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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   白韶的病了一场。
      一连几天,身上的热度不退,冷汗出得厉害。
      大夫开了几副方子,效用甚微。几个公子哥儿载着补药来探望,见白韶的正在池边托腮钓鱼,偶尔还摸一摸蜷在他身边软垫上的白毛小狐狸,不见半分憔悴之色,更不用说病态了。
      他们这边把补药从软轿上卸下来搬到房里,白韶的那里已经钓了小半桶锦鲤。离近了打照面,公子哥儿们堪堪吓了一跳,白韶的流汗跟洗面似的。
      一见白韶的这般模样,几个人牵了马匹把同窗叫了过来,还弄了一顶软轿把老夫子请了来。白家的管家打开门吓了一大跳。台阶前黑压压站了一片人,前面是老夫子带着门生,一个个哭丧着脸,后面是抹眼泪的大娘大婶街坊邻居,哭得最凶的居然是几个媒婆~
      管家看见这阵仗心里就咯噔一下,真以为自家公子怎么着了。
      白韶的见了这阵仗也愣了愣,二话不说,掉头回了房,去床上躺着了。他让人煎了几碗药,一人端着一人扇着后面若干人跟着在众人面前绕了一圈儿,最后送到他房里,喝没喝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几个公子哥儿反客为主,招呼了人进来,后厨的全鱼宴正好可以上桌了。公子哥儿们边和其他同窗推杯换盏,边扯着嗓子大喊:“非吊唁啊绝非吊唁~是喜宴咯喂喜宴~给咱们白少冲喜的全鱼宴!话说这全鱼宴里有几条还是咱白少刚钓上来的,绝对肉鲜味美!吃吃吃!甭客气~”。
      没过几日,白家几间房都被陆续送来的贺礼填得满满当当。家丁挡在门口摆手:“装不下了,真的装不下了,好意心领,改日必当回访,您请回吧~我们白小公子已经不在了~”
      家丁一句话掀起了轩然大波。
      白家门口又是人声鼎沸,哭声震天,几个公子哥儿绑了白缎,仰天嚎一声,喊一声:“白少白小神仙,你死的好冤~”被老夫子用拐杖敲了一回。
      公子哥儿们对天起誓:要好好念书,进京赶考,不考出个功名来绝不离开帝都,要与白韶的举案齐眉,共谋仕途。又被老夫子狠狠敲了一回。
      老夫子解释说白韶的确实不在了,不是抱恙,是不在琵琶城了,白韶的去了帝都。
      一番闹腾下来,白家少不了又要请一回饭。
      这白小公子一病成名,传来传去就成了起死回生的白小神仙。
      公子哥儿们在那里碎碎念:你就安心地去吧~我们替你照看着白家~
      管家听了直哆嗦,赶紧关门大吉。等门外没了动静,方才打开门探了探脑袋,听得墙边扑通扑通几声,几个公子哥儿扑扑身上的尘土:白家的围墙没事弄这么高干嘛?爬墙好难!
      抬头看见管家,一个个举起手来打招呼:我等天上来,管家好久不见,管家近来可好呀……
      管家双腿一软,心里的疑问打着转儿:少爷是怎么跟这些人处下来的?也太不容易了,少爷就是出淤泥而不染啊……
      ******
      帝都
      池王府
      “池小王爷~”
      “白韶的进王城了?”
      “是”微生懿德拱手。
      离鲛将指尖上的梨花瓣碾碎,汁液沾上了指腹,嘴角逸出一丝笑意,“纯白善良的一朵小花,可惜了。”
      “小王爷是指白韶的?”
      离鲛仰头看着满树梨花:“你可听说过曼陀罗?”
      “听闻此花妖冶艳丽,有极强的诱惑力,可入麻沸散,人见了会有愉悦感。白色曼陀罗俗称情花,笑采酿酒饮,能使人发笑;黑色曼陀罗是曼陀罗中最高贵神秘的一种,用鲜血浇灌后可通灵,助人实现愿望。先前漓花滩有种武功名漓花功,施展此功时天雨曼陀罗。漓花滩滩主白檀失踪后,被漓花滩弟子尊为‘曼陀罗’,随着她的消失,漓花功就失传了。”
      “曼陀罗整株有毒,其子最毒。”离鲛将覆在眼上的梨花花瓣摘下来,再次碾碎。
      “池小王爷的意思是——白韶的是白檀的儿子?!难道说,难道说您说去琵琶城办事,就是为了将白韶的引到这王城来?”
      “你说对了,也错了。我尚不确定白韶的是否就是白檀的儿子。琵琶城之行更不是奔着白韶的而去。他是我的意外收获。在风花雪月阁,他身边的两位高手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与他们交了手。这两个人绝对不是泛泛之辈。如果这两个人不是贴身保护白韶的的人,可能有人在我们之前就已经盯上了白韶的。”
      “白韶的……白韶的”微生懿德品着这个名字,将掌中的扇子合拢敲在掌心,“白韶的要真是白檀的儿子,那其中的“韶”字就是公子韶绎?若真是白檀和公子韶绎的儿子,是该好好抓住,为我们所用,至少不能让他成为我们的敌人。”微生懿德也看了看满树梨花,“小王爷也说过他武功不高,涉世不深,万一,白韶的就是个普通人呢?毕竟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没了白檀和公子韶绎的任何消息,也没听说过他们留有后代。”
      “我在白韶的身上嗅到了曼陀罗的气息”离鲛的眼睛眯起,透出一股子精光来。
      “当真?”微生懿德瞪大了眼睛,“您怎么能够嗅——”
      离鲛一记眼刀横飞过来,微生懿住了口。
      “不论白韶的是不是普通人,有没有通天的本事,他都必须要成为白檀和公子韶绎的儿子,为我们所用,凡事都要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离鲛顿了一会儿,补充,“挟‘天子’以令诸侯。”
      微生懿德全身一震,冷汗刷一下就冒了出来,他抬头看了离鲛一眼,又连忙低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离鲛想到了什么,嘴角逸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白韶的就算是普通人家的儿子,他也不会流于平庸的。”说完,离鲛从枝上摘下一朵梨花,轻轻嗅了嗅。
      淡淡的清香混合着清新朝露的气息入鼻。
      微生懿德呆了一呆,轻生道:“懿德有一事不明,拉拢白韶的的法子不少,小王爷您为何委屈了自己去——去——”
      “去色`诱白韶的?懿德叔,你抬起脸来。”
      “懿德……懿德不敢。”
      “不敢?懿德叔,您是家父的挚友,家父过世之后,蒙您照顾,我才得以安然活到现在,您是长辈是老师,我尊您敬您,您不该有什么不敢的。”
      “小王爷言重了”微生懿德听得出这客套话里威胁,这才抬起脸来,只对视了一会儿,他就已经受不住挪开目光。
      他看着池小王爷长大,小王爷越长他越是不敢去看。如今,小王爷已经不是他能够“照顾”得了的了,或许早已经不需要。平心而论,他自认为算得上聪明人,可小王爷的能力与心思他已经不能够估量揣摩,弱冠以后尤其明显。长相也越发妖异。
      没错。能勾魂般妖异。
      “您看,这就是了,效果很明显。既然有捷径可走,为何要花大力气?比起我色`诱他的说法,教他怎么去利用已有优势更恰当一些。”
      “小王爷说的极是。我回头撤了盯着白韶的的那些人,以免打草惊蛇。要不要懿德助白韶的顺利进宫?”
      白韶的既是因琴师而来,必定到宫中去寻。一般优伶,有可能在烟花柳巷,琴技略高一些的应该在达官贵人的家中,而琴技高如池小王爷的琴师,在王城这种地方,只有两个去处,一个是宫中,一个便是天牢。
      “不必”离鲛回眸,“我亲自去。别人去,我不放心。今日我色`诱白韶的,明日他就可以去色`诱别人。我要他成为我的左臂右膀,死心塌地的跟着我;我要他做小伏低、放低身段,在这浑浊里周转得如鱼得水,获取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我要将他按在尔虞我诈里,让他知道,一旦卷入这太子之争,除了胜者,其他人一概不可全身而退;我要他一步步走上我期望他去走的路;我要污了他。任我操纵摆弄,彻彻底底成为我的傀儡我的人。懿德先生,你认为如何?”
      他与白韶的在风花雪月阁里的交锋,未必算得上是他赢,白韶的人是来了帝都,但没有因他的撩拨而沉溺于女`色。让他分辨不清白韶的对他是冲动了还是心动了。
      离鲛复又道,“白韶的去宫中未必是为了‘我’,他只想见一见宫中的模样也说不定。我们无法判断白韶的是不是白檀的的儿子,宫里自有人替我们鉴定。”
      “未免太委屈小王爷了。”
      “委屈?哈——”离鲛负手而立,听到这句话向微生懿德的方位侧了侧脸,突兀的笑了一声,摇摇头,走了。
      微生懿德看着池小王爷渐行渐远的背影,脊背一阵阵发寒。
      凉露未晞。
      日光已经穿透梨花照了下来。
      离鲛仍穿着他那身大红绣金长袍,袖口晃动的金色花纹在光线的照耀下时不时闪一闪。极长的裙尾拖在铺满梨花花瓣的小道上。步履轻盈。
      像是走在云端上的灿金太阳。
      赤红中有着耀眼的金色,看久了,会有种眼睛被太阳的光芒刺伤的不适感。
      就这样看着背影就已经是魅世之姿了,回首,便是倾倒众生。
      这世上,可怕的是有祸国之姿的人还有祸国之力,更为可怕的是这个人还是个野心勃勃的男人,而这男人还顶着王爷的头衔。
      他记得太子之争的苗头刚起时,就没有多少人站在池府这边。崇央帝再大度,再任人唯贤,也没有多少大臣认为崇央帝会把王位让给池妃前夫的儿子离鲛,能让离鲛活着就不错了。微生氏虽是名门望族,在池妃前夫微生墨离世后,早早就把唯一的香火命脉离鲛送至池家抚养,如今看来也是明智之举。池妃入宫后,微生家族很快就没落了。
      那时离鲛还很青雉,眉眼间尽是秀气柔弱,锋芒收敛得极好,见人不多。池妃入狱,不少人落井下石,池府被孤立,离鲛的性命岌岌可危。池府想把离鲛送出去或者来个“狸猫换太子”,再或者放出消息说患了痨病,想了种种办法,打点了不少,想着无论花多大的代价都要保住小王爷,尽管小王爷越长越不争气,空有一张祸国的脸。后来池妃脱险,这些法子也就用不到了。
      这位小王爷打小就很会揣摩人心,把人心捏在手心里加以利用,在别人眼里自然是聪明的。渐渐地,这孩子变得羞怯内敛,被人私下里嘲笑“大类女郎”。越长越应了“小时了了,大未必佳”那句话。
      只有微生懿德和少数几个人知道,便是明杀暗杀一齐来,也不一定能杀得了离鲛。
      离鲛不是不争气,而是太争气了。争气到他们操纵起来有些困难,甚至已经调换了角色,从操纵,到被操纵。
      待后知后觉发现这一点时,离鲛已经十八九了。
      要问上一辈,邪派武学宗师是谁?非归一教教主莫属。
      归一教的武学独步天下,教主不轻易收徒。江湖盛传归一教教主秘密收了位徒弟,离世前只有这位小弟子守在身侧。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徒弟居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离鲛。
      再问上一辈,能与邪派武学宗师抗衡的正派盟主是谁?非慧明大师莫属。
      少林寺的慧明大师圆寂,内力尽失,应是渡给了其他人。圆寂前大师不曾离开过后山,圆寂时只有一个主管掌灯送斋饭整理佛经的“瘸腿孤儿”在身侧。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位老实巴交的瘸腿孤儿也是离鲛。
      人离世前,总希望自己毕生所学能传承下去,离鲛从两派大人物那里得到了多少,不得而知。若事实真如他们查到的那般,那离鲛已是武霸天下。
      池小王爷是他们一手抚养大的,念了什么书,学了什么武功,跟什么人见面,他们自以为了如指掌。十几年后,事实告诉他们:长在他们身边的人,他们却完全不了解。
      人就长在他们身边,十几年,他们从不曾了解过。
      离鲛随他的母亲池妃,喜欢抚琴,年纪尚小时便调得一手好琴。
      大家闺秀、名媛千金,凡是有些身份地位的女子通常会戴尖尖的甲套,用以保护留长的指甲,甲套也成了一种彰显身份地位的装饰品,带上它,女子就多出几分贵气来。
      离鲛不蓄指甲,却对甲套情有独钟,有事无事都要摆弄赏玩一番。别人直接以指触琴,他每每抚琴必带甲套。
      便是平素,他也常在中指、无名指和小指上套三支甲套。原本就修长白皙的手指更显纤弱,漂亮得让人心尖儿发颤。掀帘下轿时,一只手递出来搭在婢女手上,白皙一路蔓延到袖口,下一瞬就可看见一张倾世的脸。鼻翼很薄,挺直秀气,嘴唇亦很薄,微微嘟一下,看起来就像是在索吻一样。他睁大眼睛时,眸子清亮,一派天真无邪。自轿上下来,离得近了便能听到他细细的喘息声,这等绝色,怕是池妃见了也要嫉妒不已。可他毕竟是小王爷,行步如风,少了少女的婀娜。不然不可想象会有多少人忍不住扑上去。
      即便在自家府邸被扑倒这种事情发生过不止一两次,虽都未得逞,但会惹得这位池小王爷不高兴。他一不高兴了,便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数天不肯见人。他若是高兴了,就会抱着琴临水弹琴,锦鲤会成群游过来,聚在一起,一动不动。家丁婢女见了,搬出西施貂蝉沉鱼落雁嚼舌根,被池小王爷听见了,就又不高兴了。再把自己关起来,谁都不见。
      池小王爷不高兴的时候实在太多,又像有种吸附人的魔力,见了便看,不见便想。大家一见着池小王爷,几乎都要绞尽脑汁逗他开心,私下里又说比让褒姒笑一笑还难。哪次侥幸成功了,池小王爷一笑,就会有人露出痴态。池小王爷一见这痴态,就又不高兴了,又要关门不见人。
      当时正处于少年长身体的时候,几乎数天不见就变一次模样。虽说每次再见他都觉得好看,骇人的是这一次永远比上一次更好看,仿佛无止境一样。
      被扑的事屡禁不止。哪怕池小王爷身边有人护着,仍有人飞蛾扑火。
      这些飞蛾,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飞蛾,便是有武功底子想趁虚而入的飞蛾。且后者越来愈多,越来越难以制服,必须要防患于未然了。
      扑倒池小王爷的人偶尔会被尖尖的指甲套给刺到,但作用也大半适得其反。微生懿德便教给小王爷说要刺就往脖子上刺,刺背部是行不通的。池小王爷终是没因被扑而杀过任何人。他练就了一套以指甲套点穴的手法,谁袭击他就点谁的穴位,而后整整衣衫走人。
      微生懿德等人不介意池小王爷动不动就耍小脾气就把自己关起来的做法。这些含着金汤匙出身的人,哪个会看别人脸色做事呢?池小王爷打小就是有人疼没人管教的。好在池小王爷很听话。
      他们却极度介意池小王爷的妇人之仁,被袭击了,就应该毫不手软还以颜色,何况对方心怀不轨。太子之争,对手一个比一个强劲,一念之差就可能输得一败涂地,关键时候需要快刀斩乱麻,最要不得妇人之仁。
      从教池小王爷武功起,微生懿德就着意向小王爷灌输成王败寇的道理。以利益为准,为趋利避害不择手段。十几年来,像驯化小兽一样,池小王爷狠戾、果断一回,便得一回夸赞,给之以相应的好处。
      与此同时让池小王爷尝到身处高位的甜头,不断强化等级尊卑,以臣子的身份去礼遇池小王爷,但绝不会给他任何温情,也不准许府内任何人给他温情。有的只是上下级、命令与服从。
      没有人教过池小王爷手软二字。这样日复一日,哪怕是只猫,也该被驯化成老虎了。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作为微生家和池府唯一的香火,池小王爷生来就注定是要争一争皇位的。
      既然没有名正言顺的太子,先争下太子之位更好。不管有多难。
      池小王爷的宽容令他们很不满。微生懿德等人商量着要给池小王爷下一剂猛药。
      微生懿德设了场血腥的局,逼着池小王爷亲手杀了人,血溅了他一脸,凶器便是一副被动过手脚的指甲套。
      为此,池小王爷呆滞了两三天,而后把自己关了五六个月,不论谁去扰他清静,一个字,杀。
      在池小王爷闭关的日子里,微生懿德等人查到了许多事。
      比如,江湖上凡有大事发生,无一例外都发生在池小王爷把自己关起来的日子里。
      比如,指甲套指甲套是非常非常好的杀人暗器。
      比如,残忍、狠戾根本不用他们再教。小王爷已经做得登峰造极。
      比如,他们驯化出来的确实是凶猛的兽类,有着让人卸下心防的样貌。它眼里只有自己和猎物,其他人被分为能利用和阻碍者两类。它仍然听饲主的话,并无任何异动,只是,它貌似,已经有反咬饲主一口的能力了。
      他们以为池小王爷入了局,不料却中了计中计。
      环环相扣的计中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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