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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 60 章 ...


  •   让巧儿带着几个丫头先去了西厢房安顿,那屋子原就是有段时间孙婆婆过来陪她住的,到也不用怎么收拾。至于东厢房,这会儿正好留给蒋嬷嬷独住,还得找人打扫打扫,热热炕才行。

      因着要做如此准备,宝珠就顺势将她留下了下来,“嬷嬷的来历,我也是清楚的,若只是比较从前,嬷嬷您到我这里,有些低就了。”

      蒋嬷嬷抬头看向宝珠,神情恭顺道,“小姐言重了,不管在哪个府里,奴才也只是奴才。护着主子,伺候主子,尽本份,就是奴才的责任。都是一样的,哪有什么高低。”

      宝珠笑笑,心里却是犯着合计,柯沛霖交待她时,虽然她对这几人的安排不是太有谱,但总想着人是柯沛霖找来的,至少背景、忠诚度应该没什么问题。

      可现在看着,她心里想最大依仗着这位嬷嬷,说话滴水不漏,或者说,完全不接她这释放的善意,到是让宝珠一时不知该如何了。

      难道是她想的太过简单了?

      也罢,自己又不是什么王母转世,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收服了谁?人家心有打算,也是正常。她也不必太过心急,慢慢看吧,后面日子还长呢。

      这样想着,宝珠索性也不打算再说客套话,“嬷嬷如此说,我到是心安了。我家并非什么大户人家,我从小身边也没有过丫头婆子,就是我现在身边的小丫头,也是偶尔用用,并不常使。所以那四人该如何安排,不瞒嬷嬷,我是真的没有半分打算。

      所以,我打算着从今儿起,就将我这院子交与嬷嬷您看顾着,我有什么要改进的,要学的,嬷嬷也不必顾虑,尽管提点便是。”

      蒋嬷嬷规规矩矩的对宝珠行了一礼,沉着道:“小姐太过言重,我自当竭力而为。”

      宝珠点点头,对早已经在门外等候的巧儿道:“巧儿,蒋嬷嬷的屋子可收拾好了?”

      “已经打扫出来,东西也都备全了,夫人也差人去暖屋子了。”巧儿一口气不歇地道。

      “那嬷嬷你就随巧儿先去安置吧,等你这边安置好,咱们再详谈。”左右时间也不差这一时半刻,还是都将她们安顿好了再说吧。

      蒋嬷嬷也不拒绝,跟着巧儿出去了。

      等屋中只剩下宝珠一人时,她突的感觉有些头疼和迷茫,身边只多了这几个人,她便觉得无所适从,往后的日子,她真的能理想生活吗?没信心啊。

      她在这边烦燥不安,于氏却因史氏与冯氏间的一句无心之语,而心中烦乱。她在屋内坐立难安,想将陈平方找回,却又觉不好,又怕是自己想太多,可转念一想史氏那话确实有道理。

      怎么就会如此碰巧,这边曾嬷嬷刚病倒,那边就有这样一个背景的嬷嬷主动送上门来?她为了寻几个好些的丫头,在牙婆那里挂了多久的单,今天才送来这四个,更何况是一个有着丰富经验的老嬷嬷?

      这样的嬷嬷,在哪里不是抢手的存在,怎么就挑了他们家?

      那牙婆跟她说时,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可见这事是有多离奇。这么多的巧合凑在一起,不得不让人怀疑,她家,难道真的是有贵人?

      想到这里,她谁也没说,叫了车直奔牙婆那里,细细询问过后,心里的怀疑愈发加深。从曾嬷嬷生病开始,就是一个蹊跷接一个蹊跷,而且宝珠的表现,也太过淡定了些。

      哼,这事,看来还得从宝珠身上找出原因了。

      她回到家,便直直奔向宝珠的院子,却听巧儿说,宝珠被曾嬷嬷叫了去。她便又转身去了曾嬷嬷住的屋子,刚走到门外,就听到里面宝珠与曾嬷嬷的对话,心思一动立在了门外。

      曾嬷嬷很气愤,她人虽躺在屋内,可这陈府又不十分大,发生点什么,她总是能听到些片段。之前她怀疑自己的身体是宝珠做的手脚,却因无凭无据,也只是暗自猜疑。可今天,当她听说陈家聘了一个嬷嬷后,顿时什么都明白了,这一切根本就是宝珠所为,又哪里是她胡乱猜想。

      盛怒之下,她要孙婆婆将宝珠找了过来,意欲好好理论一番。而且这事决不如如此善了,她一定要将此事告之夫人,让她好生教育教育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宝珠是带着蒋嬷嬷一起去的。

      原也不是故意,正好蒋嬷嬷在她屋子里,指挥着几个丫头在她屋内重新布置,听到曾嬷嬷有请,她便主动跟了过来。

      宝珠也没反对,正好她也想看看,蒋嬷嬷会如何表现。

      半倚在被上的曾嬷嬷在看到宝珠进来后,先是一声冷笑,“陈小姐你好手段,想不到我这终日打雁竟还能被雁啄了眼,栽在你这乳臭未干的毛丫头手里。”

      “这位嬷嬷,做下人就要有个做下人的样子,谁教你的规矩,敢对主子如此不敬?如你这种做派,不论是哪个主子派来的,先掌嘴十下,任谁也不会相护。你最好摆正自己的位置,莫要欺我陈府无人。”蒋嬷嬷突然厉声道。

      曾嬷嬷此时才发现,宝珠身后跟着一个婆子打扮的人,年纪比自己略小些,腰板笔直目光凌厉。

      “哼。”曾嬷嬷冷笑一声,道:“陈小姐带这人过来,可是想让她与我较量一场,你以为有了她,便可制挟于我了?”曾嬷嬷不与蒋嬷嬷搭话,不屑地看向宝珠。

      抻手拦住想要与曾嬷嬷继续辩驳的蒋嬷嬷,宝珠寻了张椅子坐下,不缓不急地道:“嬷嬷说笑了,你本也不是我府上的嬷嬷,又如何谈得上挟制?

      我今天来此,也是嬷嬷你差人来请的,至于带蒋嬷嬷来,我只是想告诉嬷嬷,不必担心我的规矩,您虽是病了,却有人会继续提点我。

      我也是为了让您安心养病,毕竟您若是总担心在柯夫人那里交不上差,这病好的也慢啊。“

      “呵!”曾嬷嬷短促的笑了声,“如此说来,我还得感谢小姐不成?老身落到今天这个样子,小姐真的就一点不清楚?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陈小姐,你可是心思狠辣啊。”

      “曾嬷嬷!”宝珠敛起了笑,冷声道:“我是主,你是仆,哪个轮到你跟我说咱们这个字?我对你客气,那是看在你身后柯夫人的面子上,你以为我是怕了你?有些事情,大家心里明白就好,说多了,也不过是浪费口舌而已。

      况且以我之身份,我想跟你说,你就听着,我不想跟你说,你就忍着。你如何对待府上柯夫人,最好也如何待我,咱们两相无事,我让你稳妥交差。我今日给你做脸,你最好还是接着。”

      “好,好。”曾嬷嬷气的脸色发青,强撑着身子坐直,“我今日就不需您给我做面皮,我要回柯府,我要去见夫人,告诉她你是如何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如何的不尊重于她。”

      “好啊!”宝珠两掌一拍,站起身道:“嬷嬷既然想要如此,我也不好阻拦,你若是不介意今天天色已晚,我现在就可寻了车将您送还回去。曾嬷嬷,要不要我找人帮你收拾一下东西?”

      “多谢,那就劳烦陈小姐了。”曾嬷嬷自知身体不成,也不推诿,应了下来。

      宝珠点点头,就想带着蒋嬷嬷离开,但蒋嬷嬷却是对宝珠小声道:“小姐,老奴还想跟曾嬷嬷说上两句,还请小姐给老奴些时间。”

      宝珠愣了愣,认真的看向蒋嬷嬷,见她目光磊落,点头道:“好吧,那你就留在这里,我先回去了。”

      “老奴不需多久,过会儿便回。”蒋嬷嬷对宝珠伏伏身,低声道。

      既然刚刚同意让她独留,宝珠这会儿自也不会有别的想法,转身便走。只是她没想到,刚推开门,就看到于氏正一脸愤怒的盯着自己,吓的她差点叫了出来。

      于氏忙摇摇头,示意她站在一边,自己却还是继续在门外偷听着。

      “怎么,害怕了?也对,你看着不是什么冒失人,有这样的主子,现在怕是心里正悔着呢吧”曾嬷嬷不知道蒋嬷嬷执意留下想要说些什么,刚好心里一肚子的怨气无法发泄,能给她们这对刚出锅的主仆添添堵,也是好的。

      蒋嬷嬷摇摇头,道:“曾嬷嬷,我只是想多留下一句话,你仔细品品,再做回不回柯府的决定。”

      “哦,你还能有什么好话不成?”曾嬷嬷冷嘲道。

      蒋嬷嬷也不生气,平静地说:“曾嬷嬷,你今天若是回了柯府,怕是柯夫人那边吩咐你的事情,怕是无法交待了吧。”

      曾嬷嬷也不回答,只看着蒋嬷嬷,眼中尽是不屑。

      蒋嬷嬷却笑道:“你也不必如此生气,归根结底是你自己不小心,怨也怨不得别人。咱们做嬷嬷的,躲不开这个,也是自己的大意,并不是什么光鲜事。”

      “你!“曾嬷嬷瞬间又怒,这正是她气不过的地方,在她眼时,宝珠就压根是个不用多费心神就可随意拿捏的对像,却不想被这么只小蚂蚁咬了手,她怎能不气。

      蒋嬷嬷不理她,接着道:“柯夫人想来对我家小姐也是上了心的,不然也不会派个嬷嬷来费心调教,想来你争取这个机会,应该也是不易。这份差事,做得好,那是大功一件,做得不好……”蒋嬷嬷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这柯府,应该不只你一个嬷嬷想要得到主子的看重吧?”

      曾嬷嬷愣住了,一下子明白了蒋嬷嬷这番话的意义所在,心虽虚却仍色吝内荏地道:“我们夫人,一向最是通情达理,你以为她会因我被害这事,而弃用我吗?”

      “谁知道呢?主子的心思向来都是难猜的,不过,像咱们这样的跟了主子多年的人,主子的各性如何,总还是知道的吧?能是个什么结果,嬷嬷你心里真的没有点章程?”蒋嬷嬷语带蛊惑地道。

      曾嬷嬷沉默半响,额头渐渐冒了冷汗,忽然似想到什么,目光中透着畏缩。

      蒋嬷嬷见火候已到,便语重心长地说:“这若是我,便会安静的留在陈府,不再多事。等夫人招唤那天,再回去复命。到时,夫人想听什么我便回什么,让主子高兴,也是做下人的本分。”

      “可,可陈小姐,又真能配合?”曾嬷嬷茫然地道。

      蒋嬷嬷笑了,“如何不配合?我们小姐本就是明透人,柯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意图,咱们谁心底能不明白,不过是嘴上不说,彼此留个面上好看罢了。

      你这边若能进退得当,我们小姐日子舒坦,又能让柯夫人那边满意,这两相都好的事情,她如何不愿去做?

      待将来,你又如何不知我们小姐成了柯夫人那一日,在府上若有个磕磕绊绊的,没有可以拉扶你一下的地方呢?多结善缘,嬷嬷你也是风浪里经过的人,不会不懂吧。”

      曾嬷嬷听后,整个人瞬间如拆了骨头般的瘫软于一旁,好半天才无力地道:“好,好,终是自己看走了眼。这位嬷嬷,便有劳您跟陈家主子转达一声,就说我久病不良于行,便再多养上几日吧。”

      蒋嬷嬷微微一笑,赞赏道:“这就对了,老姐姐不愧是府上看重的嬷嬷,到底是个通透人。也好让老姐姐放心,我虽是年轻,但规矩上却也是不差,我家小姐那里你尽可放心,决不会让你在柯夫人那里出了纰漏。”

      曾嬷嬷又气又悔,哪里还有心思再听蒋嬷嬷说什么,只无力的挥挥手,赶着蒋嬷嬷离开。再若是不走,她怕是真要急火攻心,病上加病了。

      蒋嬷嬷也不多留,转身便想离开,却听曾嬷嬷突然说道:“还劳您问问贵府小姐,我既然已经投诚,那我这病是不是也该好了?”

      蒋嬷嬷愣了下,随后目露了然之色,“病能不能好,要看大夫的药效如何,我家小姐又不会医,曾嬷嬷你好生养病,莫要胡思乱想。”

      屋里这番对话,被站于门外的于氏听了个清清楚楚,等屋内再无对话后,于氏手拉着宝珠,怒气冲冲的向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宝珠被于氏抓着手,虽然疼却大气也不敢出声,知道于氏此时一定是气得狠,生怕再触她眉头。也是怪了,娘她什么时候,也学会听墙角了啊。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于氏一进屋,坐都不坐,就质问起宝珠来。

      宝珠眨着大眼睛,一脸无辜地问:“什么怎么回事,娘,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少在这里跟我装傻充愣,我问你,曾嬷嬷的伤是怎么回事?蒋嬷嬷又是怎么回事?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了,看我怎么饶了你。”她在外面听了半天,多半也是明白过来了。这一切,幕后果然有人在推动,而且自己的女儿,多半是知道的。

      “曾嬷嬷的伤是她自己摔的,蒋嬷嬷是您自己买来的,娘,您到底是怎么了嘛。”宝珠边说边要往于氏身边凑,却被于氏用力拍了一下,“还想骗我是不是,好,好,说吧,哪只手。”

      打小陈家兄妹若是淘气,于氏就会拿出戒尺来,狠狠的在他们的手心抽打几下,以示惩戒。只是随着他们年纪大了,这手段早已经被于氏所弃。

      但当年要挨打时于氏总会说上这么一句,哪只手。虽然他们也没得选择,从来都是打左手,但这三个字却是魔咒般地牢牢记住了。

      所以当于氏又说出这三字魔咒后,宝珠惯性地向后躲开,嘴上急忙讨饶道:“娘,娘,我错了,我错了。可我真没骗你,曾嬷嬷的伤我不知道,蒋嬷嬷是柯沛霖有意送进来给我用的。娘,娘,就这些了。”

      宝珠半真半假的说道,无论如何,她是决不能说曾嬷嬷的伤是如何来的。若是说了,那她夜里私会柯沛霖的事情就算是暴露了,这事若是被于氏知道,估计就不是打手板这么简单了。

      于氏听宝珠说完,将已经高举的戒尺又落了回去,盯着宝珠道:“真就只知道这么多?曾嬷嬷的伤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宝珠连连摇头,见于氏态度缓和了些,她小心的又向后挪了挪,毕竟那戒尺还在于氏手里握着呢。

      “说,柯沛霖是如何知道咱们家需要嬷嬷的?你又是怎么跟他联系上的?”于氏仍旧没好气的问道。

      宝珠讨好地笑笑,试探地说,“是不是你这几日总去牙行,他听说了,才……”

      “陈宝珠,你再不老实……”于氏还没听完,就举起了手中的戒尺,“我去牙行只说要找丫头,何时说过嬷嬷之事?”

      眼看着这谎话越来越圆不下去,宝珠心一横,把手伸了出去,闭着眼道:“娘,你打我吧,我瞒着你跟柯沛霖私下见面了,这些事,都是他见我被欺负,替我做下的。”

      啪,于氏手起戒尺落,宝珠疼的大叫一声,“娘,疼,疼。”

      “就是要你知道疼。”于氏恨声道,“你真是胆子越发大了,还敢私下夜里与他相会,还一直瞒着我,你这坏丫头,真真是想气死娘啊。”

      于氏捂着胸口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宝珠见了,吓的够呛,忙给于氏顺着胸口。带着哭声道:“娘,我错了,都是我不对,你别气了,我错了娘。”

      于氏缓了好半天,用力点点宝珠的额头,咬着牙问道:“你们见了几次,一共?他都是夜里什么时候来的?”

      “娘,你怎么知道他是夜里来的?”宝珠红着眼睛,非常好奇的问道。

      于氏气得牙痒痒,“白日里家中尽是人,你怎么可能有时间单独见他?别添乱,回答我的话。”

      宝珠“哦”了一声,十分顺从地说:“就是那日曾嬷嬷打了我,正好他来了,看到我被打,他很不高兴。然后教我该如何去做,又怕我用手段失了本心,所以他替我做的这一切。我也知道这事情我办的不对,可是我不敢跟您说,实在是错的很。”

      “你也知道是错的。”于氏恨铁不成钢地抬起手,看宝珠那可怜的样子,最后只轻轻的落在她的背上,道:“你们啊,怎么一个个的这么不懂事,这要是传了出去,你以后还怎么做人。”

      说完,她又将矛头转向柯沛霖,“这个姓柯的,看着稳重,偏做出这样没脑子的事情,真真是气死我了。”

      “娘,我错了。”宝珠摇着于氏的胳膊道。

      于氏也不理她,低头想着自己的事情

      宝珠也不敢动,生怕于氏火气没消,安静的立在于氏旁边,当于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立刻十分虔诚地一遍又一遍道歉,终于将于氏磨的没了火气,这才松了口气。

      “娘,我以后再不见他了。”末了,宝珠又加了一句表决心。

      史氏却是狠狠瞪了她一眼,道:“再有下次,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宝珠吐吐舌头,心中松了口气,她娘这样说,就证明这事儿,算是过去了。

      “蒋嬷嬷是个好的,你没事多与她学学,今天若是没她给你收尾,曾嬷嬷真的回了柯府,你还想日后有清闲日子过?姜是老的辣,你还差的远,凡事多看多想,切莫冲动下决定。”于氏消了气,理智又重新回归,想起刚刚在曾嬷嬷屋里的事,语重心长的对宝珠说教道。

      其实在蒋嬷嬷刚与曾嬷嬷对话后,宝珠就已经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的有多不得当了。庆幸蒋嬷嬷能把她留下的烂摊子给收拾圆满了,也万幸她是个有福气的,蒋嬷嬷出现的时候,真的是刚刚好。

      “我知道,娘,我日后会注意的,刚刚是我莽撞了,没想清楚就觉得自己是胜利者了。”宝珠很虚心的接受着于氏的教诲,也反思着自己错误。

      等宝珠一脸如释重负的离开,于氏一直枕着脸却突然露出了一丝笑意,自言自语道:“还挺有心的,这么懂着护媳妇,将来宝珠嫁过去,应该不会受气了吧。就是这手段,太不磊落了点。”

      多了蒋嬷嬷的日子,确实多了些不一样,四个丫头基本就没用她费一点心,便被蒋嬷嬷给安排好了各自的事情。宝珠每日里,无事时与她们聊上几句,摸清每个人的性格特点,也就不再多费心。

      这些人里,她最喜欢丹杏的稳重,七喜的活泛,与巧儿在一起,简直成了两个活宝组合。幸好有蒋嬷嬷这座五指山在,她们两个才没化身成猴,虽然闹了些,却也减轻了宝珠对柯沛霖的思念。

      自从那次道别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柯沛霖,原还想着若是他又来了,一定要赶了他走,不能再让于氏生气。可随着久久等待,她渐渐的只想着那人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又在外厮杀,能平安回来,让她确认是否安康。

      有时她真的无法理解,为何这样的太平年间,竟也多闹匪患。

      康仁四十二年的春节,是宝珠自穿越到此后,最为寒冷的一个春节。在近春节的这个月里,半尺厚的积雪降了一场又一场,常常是一场还没融化另一场就已经洋洋洒洒。这样的天气到是高兴了孩子们,一个个在外面雪里直接滚成了雪人,省去了堆砌了步骤。

      这大概也是陈家人最多,也是最热闹的一次年夜饭了,好酒好菜,一道道的往上端着,就连丫头们,于氏也在外屋与他们相隔一门给她们摆了席。

      左右曾嬷嬷年前时已经被柯府的人接走,这个家里,便再无外人,过年这样高兴的事情,就不要再拘着。

      这是于氏用来劝说蒋嬷嬷的话,实在是蒋嬷嬷太过死板,总是恪守着主仆之间的规矩,让于氏不得不多费唇舌。

      往年的年夜饭,陈家也都是团坐一起,只是那时耀宗耀祖尚未进学,为了让年夜饭吃的不那么无聊,猜拳斗牌的,陈开文三兄弟也是玩得热闹。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他们才能趁机灌上老头子几杯,报报这一年没事便被数落之怨仇。

      而女人们,冯氏每每只顾着给两个孩子夹菜喂水,这让那时尚还未想开的史氏如何愿意,总是忍不住一通枪棒乱砸,最后被于氏用家长之威镇压。

      此戏码自史氏生下春柳后,便是年年重复上演,做为主要演员的史氏,从不觉得蹩脚。

      今年却是大有不同,年夜饭一上齐,陈开文便极力推荐要求两个儿子诵诗一首,众人自是不会不允,目光全落于两兄弟之上。

      耀宗作为哥哥,自是由他起头,只见他从桌前站起,似模似样的清清嗓子,道:“欲知垂尽岁,有似赴壑蛇。修鳞半已没,去意谁能遮。况欲系其尾,虽勤知奈何。儿童强不睡,相守夜欢哗。晨鸡且勿唱,更鼓畏添挝。坐久灯烬落,起看北斗斜。明年岂无年,心事恐蹉跎。努力尽今夕,少年犹可夸。”

      一道诵完,也不等众人反应,便径自坐下,面无表情,端正老成。

      于陈家这一家子半文盲来说,这诗的意思太过深奥了些,心中齐齐表示,听不懂啊。可为了不打击孩子的自信心,众人还是及时的给予了热烈掌声。

      冯氏一脸荣焉,陈开文却是饮了杯酒,暗叹这孩子到底随了谁?怎地越大越是呆板,没了小时候的灵活劲,莫不是真读书读傻了?

      早已经跃跃欲试的耀祖随后便站了起来,似模似样的朝众人揖了一礼,大声道:“紫俯仙人授宝方,新正先许少年尝。八神奉命调金鼎,一气回春满降囊。金液夜六千尺井,春风晓入九霞觞。便将凤历从头数,日日持杯访醉乡。”

      这首好,至少能听出来,跟酒有关。陈平方捋着山羊胡,满意的点点头。

      如刚刚耀宗一般,众人绝无厚此薄彼的报以同样的掌声,耀祖大乐,也不管其他,冲着冯氏就喊:“娘,你说的,诗背的好,有压岁钱。”

      冯氏脸一红,不好意思的看桌上众人,低声道:“回去给你,再吵,就不给了。”

      耀祖听了,忙闭上了嘴巴,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冲着耀宗挤来挤去。

      见了二儿子如此表现,陈开文又是一阵头疼,到底都是随了谁了。

      大哥家的两个儿子出了彩,虽然说都没听懂,但确实是给大哥长了脸,朱开武心里难免稍有失落。

      史氏的表情也不大好看,要是她也有儿子,肯定背的比大哥家的两个好。

      就在他们俩夫妻郁郁不乐时,突然春柳怯怯的出声道:“爷爷,奶奶,我也有一首。”

      “哦?”陈平方笑着看向春柳,点头鼓励到,“来,你也背给爷爷听听。”

      春柳在陈开武夫妻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站起来,用并不大的声音背道:“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好”,春柳声音刚落,史氏就激动的叫起好来。

      史氏才不管这一屋子人怎么看她,只兴奋的拉着春柳的手,对于氏说:“娘,我们春柳也不差吧,背的也很好,依我看,比两个大侄子好,至少她说的啥我能听懂。两个侄子背的啥,咱一句也不懂啊,娘你说是不是?”

      冯氏在一边暗暗翻了个白眼,朱开武见自己媳妇开口又得罪人,忙将她拉坐下,道:“这么多菜也堵不上你的嘴。”说着,夹起一个饺子塞进她的嘴里。

      于氏不理那两人间的闹剧,笑道:“都好,都好,尤其春柳,没读过书也能背下诗来,是个好孩子。

      春柳脸一红,礼貌地道:“回奶奶,这诗是耀宗哥哥教我背的,说让我在年夜席上,讨个好彩头。”

      宝珠欣慰的看着春柳,这孩子半年里成长了不少,有了史氏如正常母亲般的关爱,加上蒋嬷嬷时不时的教导,说话举止间,越发有样子了。本就乖巧懂事的她,更是得了家里众人的一致喜爱。

      到了子时,屋外炮仗声起,陈平方与于氏端坐于高椅上,笑呵呵地接受着来自晚辈们的跪拜。孩子们得了厚厚的红包,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着,还以为大人们听不到,耀祖已经开始计划着这笔钱的去向了,还颇有兴致的约起春柳,十五过后,一起去买糖葫芦。

      “哥,到时你也去啊。”耀祖笑得无比灿烂,眼里闪的全都是冰糖葫芦。

      在某一方面,冯氏与史氏的观点是有着高度一致,比如此时,她们两个齐头并进走向自己的孩子,不加解释的将他们手中的红包抽走塞进自己的袖口。又留下一句不差半字的话:“这钱,娘先帮你保管着。”

      “还以为今年长了一岁,娘能让我自己保管呢。”耀祖看着冯氏的背影,十分怨念地道。

      耀宗甩了耀祖一个白眼,“我去年,也比你大。”

      耀祖苦着脸。

      春柳到底没忍住低声笑了出来。

      她倒是没什么想法,娘现在对她这样好,她自己很高兴了。再说这压岁钱,年年都会被收走,也只有耀祖年幼,还是如此天真。好在她手里还有一点姑姑组她的零用钱,“耀祖,姐姐给你买。”她小声对耀祖说道。

      “不用,你的钱自己留着用,我有,我给你们买。”耀宗将弟弟妹妹拉近身边,低声道。

      宝珠向来喜欢他们亲近友爱的样子,年年这种剧码她也乐得欣赏,反正她小时候也是这样过的,了不起于氏会从自己钱袋里,拿出几文钱给她做个补偿。

      不过即使那样,她也是满足的,因为这份待遇,她的三个哥哥可是从来都没有的。

      想起小时候的事,再看看如今一家子在一起的模样,热闹欢乐,她突然明白为何今年于氏要求大家必须在一起守岁的原因了。

      忽然地,心中酸胀。

      陈平方跟于氏,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少近亲。陈平方的父母早已经过逝,只有一个姐姐远嫁到南面,但多年前也已病亡,虽留下了儿女但毕竟与陈家不亲。陈家夫妻顾念着这一份血肉亲情,每年重大的节日,都会安排一份年礼送去,却也从没有收到过回礼。

      陈平方明白那家是想断了亲,可到底放心不下那双孩子,厚着脸皮年年送,也不过是表明个立场。至于亲自登门,却也是再没有过。

      于氏这边也是亲人算起来虽多,但却也只有贺老夫人是她愿意走动的对像,其他人,于氏是主动断了亲。于氏极少在过年时去贺老夫人那里走动,所以今年仍旧同往年一样,陈家夫妻无甚可以动走的亲人。只等过了初七八,带着几个孩子去至交好友家里,坐坐即可。

      年初二,于氏便把两个媳妇叫到跟前,指着地上的两个红木箱子,道:“这里面,是我从柯家送来的东西里,挑出一些适合你们的物件,不是那最贵最好的,但对咱们这样的人家却也是足足够的。”

      那次年礼之后,柯沛霖又差人送了几次东西,却再也没像头一回那样的高调张扬,虽是箱子少了,可里面东西的价值却是越来越高。于氏生平头次,真正明白了什么叫收礼收到软,什么叫守着金山心里怕的滋味儿了。

      于氏说着,示意她们两人坐下,语气温和地道:“自那些东西进了咱家,我知道你们是个什么心思,莫说你们心动,就是娘这把年纪,看了这些也很难保持冷静。你们在听到我说要全送给宝珠带走后,能到今日也不跟自家男人闹脸子也不跟娘提丁点要求,对宝珠也无不满,娘这心里啊,甚是高兴。”

      她欣慰的看着两个儿媳,接着道:“娘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们的心思,娘也懂,谁不是打年轻时过来的呢?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怎么可能半分都不给孩子们留?其实娘早早的就挑好了要给你们的东西,只是想看看,我的孩子们会不会让我失望。你们很好。

      宝珠将来要进什么样的人家,你们看着柯家送来的东西,心里应该也是明白的。那是咱们举全家之力,也没办法攀比上的日子,所以柯沛霖送来的那东西,我必须给她带走,因为她进了那个门,以后,我怕是再没办法帮上了。”于氏说着,难免有些伤心。

      冯氏心里也不是滋味儿,越发觉得当初自己生了那起子心思,太不是人。

      史氏低着头,也不敢抬眼看于氏。

      “所以,我只留下了这些,分给你们,多数都是孩子们能用得上的好东西,却没给你们留些什么。”于氏说到这里,挺了身子,扬声道:“人人都想过好日子,但咱们的好日子,得靠咱们陈家的爷们为咱们挣,只有用他们的,咱们才用得硬气,用得得意。”

      冯氏与史氏都站了起来,对于氏道:“娘,我们明白。”

      于氏点点头,“你们都是好的,娘今年还是为你们准备了回娘家的年礼,一会儿你们去孙婆婆那里取。里面也装了一样柯家送来的东西,给你们做做脸。但是……”

      她话锋一转,看向史氏道:“你回家说话,嘴上得给我有个把门的,可别没事乱应承,要是你敢因着宝珠的事情又应下你娘家什么要求,我定是不会管的,到时你自己看着办吧。”

      于氏生怕史氏回去,被她家人吹捧哄诱之下,又脑子一热,应了什么他们做不到的事情。回来给宝珠添麻烦,给家里添事端,这么多年的亲家,那家人如何,她又怎能不知道?

      史氏听了,连连点头,“娘,你放心,你刚不是还说我是好的吗?我都变了,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我保证,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了。”

      于氏很是怀疑地看向史氏,史氏连忙举手起誓,“娘,我保证。”

      于氏轻叹一声,保证,她也是难以放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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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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