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狈》丝竹乱耳

6、回信

　　因为心中早已有过类似的猜想，杜繁对这个答案并不十分意外，但因刚刚突然刹车受到惊吓，再加上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被同性告白，杜繁此时仍是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作何反应。

　　董靖阳见他只呆望着自己，沉了口气便继续说道：“当时你的女朋友很多，我虽然喜欢你，但也没有打算非要和你怎样，直到那天我看到你和欧阳楷在树林里，才知道你并不是不能和男人交往。后来我看到你又在和其他女生亲近，以为你跟欧阳楷已经分手，等到你和那个女生结束关系时，我找机会跟你告白了。”

　　见杜繁仍不说话，董靖阳又道：“当时你反应很激烈，非但没有接受我，还骂我喜欢男人是变态，我觉得奇怪，就问了你和欧阳楷的事，你矢口否认你们的关系，只说是普通同学，结果我说了看到你们在树林里亲吻，你立刻就沉默了。”

　　“你默认了和他的关系，看起来很慌张，求我别说出去。后来你的女朋友还是一个接一个地换，我再没看到你和欧阳楷在一起，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还保持那样的关系，但从那次告白以后，你就开始避着我了。”

　　杜繁终于理清了前因后果，呆坐着哑口无言，董靖阳柔和的声音又响起：“后来你毕业去了K市工作，一别两年，直到前不久我才偶然又遇见你，但是你什么都不记得了。能和你重逢我很开心，我对你的心意从来没有变过，但我不会勉强你，当初不会，现在也不会。”

　　杜繁看着董靖阳的眼睛，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杜繁不得不承认，虽然董靖阳是个男人，但他对他并非全无感觉，身体接触后发红发热的脸颊，还有那怦怦乱跳的心脏，都是自己对他心存好感的证明。但在不久前董靖阳对杜繁而言不过还只是个陌生人，又因为欧阳楷的事压在心上，杜繁并不打算这么快就开始一段恋情，他犹豫着该如何开口，董靖阳便已先说道：“不用这么快就回答，我已经等了你这么多年，无所谓再继续等下去，我只希望无论答案是什么，你都不要再避开我。”

　　董靖阳的话正如他本人，无一处不深情体贴又带着暖意，在这冬夜里叫人不忍拒绝。杜繁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越是了解以前的自己，越是觉得讨厌。平时风流滥情，对待学业也只是敷衍了事，自私懦弱，明明喜欢上了男人却不敢承认，对向自己告白的人还口出恶言，我真不明白，董哥，那样的我，你为什么会喜欢？欧阳楷又为什么会喜欢？还有那些女孩子，她们为什么喜欢？”

　　董靖阳却轻轻笑了一声：“这话听起来倒像是在炫耀了。”他踩下油门，汽车缓缓起步：“杜繁，你了解到的只不过是自己曾经的一小部分，听说和亲历的体会也大不相同，印象不代表真实，故事不代表事实，你值不值得喜欢，我想只有喜欢你的人才有发言权。至于我的理由，说出来也许很俗，但我想应该可以归于缘分。”

　　杜繁似乎并不信服:“真是个万能的理由。”

　　车开到杜繁家楼下，打开车门时的冷风让杜繁格外不舍车里的温暖。

　　回到家里，杜繁把从欧阳父那里拿来的相框摆在了书桌上，隔着照片杜繁依然能感受到当时一群男生吃着火锅喝着酒的热闹氛围。大概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和欧阳楷这对在表面上十分疏远的同性情侣才能当众做出这样亲近的姿态。

　　杜繁从手机里找出了欧阳楷妹妹欧阳棋的邮箱地址，打开电脑起草了一封邮件。杜繁先是简单问候了欧阳棋，在表示完对欧阳楷去世的哀悼后，讲明了自己失忆的事情，并希望对方能告知自己欧阳楷生前的信息。邮件言辞恳切，字字真诚，杜繁细读了一遍，终于点下发送键。

　　一连等了几天杜繁都没有收到欧阳棋的回信，不知是对方太忙碌还是已经换了邮箱地址，杜繁于是又试着发了一封邮件，这回不到半个小时便收到了回信。杜繁看了看时间，那边应该正是上午，杜繁点开邮件，发现回信只有一行字，却看得他心口发冷，呆若木鸡。

　　杜繁慌乱地找到手机，下意识地就拨了董靖阳的电话，电话未接通时，他双眼紧紧盯着显示器上那几句话，生怕自己看错了一般。

　　“喂，杜繁。”董靖阳温和的声音传来。

　　“董哥，欧阳楷的妹妹回复我了！”

　　董靖阳发觉了他语气的异样，忙问：“她说什么了？”

　　“她说。”杜繁喉咙发堵，一字一顿地念着那封回信，“‘你还想知道什么，你当初还没把我哥作践够吗？死的为什么不是你，凭什么不是你？’”

　　董靖阳听得一惊，还来不及开口，便听见杜繁不可置信地喃喃：“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作践，我和欧阳楷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繁，你先冷静。”

　　“我很冷静！”杜繁大声道，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丝毫没有信服力，又低低重复了一遍，“我很冷静。”

　　“你先跟欧阳棋问问事情的详细状况，弄清她生气的原因，也许她对你有一些误会。”沉默了很久不见杜繁的回答，董靖阳叫了他一声：“杜繁？

　　“董哥，我害怕。”杜繁的声音有些颤抖，“我越是了解以前的自己，越是觉得讨厌，我害怕自己对不起欧阳楷，我把他忘记已经很不应该，我怎么还能对不起他？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

　　“杜繁，你先向欧阳棋问清楚，事情并不一定像你想的那样。”董靖阳柔声安慰着，“你再给她发一封邮件，先别胡思乱想，嗯？”

　　杜繁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握紧手机，应了一声：“好。”

　　杜繁先后又给欧阳棋发了好几封邮件，却都如石沉大海，再没有任何回音。杜繁这几天焦躁不已，比起知道那些也许不堪的真相，对事实的一无所知更令人感觉害怕。杜繁想象了无数种关于过去的可能，继而又在这样的想象中加倍厌弃自己。

　　董靖阳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了电话：“我跟欧阳棋的那个朋友打听到了她的情况，那边的大学刚开始放寒假，她会在后天回国，那时候她要先坐飞机到本市，然后转回到L市。”董靖阳沉了口气，继续道：“我以欧阳楷老师的身份约了她，你要不要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