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温柔的小事》方小姚

1、一

　　一
　　当乔夕知道自己在同学生日聚会上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时，她只想像乌龟一样把脑袋缩回自己的壳里。
　　事情大概是这样的。
　　昨晚在对面男生不怀好意地灌了自己几杯后，乔夕脑海里的意识被蚕食了大半。之后发生的事都是朦朦胧胧的，模糊地记起之后大家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倒霉的自己第一个中了奖。邻座的女生看着自己阴森森地笑了笑，问了个“你喜欢谁”之类的问题。乔夕张了张嘴，看着在一旁不声不响神情严肃的林斯微，半天发不出声音。
　　然后呢？
　　然后自己就不记得了啊。

　　电话那头不卖关子会死星人陆知晓把话音卡住了，发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声，“你猜后来怎么着了？”
　　“怎、怎么了？”心里满满的紧张让乔夕气息也不稳起来。不管是向林斯微表白了被拒绝还是被嘲笑，她都打算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来接受。
　　“乔夕你知不知道，我从来没有那样佩服过你的勇气。”陆知晓的声音贱兮兮的，“当时你什么话都没说，推开凳子就朝对面走了过去，我还以为你是想临时当鸵鸟，跑去上厕所呢。”
　　“你能直接说重点么……”
　　陆知晓清了清嗓子，换上了十万分严肃的语气，“你现在的心情我能理解啦，虽然结局很重要，可是过程也很精彩嘛。少了这些铺垫，怎么能够凸显高潮紧张的气氛呢？”
　　“那你说、你说。”
　　“那时候旁边一堆男生开始起哄，你突然特霸气地回头朝他们吼‘吵什么吵，再吵就把你们打到冷宫去’，大家乐得不行了，我突然就有一种感觉，这会是你历史性的时刻。果然看你径直朝林斯微走了过去，一把抓起他胸前的衣服。当时你真帅呆了，简直是女王转世！”
　　乔夕听到这里已经开始抓狂了，“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啊，那小子大概是有点不好意思吧，就推开了你的手。结果你‘哼’了一声，说‘竟然还敢反抗！’，就趁着我们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把林斯微扑到了。”
　　扑……倒……
　　此时的乔夕已经是风中凌乱，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听见那边以类似“今天吃了空心菜”之类平常的语气说，“你强吻了他。”
　　强、强、强吻？
　　大概嫌乔夕死得还不够痛快，他又乐呵呵地在她心口补上一刀，“现在全年级都知道啦！”

　　二
　　对于乔夕来说，最让人纠结的并不是已经成为传说的初吻，而是发生了这样事情怎样善后。也曾经试图给作为受害者的林斯微打去电话表示安慰，可电话才响了一声就被她按掉了，实在是没有勇气。
　　整个周末是在这样纠结与不安交织起来的情绪中度过的。

　　周一早晨到教室的时候，乔夕透过窗户往里面探了探，林斯微已经坐在座位上了。旁边水杯里的牛奶冒着腾腾的热气，他专注的侧脸在那氤氲的氛围里印刻了出来，温柔而坚毅的样子。犯花痴的乔夕愣愣地看着，冷不防就迎上了对方突然转过来的目光，只好狼狈地移开视线。
　　深呼吸再深呼吸，好不容易进了教室故作神闲气定地走到自己的座位，然后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向身边的人打招呼，“来这么早。”
　　“嗯。”林斯微吃着手里的吐司，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单词本。
　　有些冷场，于是拼命在脑海里搜寻可能的话题，“前天晚上切尔西的比赛你看了么，输了诶。”
　　“哦。”答案依旧是单音节。
　　“不过托雷斯表现还好。”
　　“嗯。”
　　“都怪运气太差了，其实对方踢得也不怎么样。”
　　林斯微没有再回应。
　　看来真的是生气了，乔夕这么一想，觉得有点挫败。

　　教室的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乔夕支着下巴看着黑板上头挂着的石英钟，秒针缓慢的移动让她感到焦灼。一番苦苦挣扎后，她决定要给那晚的事做一个交待。
　　“林斯微……”
　　男生回过头看她的时候，乔夕感觉对方的气场瞬间像山一样压过来。被这么一吓，乔夕的大脑突然便秘了，积蓄了几天的话就那样梗在喉头，怎么都说不出来。
　　“什么？”对方皱了皱眉头，不耐烦的神情。
　　“没、没什么。”

　　第二节做完课间操回教室的时候，意外地看见林斯微在收拾自己的课桌。他把里面的课本清理了出来，整整齐齐地摞在一起。乔夕有些疑惑，问，“这是要干什么？”
　　“准备要换座位。”顿了顿又自己解释起来，“张老师让我坐到第三排去。”
　　乔夕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理解刚才那句话的意思，“用我帮忙么？”
　　“不用了，你忙吧。”

　　林斯微最终在上课前挪了窝，新来的同桌是班里的小胖，上课的时候老喜欢咬笔头。恰巧他的水性笔没了墨，找乔夕借了支她新买的hello kitty笔，咬得十分欢乐。
　　乔夕只是愣愣地看着前排林斯微挺直的背影，旁边两个女生的窃窃私语不自觉传到耳边。
　　“听说是林斯微主动要求换的座位。”
　　“是我也换，坐一起得多尴尬呀。都被那样了，又不是自己喜欢的人。”
　　不是自己喜欢的人。
　　讲台前老师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时空里穿透过来，乔夕愣愣地看着黑板，莫名其妙就觉得鼻尖开始发酸起来。

　　三
　　乔夕也试过向网络求助，有次在某贴吧里提问“我强吻了暗恋的男生该怎么办”，过了一天去看，里面唯一一条回复是：“请问你也是男的么”。
　　陆知晓看到的时候，笑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恰好妈妈端着做好的桂花糕推门走了进来，看见两孩子闹成一团，只说，“知晓，你们也别光玩电脑，帮我管管乔夕的学习哪。”
　　“知道啦。”

　　那天陆知晓特别认真地问乔夕，“为什么是林斯微呢。”
　　乔夕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长相好？”
　　乔夕摇摇头。
　　“气质佳？”
　　乔夕再摇摇头。
　　被逼问之下抓狂的乔夕拉着陆知晓的胳膊，突然特别凶对他说，“总之像你这样的禽兽是不会懂的……”
　　“喂……干嘛人身攻击啊。”

　　究竟是怎样开始的呢。
　　高中入学摸底考试的头一天乔夕发烧到三十九度，第二天英语听力的时候竟然模模糊糊睡着了。醒来后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乔夕按概率论随机选择，英文成绩也理所当然地也进入了班里倒数前十。乔夕为此还被班主任叫进办公室谈话了：“听说初中成绩不错，中考时有超常发挥，是市里五十三名？”
　　“嗯，是的。”乔夕低着头，声音很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反应过来，“老师我没有作过弊啊，我以前很认真的，考试都是真材实料哦。”
　　在一旁帮忙整理资料的林斯微听到这话，轻声笑了出来。
　　乔夕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一起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她抬起的视线刚好对上他下巴，那里隐约有突兀的喉结和泛青的胡须。再往上看是嘴唇温和的弧线，眼睛好看，像平静无风的湖面，只是目光有点冷，勉强算个小帅哥吧。
　　她正暗自花痴着，突然看旁边的人转过头来，对她说，“很红。”
　　“啊？”
　　“我说你的脸。”接着迈开步子把乔夕甩了好远。
　　还真是臭屁。

　　做同桌的事也是莫名其妙。班主任为了保证公平创意地发明了抽签定座的方法，于是自己就和林斯微这样的怪咖凑在一块儿了。
　　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平时冷的像块冰，礼貌又疏离，即使被人主动搭讪也不见得有多热情。但却爱管闲事——单词发音错了要管，题目没做出来要管，就连乔夕带来的九连环玩了半节课没解开也要管，下课后那家伙没经过同意就把九连环拿了过去，一边动手一边自顾自地解说了起来，“应该这样玩……”
　　拜托，人家有请教过你吗。

　　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已经是第一次月考以后的事。
　　成绩单出来了，高高在上的林斯微名字依然排在前头，自己和他的名字之间穿插进了两百多个单位。她想起上次自己还和老师信誓旦旦地保证，这次考试一定好好发挥，脸突然发起烫来。耳边似乎有旁人细细的议论声，“听说入学考试和这次考的一样烂。”“中考据说还进市里前一百了，作弊了吧。”“看来人品不怎么样呢。”
　　是在说自己吗。
　　放学的时候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写题，教室里空荡荡的，值日生关上最后一扇窗户便走了。乔夕埋下头，有些想哭。
　　最后是突兀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悲伤，“怎么还不回去？”
　　她没有说话。
　　“哭了？”
　　“我才没有。”
　　乔夕抬起头，满含泪水的眼睛拼命睁大似乎想要证明什么。面前的林斯微静静地站着，夕阳和晚霞映在他眼睛里，她这才发现原来他的眼神也是有温度的，并不灼热，却是可以让人温暖的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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