闭条呢!而且我昨晚打扫完盥洗室已经够有味的了,不想再沾一身腥——”

      格拉狄斯觉得他话里有话,便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费德罗微微顿了顿。格拉狄斯本能地把耳朵凑过去,没想到却猝不及防地挨了对方的一个脑瓜崩。

      “拜拜喽,伙计!”

      格拉狄斯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大脑飞快地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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