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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 61 章 ...

  •   “娘,东西都给嫂子们了?”下午时,宝珠跟着蒋嬷嬷了解了些官职品衔,一些与柯沛霖往来频繁人家的家庭背景人物关系,听着宝珠头脑发胀,大记下了多半,就逃似的出了屋。

      蒋嬷嬷也没逼她,只在她身后,让她多加衣物。

      于氏拍拍她肩头的积雪,对跟在她身后的小桃道:“好孩子,冷吧,快来喝点热水。”

      对于于氏的这种亲切,小桃初时是不习惯的,哪家的主子夫人有跟下人如此说话的?说句大不惭的话,比那乡下多女儿的娘对女儿都要好。有些日子,因为于氏这样待她,她常常在被子里落泪,想念为了救她而死在父亲棍下的母亲。

      不只是她,其他姐妹也是如此,曾经在大户人家里有过经验的丹杏,常常会阿弥陀佛的感谢上天,让她能遇这样一家好人。

      她们也明白,越是得了主子家这样的对待,越是要更加对小姐好,虽然不知道以后做了小姐的陪嫁会如何,可她却是暗中发了誓的,为小姐搭上小命也愿意。

      于氏对她们好,真的只是单纯的而已,她从没想过要通过这种手段来收服这几个丫头。毕竟她们都是宝珠的人,要收服,也是宝珠的事情。

      她只单纯的是个良善人,从来都没有过那种高高在上,使唤人的想法,自然对这些跟宝珠差不多大,却要出来伺候人的女孩们,充满了怜悯之心,只在她能照顾到的范围内,给她们一点温暖。

      小桃笑着点头,先是给宝珠倒了杯热水,然后才给自己也倒了杯,站在一边小口抿着。

      宝珠嫌水烫,搁到一边,突然又想到柯沛霖每次来他这里时,因为喝的不是茶水那眉头微蹙却又忍不说的样子,不由嘴角微翘。

      “想什么呢?”于氏见宝珠有些愣神,问道。

      “没,没什么。”宝珠摇头,见于氏起疑,忙道:“娘,那些东西,您早就该给嫂子们的,非要拖到现在才给。早晚的事儿,何苦非要做一段日子的坏人。”

      于氏摇摇头,没有出声。

      她原想着,是要一件不留的将柯沛霖送来的东西,全都做了宝珠的嫁妆拿走,陈家不留这半分富贵。

      她相信,有多大福气那是命中注定的事,不是你的东西,抢到手也还是留不住。人得知足,守本份。

      可为了宝珠,她却还是要给两个媳妇分一些,到底他们会是宝珠的娘家人,自己跟老头子活着的时候还好,能为宝珠撑腰。可他们到底是老了,将来宝珠能指靠的,就只有她的这些哥嫂子侄。

      就算是他们家再没本事,再没权势,但只要有人在,就不会被人无声的欺了去。哪怕真有一天宝珠被人赶出了门,她也还会有娘家倚靠,这就是宝珠的根。

      “你不需要操心这些事,我看着你过这个年,脸怎么又圆了些?”于氏不愿跟宝珠谈这个话题,倒是皱着眉,上下打量着宝珠道。

      “啊?”宝珠一摸脸,“不会吧,娘。”宝珠虽说对她的微胖并不十分在意,可是又这个字,却也是她不能接受的。

      于氏仔细看看,点点头说:“是圆了些,回头我跟蒋嬷嬷谈谈,看怎么能让你瘦下来点,眼看着要嫁人了,别到时成了腰身最壮的新娘。”

      “娘!”宝珠跺着脚,羞臊着不依道。

      初三一大早,朱开文与朱开武就带着自己的老婆孩子回娘家去了,于氏体恤媳妇们一年难得回去几次,便事先说好,如果愿意,可以住到正月十五之前再回来。时间上,随他们自己安排。

      与于氏一起送走了哥嫂,突然就听于氏感叹一句,“你三哥这门亲事,难喽。”

      宝珠顿了一下看向于氏,可于氏却也没有继续,面带愁云的独自走开了。

      宝珠不敢多问,快步追了上去,正想着该怎么逗于氏开心一下,于氏却突然问道:“最近这些日子,你与柯沛霖没有再私下见面吧。”

      “没有啊。”宝珠摇着头,很是冤枉地说:“娘,自打蒋嬷嬷来了,我那屋子被她安排的每天都有人在值夜,睡在外屋,我哪有什么机会单独见外人啊。”

      于氏想想,确也是如此,不管怎么样,蒋嬷嬷说的对,从前是她太过随意了,既然要大户人家生活,那就得有那种生活的氛围。免得嫁进去后,事事不难适应,反而成了异类。

      便满意地说:“那就好,也不用多久便嫁过去了,你们都给我消停些吧。再若生事,就算他位高权重,我也不会饶了他。”

      宝珠没敢搭话,这件事上,她理亏的很,还是老老实实装鹌鹑的好。

      于氏见宝珠这样子,恨恨的瞪了她一眼,自己肚子里掉出来的肉,能不知道她是个什么心思?看着老实,这会儿子,肯定是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女儿不中留,这话儿,可是真没错哟。

      夜里,宝珠早早的躺下了,这个年她过的并不轻松,于氏有意教导她,蒋嬷嬷是决意要教导她,被她们两人合起来教导的宝珠,过的格外辛苦。

      管家之事说得简单,可这一家子上下连主代仆十几二十口子人,加上家中那些长工短工,还有乡下庄子上那些人与事,帮着于氏整理这个年的各种,宝珠累的每日脑袋涨涨的。

      这会儿子总算是清静下来了,蒋嬷嬷也是大发善心,给她放了几日假,不再拎着她学这学那。所以她现在往往是天一擦黑,就钻进被子里,哪怕睡不着,也要躺着。

      “丹杏,给我把水准备好,你就玩去吧,我这里不用你了。”宝珠歇的早,却总不好要丹杏她们也跟着早早躺下。

      三十那夜,她给了几个丫头一些赏钱,又赏了她们一些料子,几个丫头如今在一起,无事时就研究着春天的新衣制个什么样子呢。

      “我不去,小姐,我陪着你吧。”丹杏站于一旁,道。

      宝珠摇摇头,“不用,我要睡了,你要是不想跟她们一起玩,就自己去外间躺会儿吧,白日里也累一天了。”

      丹杏见宝珠打了个呵欠,知她是真的想睡,便帮她放了帐子,“那小姐,我就在外间,哪也不去。你若是口渴,一定要叫我。不要再像从前,自己起来拿了。”

      “行,行,行,我知道了。小小年纪,也这么啰嗦。”宝珠无奈,她确实是不习惯使唤人,大概她是真的没有这富贵命?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是几时,半睡半醒之间,宝珠忽然听到有人在低声唤她,“宝珠,珠珠,”

      宝珠原还以为是做梦,怎么能梦到柯沛霖的声音呢?她这是多想这个人啊,夜里都能梦到,刚想鄙视自己,猛的察觉哪里不对,那声“宝珠”听的更清晰了。

      她腾的一下子坐起来,试探的小声道:“柯沛霖?”

      “嗯,是我。”

      听到帐外人的回答,宝珠一下子傻掉了,他,他怎么又来了?

      “你怎么来了?丹杏还在外屋呢,快走,被发现了我就死定了。”宝珠急了,全然已经忘记柯沛霖是不是认识丹杏这个人,只说着名字撵人道。

      “别怕,她已经睡下了。”柯沛霖道。

      “睡了也会醒啊。”宝珠无奈地说。

      那人竟低笑了声,说:“别怕,不会醒,她会什么都听不到的睡到天亮。你乖,穿好衣服出来,让我见见你,见见你我便走。”

      他的声音里透着疲惫与思念,宝珠心软,急急的穿好衣物,打开了帘子。

      “怎么,这么憔悴?”宝珠惊了,那人不似从前精神英挺,反而面色憔悴,肤色较上次离开时,又黑了不少,人也瘦了许多。

      宝珠顿时没了刚刚的羞涩,趿鞋下地,给他倒了杯水,“先喝口水,你这是,打哪来的?”

      柯沛霖想要拒绝,可见宝珠一脸关切,最后还是用接过了杯子,“正好,我口渴的很。”

      他几乎是一口就将茶碗里的水喝了干净,宝珠笑着道:“我再给你倒一杯吧。”

      柯沛霖摇摇头,“你不用忙。”

      “这有什么忙的,看你这风尘仆仆的样子,又是从很远的地方赶来的吧?”宝珠又倒了一杯,不是她想逼柯沛霖喝水,实在是他的脸色太过难色,双唇甚至已经干裂出血。

      “给。”宝珠给柯沛霖递了过去,“多喝点啊,都出血了。”

      柯沛霖一愣向自己的右臂看去,见没什么破绽,犹豫了一下,却还是伸了左手来接。宝珠哪会想到柯沛霖用左手来接,她只是觉得柯沛霖可能是与她客气,便将杯子又往柯沛霖跟前送了。

      结果方向的错误,让宝珠失手之下将杯子倾斜到柯沛霖身上。

      幸好杯中水并不多,柯沛霖又穿着厚衣,不至于湿透。

      “哎呀。”宝珠轻叫了一声,又忙捂住嘴,小心的向门口看去。

      “放心吧,她听不到的。”柯沛霖见宝珠如此担心,道:“我给她放了点迷药,她会睡到天亮的。”

      宝珠回过头,惊讶的合不拢嘴,“真有这种药啊?”

      她一直以为这种东西都是武侠小说里编造出来的,却没想到在柯沛霖这里却是真有此物,“是迷香吗?闻了就会倒?”

      柯沛霖点点头,道:“哪有那种功效,针上淬了药汁,也要沾到人身才行。”

      “哦。”宝珠点点头,顿时没了太多兴趣,“我给你擦擦,衣服都湿了。”

      “不用。”柯沛霖拒绝道。

      宝珠自是不肯,“怎么不用啊,外面那么冷,一会儿你出去,该冻着了。”

      她不管柯沛霖的拒绝,心里暗笑这人莫不是还害羞不成?隔着这冬衣,又能怎么样啊。

      哪知当她不小心碰到了柯沛霖的右臂时,他却发出了难抑的低哼声。

      宝珠停下手,向后退了一步,觉出几分不对,神情肃穆地问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她又不傻,那声音明显是因为疼痛难忍而反射性发出来的,即使柯沛霖努力想要隐瞒,可声音却是骗不了人。

      柯沛霖不说话,宝珠就扬着头与他对视着,好半天,柯沛霖最先败下来,无奈地道:“不是什么大事,受了点小伤。”

      “我看看。”宝珠语气毫无变化道。

      柯沛霖见宝珠如此坚持,笑着道:“已经包扎了,你又看不到伤口,再说,总不能让我在你房内脱衣吧,就这么急着想嫁我,嗯?”他似有意的想要逗宝珠开心,白着脸竟还调笑起来。

      宝珠也不笑,就那么淡淡的看着柯沛霖,柯沛霖无法,只能求饶道:“真的只是皮外伤,过几天便好了,真的,我保证。”

      宝珠见他依旧不肯,心中便有了猜测,脱衣不便只是借口,这伤必是不似他说的那般轻巧。叹了口气,道:“怎地如此不小心,这几日吃食行动上,都要注意些,莫逞强。有交由他人做的事情,便交给他人办吧,身体好才是一切,没了身体没了人,财富再多权力再大,又有何用?”

      宝珠轻声说道,她能理解柯沛霖在这种环境里,为了想到得到某种程度上的自由所必须付出的努力。再是太平的盛世,也少不了战争的袭扰,只是那些在繁华安适中生活太久的官人们,哪个愿意再去冒流血的危险去拼搏?

      大概也只有柯沛霖这样的子弟,为了前程为了人生,愿意去做这样的事情了。

      “我知道,你放心,这次是我大意了,以后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到我。”柯沛霖心中甚暖,女孩儿那心疼的目光忧虑的神情,还有字字的关切,都让他觉得,人生所经二十个寒冷的冬日,都是值得的。

      上天赐他所有的苦痛,都是为了这一刻这个女孩儿的出现。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皮料放在桌上慢慢打开,里面,摆着一支蝴蝶样发簪。那蝴蝶翅膀上镶嵌着细细的红蓝宝石,手拿起时翅膀微微颤动,栩栩如生。

      柯沛霖将它拿在手上本想亲自将它簪上,却因宝珠早已经将头发散下,只能遗憾的做罢。

      “我得了这东西,虽不是手中最好的,但却是喜欢,只一眼便觉它应该是属于你的。所以便送来了,你可喜欢?”他带着小心的期待问道。

      宝珠接过簪子,重重点头,扬着幸福地笑脸,道:“喜欢,很喜欢,到时我带给你看啊。”

      柯沛霖点点头,“喜欢便好,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宝珠微微迟疑,“你,不再多坐了吗?”挽留道。

      “不了,我……我今日要连夜赶往京城,不能多留。你好好的,等我。”柯沛霖说完,长长的看了宝珠一眼,便又投进了那一片漆黑之中。

      外面的事情,宝珠不懂,受着伤却又要连夜去京城回报,这样一时都无法等待的结果,一定是万分重要的吧。

      宝珠不懂太多,只暗暗祈祷,无论如何,只盼他一切平安就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雪融地暖,春草一夜间悄悄发芽。宝珠做为待嫁女,只剩下给自己绣些袄帕便可。至于嫁妆,托了柯沛霖多次年礼的福,总算是备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些零碎小物,陈平方还需在外加紧筹办。

      嫁妆看起来又多又厚,可对于要家女儿的陈平方和于氏来说,心里总是有那么多的不自在。到底,那丰厚且贵重的物件,没有几个是他们夫妻置办的。两人白里夜里思量又思量,总算是将能交给宝珠的傍身钱财整理了出来。

      “这是爹前年去京里买的,当时正好赶上那家人卖产,爹就拿下了两块地。当时只觉得远,不好看顾,所以也没买多,早知道多拿下几块来,也能给你多留些。

      这个是咱们在青乡的村子,庄头是孙婆婆的儿子,你也知道的。他是咱们家多年的老人了,用着也放心,人也实诚,我打算让他们一家子给你陪嫁了过去。”

      陈平方说着,于氏只在一边点头,一份一份的交到宝珠的手上,等陈平方停下来,她就在一边很担忧的问:“娘跟你说的,庄务之事,你记得多少?”

      宝珠眨眨眼睛,还不等说,于氏就又叹气,“没事,没事,还有时间,娘再给你说说。”

      陈平方笑看她们母女的对话,接着道:“这个是在长州置的一块林地,你娘早前就知道那山里有热汤,就选了汤眼多的买了下来,一直就那么放着也没动过,所以也没什么产出。”陈平方有些遗憾道,“咱家到底家底薄,不然我早腾出手,在那里建个小宅子,你留着平日里去玩玩也好啊。”

      “爹,娘,你们这是做什么啊?”宝珠急了,这是要把他们们私产都给自己吗?一把将堆放在她手上的契纸又推回到于氏那边,“爹,娘,我已经带了那么多陪嫁,真的够了,不用再多了。给我这么多做什么啊,我不要,你们留着吧。”

      于氏见她竟全都推了过来,火气上涌,一时无法自控道:“够什么够?什么叫你那么多陪嫁?那是我们准备的吗?是爹娘准备的吗?死丫头,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心情啊,我们是多难过啊,不能给你好了,足够的。柯沛霖那小子给你的,你就觉得够了是吧,是吧,看不上我跟你爹准备的了,是吗?”

      “我没有。”宝珠被于氏这突然其来怒火吓了一跳,“娘,你做什么这样说我啊?我没那个意思,我哪时嫌弃过你们,你们为我准备嫁妆,已经花费了不少,这些东西,本就是你们买来防身的,如今给了我,你们怎么办?

      哥哥们是很孝敬,侄子们品性现在看着也好,可是,将来的事情,谁能知道?儿孙再好,又哪有手中有银钱底气足,说句难听,待将来有一日你们老了,就是看在你们手里的这些财物份上,哥嫂们也会努力孝敬你们的啊。

      没有钱财傍身,你们老了怎么办啊,我一个出嫁的女儿,到底能帮上多少,我自己都不知道。”

      宝珠哭了出来,她心底有多少担心多少难过,一直也不敢表现出来。柯家祖业在这里,可真正的根基却是在京城,就是柯沛霖,又能在这永平镇上呆多久?有一日她跟着柯沛霖走了,再想回来一次,得是多难?

      这又不是那个年代,哪怕在世界的那端,也有飞机可以选择。这个古代,有多少远嫁的女儿,都在要爹娘死后许久,才能赶回去奔丧?难见亲人最后一面?她也怕啊。

      只有他们老两口手中有钱,她才能安心。

      于氏对宝珠发过火就已经后悔了,她明白自己控制不住这情绪,也是因为柯家无形中给了她太多的压力。孩子又哪有什么错?

      等再听了宝珠的话,她更是愧疚,眼泪跟着宝珠一起落了下来。

      陈平方难过,也不知该如何劝,只看着她们母女面对面的无声落泪,唯一能做的就是拿了帕子分别交给她们母女,笨拙地道:“都别哭了,擦擦。”

      “好孩子,是娘不好,娘不该拿你撒气。”于氏冷静下来,拉着宝珠的手道:“孩子,钱财这些去了总会再来的,我可是很相信你爹赚钱的能力。再说,我们也没有将全部的家产都给你带走,只是给你带走你能带走的。”

      于氏又将身边放的一个小匣子拿在手上,语重心长道:“你虽没生在那种人家,可跟在娘身边,也不是一点见识都没有。那起子丫鬟婆子,哪个不是逢高踩低的,手里没钱,你怕连使都使不动她们。”

      她开了匣子,又细细道:“这是正街的两家铺面,这是在长州的,咱家做酒的生意,人手少也不愿分心打理,所以这几间铺面也一直都是租出去的,以后都要你自己操心了。你是高嫁,陪嫁少了怎么行?”

      “娘,你跟爹真的,不要再为我多费心了。”宝珠坐到他们夫妻中间,“娘,记得你跟我说过有家小姐,带了好多陪嫁,最后非但在夫家没得到好日子,只差吃糠咽菜了。她到是钱多,可又有怎样?夫家的尊重,相公的疼爱,她没一样是用钱换来的。”

      钱能买来什么?钱多傍身是好,可是真遇到那不要脸皮的人家,一个女子,说抢便也抢了,又是她能护得住的吗?

      “娘,咱家什么情况,柯家不是不知,我也不是不知。依我心,您准备的那些陪嫁,其实完全可以再减些,我为何要进了柯家装那冤头鬼?爹娘养我至今,尚未用过我一文钱,我为什么要散钱给那起子人?”宝珠顿顿,“你们多留些,再多留些,我还是那句话,就是看在银钱上,便是你们有一日动弹不得,两位嫂嫂也会让你们安享天年的。”

      陈平方保持沉默,于氏眼角沁泪,两人都丝毫没有将东西收回的一点意思。

      “娘,你不是常说,我是个有福气的人吗?你看,柯沛霖他为了娶我,也是费尽心思,如此这般,他日后定也不会亏待于我。你们啊,就等着看我的好日子吧。”

      他们三人聊了许久,宝珠终于在最后劝住了陈平方夫妻,只拿了两间铺子,那个有热汤的山地,另再多加些现银。

      宝珠带走的这些陪嫁,冯氏跟史氏听了,也并未有什么意见。当然,也许私下里会有些不满,但那都是两位老人的私房钱,她们也没有多嘴的权利。

      更何况,小姑子还给了她们许多贵重物件,这份情,她们也不是不知感恩。

      冯氏与史氏两人自知财力有限,也没办法给宝珠合适的添妆,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一起给宝珠做几身衣服,算是一份心意表达。

      越是离婚期近,蒋嬷嬷对宝珠的要求越是严格,知道她也是为了自己好,宝珠也愿意配合。

      只是,她又有多久没有见到柯沛霖了?

      方聘婷混在人群里,手中帕子紧紧绞着,看着周围人对那一抬抬走向陈家的送聘队伍,她的心里说不出滋味。

      身边,小丫头拉了拉她,又急又怕地催促道:“小姐,咱们别看了,快回去吧,今儿也是纪家来送聘的日子啊。”

      方聘婷挣开小丫头的手,双脚死死的钉在原地,纹丝不动。11,12,13…….她就这样默默数着,看着柯家扎满彩绸的送聘队伍走过,嫉妒,羡慕,不甘,各种心情都有,却独没有半分祝福之意。

      好容易等着柯家的队伍过去了,她才慢慢沉浸下来,耳边尽是夸赞陈宝珠有福气,不进纪家门,是因为有了更高的龙门。

      正当她郁郁的准备回去,人群里突然又传来一阵哄笑,她寻声看去,却是纪家的管家带着人,着着一担扎着粉绸的聘礼,随在柯家的身后,缓缓走来。

      “今天跟柯家一起送聘礼,可真是没看吉日啊,那话怎么说来着?叫…..哦,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有人笑着说道。

      “你这话说的不对,这哪有比头啊。一个是做妻一个是做妾,一个是纪家一个是柯家,一个是举人一个是将军,从哪看,纪方两家都是低人几头啊。”

      “你们这些人啊,就是没嫌贫爱富的,一点不实际。就方家那姑娘,名声坏成那样,能进了纪家做贵妾,已经是烧了高香了。当初我被我们老爷纳进府,可是自己挎着包袱从角门无声进的,哪个多看你一眼啊。”

      说话这几人,方聘婷多不认识,但最后这个女人,方聘婷却是知道的。正是那王屠户前年从青楼里赎出的妓子,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

      被人这样说,方聘婷终是没办法忍受,拉低头上的帽围,快步离开了。

      她想不通,明明自己哪里都要比那陈宝珠好,可为什么最后却是陈宝珠如此风光无限,她却跟那在臭水沟里烂泥一般,竟还要与一个妓子相比。

      柯家的聘礼取了个吉利数字28抬,里面的东西也都是按着礼数来办,干果生果,喜饼海味,四色糖果,紫米砂糖。足金打的十二生肖每种8对,赤金龙凤手镯……呃,闪眼了。

      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样样却是比寻常又多难见。那逗趣的是那对活物,寻常送白鹅大雁,也不知柯沛霖哪里弄的,竟是一对雪白天鹅,只把家中几个孩子稀罕的不行。

      大婚前三天,许久不见的云阑随着夏伯母一起,来给宝珠添妆。从那次的不欢而散后,两人已是许久不见,云阑看起来比那时还要憔悴许多。

      那段时间,偶尔会从于氏那里听到一些关于云阑的消息,知道她在一家人的强硬下,已经渐渐不提那位表哥的事情。也因如此,夏家对她的看管也相对的少的许多,只是宝珠这次见,却觉眼前的云阑有些陌生,眼中布满阴郁。

      “看样子,我娘说的对,你确实过的不错。”云阑接过丹杏端上的茶水,四下看了看宝珠的屋子,似笑非笑地道。

      宝珠见她情绪似是不对,也没计较,只淡淡笑笑,“你最近还好?”

      “还行。”云阑点点头,“比不得你,你现在可是全城姑娘羡慕的对象。”

      宝珠听她阴阳怪气地说话,心里不由有些腻歪,便低头看向帕子上的绣花 ,不说话。

      云阑略一笑,“看你气色不错,还以为你很高兴这门婚事呢,现在看你情绪低落,宝珠,是我误会你了。”

      说着,她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来,交到了宝珠手上,“这是纪公子托我带给你的。我原想着,你如今什么都不缺,还愁送你什么做添妆好。正好看到纪公子在你家院外徘徊,有什么是比这个更贵重的礼物呢?”

      她将信一把塞到宝珠的手上,面露动容到:“宝珠,有情人应是在一起的,我们多年好友,我知道你并不想嫁那人,纪公子如此情深,你又为何要忍痛负他?我不希望你,像我一样,日日难过。”她似是感同身受般地劝说着宝珠。

      福珠揉揉眉头,心中很是无语,她将信退还到云阑手中,“你拿走吧,我不要。”

      “为什么?”云阑显然没有料到宝珠会如此,吃惊到。

      “我过几日就要嫁人了,为何要看这个?云阑,你糊涂。”宝珠心里想骂人,可终究说不出太狠的话来。

      云阑把信往宝珠怀里掷,“陈宝珠,你就这么狠心,连他给你的信都不肯看?你知他有多难过,多愧疚?你怎能如此决情?”

      她质问着宝珠,无法相信,“或者,你是不敢,怕看过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夏云阑!你莫要再胡言乱语,我不看这信,是因为我与他本不相干,为何……”宝珠突然看到云阑脸上那种不也相信,十分伤心的表情,瞬间没了解释的心情。

      是啊,解释什么呢?怕是她不论怎么说,云阑都不会理解的吧,那位不曾谋面的表哥,真真是将云阑坑苦了。

      叹了口气,宝珠冷静地道:“你将它拿走吧,以后也莫要再如此,若是传了出去,终是害人害已。”

      “陈宝珠,你真是变了,这信我不能拿回去,我既答应了要交到你手上,我就一定不会食言。”云阑倔强地道,显然没有将宝珠的话放在心上。

      “你不收回是吗?”宝珠问道。

      云阑坚定地点点头,宝珠摇摇头,“丹杏,燃支蜡烛过来。”

      “你要做什么?”云阑问道。

      宝珠一理她,只将那信放在烛火上,燃了个干净。

      “陈宝珠,我真没想到,你是如此绝情之人,你贪恋富贵,薄情寡义,我夏云阑,羞于与你这样的人做朋友。”

      宝珠看着激动的云阑,很是哀伤地喃声道:“我们如今,真的是做不了朋友了吗?”

      “做不了,你如今是那飞上枝头的金凤凰,哪里又能看得上我这个早年的朋友?宝珠,你变了,变得没有人都不认识你了,我们做不了朋友了。”云阑很是决然地道。

      宝珠点点头,有些落寞地说:“确实,我们做不了朋友了,我也没想到,我们的认知如今会相差这么多。呵,三观不同,果然是做不了朋友的。”

      这句话说出来,宝珠突然觉得轻松许多,她也站起来,长出了口胸中的浊气,笑着于云阑道:“我还是从前的我,变得是你,可我说这话,你大概也是不信的吧。不过无所谓了,朋友一场,我只希望你我都能走好将来的路,待来日再回头看时,你我皆不后悔。”

      宝珠不是不想再劝,不想再挽留,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彼此的性格又怎能不知?云阑现在的想法最是比从前过激,可是人的性格又哪里是能改变的,她自小就是倔强的,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此时说再多又有何用?

      她不会听,也不会信,自己,也无非是跟着难过伤心。

      宝珠心里笑笑,说白了,她也是个自私的人罢了,劝也不愿再多几句,心没尽到,又哪里算得上是真朋友?

      四月二十八,宜嫁娶!

      于氏红着眼睛,显然已是在屋外哭过的,不过这时她却已经收好情绪,只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全福人给宝珠梳妆。

      “娘,你能给我梳头吗?”绞过面,上了妆,待到梳头这一步的时候,宝珠突然说道。

      于氏不自然地笑笑,“哎,好,你不嫌娘手笨,娘来梳。”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于氏哽咽着,宝珠也渐红了眼眶,冯氏和史氏也没了刚刚的喜气,想要安慰,却也不知该如何说。

      全福人等于氏将祝福的寄予全部说完,从于氏手中接过梳子,“陈夫人,安心吧,贵小姐,是有大福气的人,你啊,就等着享福吧。”

      于氏低低嗯了一声。

      屋外 ,噼里啪啦的喧闹声,锣鼓唢呐的吹奏声响彻陈家前后,迎亲的队伍到了。

      宝珠紧张的抓了手,不由的就往于氏那里看去,一直在观察女儿的于氏瞬间明白了宝珠的惶恐,轻轻握住了女儿的手,目光柔柔的看着她。

      陈家门外,柯沛霖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大红喜服,左右两边跟着的男儿也是英姿挺拔,身后跟着一队士兵气势汹汹,若不是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带人堵在门口的陈家三兄弟,差点以为这是上门抢亲了。

      “大哥,这,咱们说好的计划,还行得通不?”朱开杰有些失了底气,原想着家里长工短工一群人,为难一下柯沛霖也是好的。

      可现在看着这群迎亲的人,他怎么觉得胜算不大了呢?

      陈开文鄙视的看了他一眼,向前走了一步,“没出息。”

      身后那些长工呼啦啦的跟在了他身后,将门口堵了个严实。

      柯沛霖下了马,很是亲切的的叫了声大哥,朱开文不为所动,柯沛霖见了,心下了然。朱开武跟朱开杰见了,也跟了上来,“妹夫,这个门,可不能轻易让你进了。”陈开杰很是得意地笑道。

      柯沛霖抱抱拳,“还请三位哥哥手轻饶则个。”

      话音刚落,跟在他左右的两个年轻人,就得了他的暗示,身如狡兔般将拦了一排的人切断开来。朱开杰一见形势不对,就想上前去拦,可又哪里是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的对手,那些人几人一群迅速的将他们分割,团团围住。

      柯沛霖抱抱拳,笑着道:“多谢几位哥哥成全。”

      等人走了,朱开杰才发现朱开文和朱开武两人,竟一直在负手而立,闲闲的根本没有像他一样,傻傻的往前冲。

      “大哥,二哥,你们……”怎么能骗说,说好的共同进退呢?这分明就是背叛。

      朱开武撇了他一眼,“武力值严重不符,你自己看不出来?”

      朱开文则是摇摇头,“做做样子而以,谁想你会当真,天真。”

      随后两人并肩进了院内,只留下朱开杰一人捶胸顿足,直叹哥哥们太过狡猾。

      于氏双唇微颤,死死的盯着柯沛霖,半天才接过柯沛霖的茶,喝的勉强。等交到柯沛霖手里红包,她终于开口道:“好好对她,我们宝珠,交给你了。”

      柯沛霖收了喜笑,正色道:“母亲放心。”

      陈平方前一天,将要说的话练了许久只等这一刻,文邹邹的说了半天,直到于氏在底下拉扯他的衣摆,他才讪讪的收了尾说了心底的真实声音,“一定,好生待她。”

      宝珠站在后堂门口,听着陈平方夫妇那充满不安的谆谆嘱托,心里又难受起来。终于,全福人扶着她动了,宝珠随着她脚步轻移,缓缓向前。

      红盖下,宝珠微微低头,眼里慢慢出现了那人的绣着红色蝙蝠的靴子,站定在了陈平方夫妇的前面,行拜别礼。

      只当两人一躬鞠过,陈平方连声说了三个“好”字,就再也说不下去,眼眶泛红用力抓着扶手。于氏却是再忍不住,站起身死死攥着宝珠的手道:“好孩子,嫁了人就是大人了,以后要听夫君的话,要恭顺,要。。。。。。”她再也说不下去,呜呜捂嘴哭了出来。

      宝珠此时也难抑心中酸涩,泪珠儿一滴滴的落在于氏的手上,“娘放心,我会好好,我一定会好好的。”

      “好,好,不管怎么样,记着,你还有这个家,有娘呢。”于氏终于松了宝珠的手,勉强说出这段话。

      当她双脚迈出陈家的大门槛的瞬间,宝珠终是忍不住,低低哭出声来。从此,陈家就只是她的娘家,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人,在清晨时分,低低唤着她的名字叫她起床。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人,偷偷背着妻子,把买来的棉糖塞进她的手中,告诉她胖是福气不要怕。

      柯家,不会有她的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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