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长安》陈小布

3、入骨相思

　　2001年12月

　　因为是周末，阮一一打扫完卫生，已是快中午，肚子饿的唧哩咕噜，开始在唱空城计。她简单整理了下自己，决定先去外面解决午餐，再按照已定的计划去给母亲买衣服。冬天的太阳不像夏天那般毒辣，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深圳是个快节奏的城市，平时这座城市的人都忙着工作，每个人都像上了发条的钟，绷的紧紧的，周一到周五只见路人行色匆匆，提着公文包赶车的，边走路边打电话的。周末难得的空闲，大部分的人都和一一一样，放松下来，涌上街头。

　　阮一一又路过那片草坪，停下脚步，眼神黯然。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你的消息，可是你过的好不好呢？”

　　一一给母亲选好衣服，提着袋子，漫无目的的走着，经过街边精美的橱窗驻足观赏。很多东西不需要自己拥有，只要偶尔能看见，就已足够让人快乐满足，而阮一一正好就是这样的女孩。橱窗里放着各种可爱的帽子手套，一一隔着玻璃，手轻轻的抚过。从店传出浑厚低沉的声音：“看着你慢慢的走过身旁，眼神中透露着一丝感伤，当天色渐亮，却泪眼相望，我的错无可原谅...”一瞬间，她的心就像被尖锐的刀锋划过，刻骨铭心的疼痛从心里扩散到四肢百骸，她再也无力承受，慢慢的蹲在地上，泪流满面。

　　“我一直以为可以忘记你，可是为什么这个世界到处都是你的影子？”

　　“小姐？”一星眉剑宇的男子蹲下来问：“你还好吗？是不是不舒服，需要帮忙吗？”

　　一一赶紧用手拭去眼泪，却没有抬头，只是低声说：“谢谢，不用了。”

　　“那，你还好吧？”他递过一方手帕。

　　阮一一也不接，急急的站起来就走，连衣服落在地上也没发觉。

　　“嘿，小姐。”那男子追上来，把塑料袋塞到她手里：“你的衣服。”

　　一阵风吹过来，她的长发随风飘起来，整个人都是懵懂怔忪，她张张嘴想要说谢谢，可是话未出口，泪珠又滚落下来，她拿着衣服落荒而逃。

　　男子望着她的背影，一脸惊讶，搞不懂眼前的状况。

　　*****

　　1995年春天

　　马上就要文理分科了，一一想到从此后不能再和海洋在一个班里，心中说不出的失落。她多希望他和她一样选择文科，可是怎么可能呢，他的一向偏向理科，文史一直不尽如意，就如她根本搞不懂物理中的力学一样，那样难，像是天方夜谭。两个人分开再所难免。

　　因为彼此心里都不好受，两个人言语里发生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冲突。

　　一一并不是个爱哭鼻子的女生，可是爱情让人甜蜜又彷徨。相爱着的人是最敏感的，正因如此，别人再恶毒的话也伤害不了自己，而在爱情里，却会因为对方的一句无心之语而感觉痛苦。

　　已经整整一个星期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一一觉得每一天都那么漫长，时间怎么过也过不去。她想主动和他说话，打破这种让人难以忍受的“冷战“局面。可是我有什么错呢？一一想，他说我自私，不愿意放弃喜欢的文科，可是他为什么不能为了和我一起，而放弃理科？只要他愿意，有心去学，文史他一样可以念的很好。

　　这个小镇的春天总是阴雨连绵，眼见着天气就要变暖，却又突然凉下来。因为气候的缘故，一一开始感冒，咳嗽，却不肯去医院看病，吃药。第一是抱着能省则省的心态，这个是她一贯的原则。另一个原因，就是她一直都不喜欢闻医院里那种冲斥着药水消毒水的味道，是冰冷噬骨的寒意。小时候父亲生病，在医院住了整整半年，她和母亲两个人天天轮流在医院里守着。可还是没能挽留住父亲的生命，在饱受化疗的痛苦后还是撇下她们母女走了。因此医院以及与之相关的东西都让一一有阴影。每当想起这些，那种寒冷无助感就袭上心头。

　　一一拿起电话，拨出那个早熟记于心的号码，接通，却沉默着。

　　“喂，喂，一一，是你吗？”

　　“一一...，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还在生气？”

　　“不是，我没有生气，只是想你了，想听听你的声音。”一一幽幽的说：“我们不要这样冷战好不好？我不知道是不是我错了，可是我向你道歉，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好难过。”喉咙一阵麻痒，她剧烈咳嗽起来。

　　“一一，你生病了，为什么不去医院？”林海洋的声音透着焦急。

　　“你还会关心我吗？”一一神色低落：“我们还要这样一直不说话到什么时候？我们不是陌生人，海洋，我做不到的。别和我吵架好不好？只要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无论什么事，谁对谁错，我都可以是那个道歉妥协的人。”

　　“一一，你听话，明天就去医院，我就不生气了。”

　　“真的？”

　　“我几时谝过你？”他叹气。

　　“那好，我们约定永远都在一起，永远不吵架。”她停顿下：“吵架也不要冷战，好不好？”

　　“好，我们永远都在一起。”

　　*****
　　2001年12月

　　阮一一慌乱的逃回家中，一头扑倒在床上，如果自己从这个世界消失，一切伤心难过是不是就可以随之消散？

　　“你把我变成了长青藤，只能缠绕着你依赖着你而存活？而如今却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以后的每年每月每天都不再有你，我该怎么办？”

　　“你和我说永远？可是永远到底有多远，是否七年的时间就已足够使你厌倦？”

　　“可是，为什么到如今，我还记得你的笑你的声音你的好，从来没有人告诉我到底该如何爱一个人，又如何才能忘记一个人？”

　　黑夜里，一一在无声的抽泣着...

　　周一午餐时间。

　　公司的餐厅里漂浮着浓郁的菜香，使人垂涎欲滴，特别是这些工作了大半天的人，很容易就被勾起了食欲。

　　“咦，小雅姐，发生什么事了？”阮一一端着盘子走过来，拉开椅子，坐在乔雅身边。“为什么那么多人围在那边？”

　　乔雅撇撇嘴：“还不是那群胸大无脑的花瓶，尽想着做凤凰，太不给我们女人争气了。”

　　“怎么说？”阮一一不解。

　　“上次和你说过的，‘太子’要到公司上班，这不，今天第一天报道。大家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你还不知道？也太不关心了吧？”乔雅眼光扫过围的水泄不通的那边：“我正想告诉你呢？知道他分到哪个部门吗？巧不巧，海外事业部，还是我顶头上司。”

　　一一笑一笑：“有些人就是这么幸运，一出生就含着金钥匙，我们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是啊。”乔雅又附耳过来说：“现在对他的谣传又多了好多版本，听起来很是多姿灿烂，男人女人，哎哟，很黄很暴/力！我只希望他对工作会严谨些。别把工作和私生活混淆在一起，否则我可受不了。”

　　颜安易和公司的职员打过招呼，端着饭菜往餐桌走去。阮一一和乔雅正谈到从前开心的事，两个人都欢快的笑。一一一扭头过去，目光从他身上飘过，却没注意到他，已挪开一边去。颜安易正好往这边看过来，只见阮一一笑的两边脸都红了，他征住，竟然是她？那天他遇见她，她正蹲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而今，笑容却如山花般烂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