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丫鬟探案录》阿拙

2、重生

　　耳边有些许声响，额头正中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冰凉，她的身体忍不住起了一下激灵，浑身上下的汗毛都张开了，脑子也从混沌中变得清晰了起来。她微微眯着眼，睡得太久，眼睛对光线格外敏感，她只能透过勉强撑着的眼缝中看东西。

　　进入眼帘的是一张圆盘脸，圆脸上微皱的眉头一瞬间舒展开来，眸子夹杂着的忧伤一扫而光，嘴儿一张一合，声音里带着喜意：“梨晚？你醒啦？你终于醒啦。”

　　她愣住了，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是从浣衣局走门路子，到了司苑局的掌事太监帮着她们取的。犹记得那日是她第一次进入宫门，先前的浣衣局是在宫门外。

　　她低着头跟着从宫门出来的小太监进了宫，七拐八绕地走了好长的路。她不敢抬头看，生怕被贵人们注意到，惹麻烦。进宫门前浣衣局的公公也交待她要守规矩。

　　走了许久，进了一个院子，余光瞥见有五六个与她一般着装的宫人，站着的掌事太监用着尖嗓子，怪声怪气地训着：“你们都是新来不久，有的还是得了恩典从外面进来的，皮都给咱崩紧点，手脚勤快点，老实做事，少说话！你们要是出了岔子，咱们可是不管的！咱丑话说在前头了。”宫人们齐声答是。

　　掌事太监的声音这才略微缓了下来，“既然进了宫，以往的一切就莫要再提，也莫要再想。从前的名字也得弃了。这院子就是你们住的地方。正好前面这棵梨树花开得好，这是好兆头，喜庆，你们名字都带这梨字，也沾点喜气。你，”他指了指站在她左侧的姑娘，“就叫梨白。”他又上前几步，站在她面前，“你叫梨晚。”

　　从那天起，她就是梨晚了。

　　她发出老鸦般嘶哑的声音：“醒了。”陆钰身上正盖着厚实的被子，眼前的宫人正是梨白。

　　梨白是她在宫中最为要好的宫女。宫人出身有三种路子：头个是宫里上面人从好人家选进来的，那都是当女官去了，说不定哪天碰见皇上，看顺眼了，能封个嫔，即使不能，到了年纪，放出宫里嫁人也不耽误自个儿；再来就是贫苦农家里按着规矩挑进来的，这些宫人当杂役，有掌事管着，掌事看得上了，抬举抬举，也会顺着品级往上升，许是一辈子到头都出不了宫了，喜的是每个月的银钱得的也不少，多少接济了家里，梨白就是这种出身的；最后就是陆钰这种罪臣之女眷进宫，这种人在宫里不多，最为低贱，人人都可以往上踩几脚。

　　罪臣女眷多在浣衣局，可浣衣局是个不管生死的地方，人过得比猪还不如。陆钰本想着就那样蹉跎到死，局里面装疯的一婆子透给了她一出路，她下了大本钱，来了宫里。

　　陆钰侧了下头，透过旧褐色、一尘不染的窗看到那棵梨树，她竟然回到了司苑局，可上一世鞭打的痛楚、血的腥味和泥土压在她身上的感觉还记忆犹新。

　　梨白在不远处、灰黑、四脚有三脚不整齐、底下还垫了厚厚的麻布的方桌上倒了杯温水。那碗一如上一世一样，还是缺了个角，这个缺角是两人当差回房天色晚了，又没有烛火不小心碰下了地，当时两人心里都犯嘀咕，这碗许是摔坏了，明儿去跟掌事公公要怕是要被训了。不曾想第二日醒来，捡起来一看，只是破了个角，面上顿时都松快了许多，那天的差事做得也特别顺当。

　　梨白端着水，放在她唇边，“你喝点水。”看着陆钰喝了三口水，再要喂她时被她推开了，这才放回了桌上，“你真的吓死我了！我差点儿以为你就没了，昨儿掌事的还带了两个小太监过来。”

　　陆钰明白掌事太监带着小太监来的用意，看看她死了没，好让他们把她丢掉。宫里的宫女是最为低贱的，比太监还低贱，命也是最不值钱的。若是身子不爽快了，宫里的规矩是不能请医士的，更不用说是她这种被罚的宫女，命丢了是应该的，如今醒过来，那就是福气了。

　　梨白帮着她掖了掖被子，“前两天你也够倒霉的，去司膳房里送生果，正巧碰上昭仪去那里寻晦气，你是不晓得，司膳房那儿住的地方，就这两天，已经拖出去五个了。”她摊开手掌，比了比数目。

　　陆钰眼神暗了暗，她记得上一世这个时候她本是摘果子去，半道上佟掌事让她去司膳房里送瓜果，却碰到了昭仪亲自到司膳房里去。后来她隐隐从别的宫人处那儿得知，昭仪之所以亲自过去是司膳房那日送的菜食里有一道菜不合冯昭仪的心意，恰巧当天冯昭仪和曹昭媛都往前头递了话请皇上品尝，皇上去了曹昭媛那里，冯昭仪把从曹昭媛那儿受到的气都使向了司膳房。

　　那时司膳房里的人只余下了十个，三个被杖责，另外三个被鞭挞，余下的被罚了板著。板著是专门惩罚宫女的，受罚的宫女面向北方立定，弯腰伸出双臂来，用手扳住脚，不许身体弯曲，一直要持续一个时辰，受罚的宫女必定头晕目眩，僵扑卧地，甚至呕吐成疾，以至于损命。

　　她估摸着自己是倒地后被抬了回来。

　　“看样子是醒了，福大命大。”门口传来不男不女的声音，梨白站起身行了蹲礼，口里恭敬地念着：“佟掌事。”

　　佟掌事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蓝布衣的小太监，佟掌事手朝后头挥了挥，“行了，去回话吧。”

　　陆钰强撑着身子坐起，想要行礼，佟掌事嘴微翘，扬着声：“不必了，既然醒了，那就好好歇着，过两天起来干活，毕竟咱们苑里可不养闲人。”他眼神瞥过梨白，梨白面色变白，“哼。”他冷哼了一声。

　　梨白忙跟着他往外头去。

　　陆钰心生愧疚，佟掌事怕是要记恨梨白了。苑里的活多，梨白看重和自己的姐妹情谊来照看自己，佟掌事怕事儿做不完，上头责罚，其他宫女抱怨，少不得要好好磋磨磋磨梨白。

　　也不知会使什么手段。

　　进宫后才知宫里见不得人的手段只有想不到，没有宫里人做不到。

　　司苑局掌管着宫里皇帝和娘娘们的四时蔬菜瓜果的供应。在二十四衙门里活计虽不是最轻但也较为游刃有余，只要不出大的纰漏，准保可以安稳到二十岁出宫之时。像她们这些没有品级的宫女，见到贵人的机会几乎没有，偏偏她就遇到贵人了，还丢了性命。

　　局里有一位掌印太监，刘公公，是给梨晚她们取名字的，平日里甚少看到他；刘公公之下还有管理太监、佥书太监、掌司太监和监工太监各一人，管理太监一职为佟公公。管理太监虽为副手，底下的宫女都归他管，刘公公若是没有那枚印章，只怕局里只认得佟公公一人了。

　　宫女们和小太监们想轻快些过活，少不得要把钱塞给佟公公，听着梨白以往曾说过一次，佟公公后面的人可是个大人物，梨白平日里即使没事相托都要给他点好处。梨雪和她们同一批入的宫，宫里送银子给家人都是固定的日子，梨雪那日不巧被指派了活儿，揣着她遇到贵人赏赐的金簪子求了佟公公，银子也就送了出去了。

　　陆钰刚闭上眼准备歇息会子，门嘎吱一声响，进来一位瘦高瘦高的宫女，她还未走近，略带了点酸气的话语传了过来，“呦，这被贵人罚都罚成小姐了，梨白来伺候你不够，佟掌事又让我过来照看你。”

　　她勾着食指，指指那大茶碗，都当差那么久了，还没有捞到一两只好点的茶碗，可见掌事对她们有多不看重。她面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这么破的碗，你们还用着，别处的宫女要是来了，怕是要认为掌事苛刻了你们。”

　　陆钰正色道：“哪里会有别处的宫女过来，宫里的规矩又不是不知道，不可随意串门子。”

　　她哈了一声，手捂着嘴儿嗤笑道：“宫里的规矩你最懂，也是。这么懂宫里的规矩的人，不还趴在榻上起不来么？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冯昭仪罚了司膳房的人，对外说她们不懂规矩，她是教她们记住规矩，若是有下次也就不用教了。

　　梨青一直视陆钰为对手，她一直觉得陆钰也就是没有机会让掌事看重，若是有了机会，哪里还有她在掌事面前晃悠的份儿。可如今陆钰被责罚了，还要来服侍她，真当以为她是个小姐，也就是个低贱的丫鬟罢了。

　　她从茶壶里倒了杯早已经凉透了的茶水，扭着腰亭亭玉立地走到陆钰的床边，也不扶着她起身了，手劲一大，茶碗一伸，碗沿破了个口子的地方一下子就戳破了梨晚的唇，原本苍白的唇色瞬间红了起来，印着梨晚整张脸都生动了起来。

　　梨青最为记恨的就是陆钰的美貌，陆钰生得肤白貌美，身段妖娆，平日里嘴角似翘微翘，眼波流转间吐出了丝丝情意，若是男子见了，怕是魂也要被她勾走了吧。

　　此时她恨不得手里有把刀往陆钰脸上划上几道，病怏怏躺在床上还那么招人恨。梨青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的脸，神色漂移到了床边上，绣刀离得倒是远了，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

　　她觉得手拿着茶碗有点酸，刚要放下，瞥见那缺口，心里一喜。她不动声色把茶碗缺口慢慢往陆钰脸边上靠。

　　陆钰眼瞅着茶碗要碰到脸了，本想推掉，想起过些时日自己就要被分配到王府中，若是脸上有了疤，那就不用去了，命也保住了。她狠下心，闭了闭眼，假装没看透梨青的动作。

　　两人都悄悄地屏住呼吸，陆钰想着碗口就要割破脸了，而梨青心里浮现出快要得逞前的窃喜与快感，温婉的声音打破了这凝固的氛围，“梨晚，你可好些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