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狐玉》荆之薇

8、第 8 章

　　女子怀孕了，主人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精细到她的饮食起居都必须他经手才安心。
　　一日，主人见她穿的稍稍单薄了些，便回房替她拿件厚点的衣裳。
　　压箱底的东西就是不好拿。他命人给她做的衣服不少，没大见她穿过，大部分都压了箱底。
　　这么一翻一拉之余，许多双缎面鞋子、月白色的衣服一股脑儿露了出来。一针一线，从剪裁到绣、缝都看得出来很用心。针脚由最初的歪歪斜斜到后来的整整齐齐，鞋底上有狭长的血迹和沾了血的指纹。
　　主人扬起了大大的笑容，笑容里有惊喜，有羞涩，淡色的唇型夺目。他捂住眼睛又放开，捧出一双鞋子试了试，他又拿出所有的鞋子，一只只耐着性子试。
　　等到试完最后一只，他掀了掀那叠月白色的衣衫，瞳孔骤然缩紧，目光变得难以捉摸起来，双唇亦抖出了淡淡的青紫色。
　　他猛地扯起一件衣服抛起来，挥剑将它削得粉碎，而后抱着头，身子滑落下去。
　　抬头看了一眼窗外，他起身，掸了掸袖口，若无其事的把这片狼藉整理好，将女子的衣裳搭在臂上，离开。
　　萧羽煊祭日那天，主人在他墓前站了一天，高大的背影孤寂落寞，女子说身子不舒服，路又远又不好走，就没有过来。
　　三更时分，月华皎洁，银白零零星星散了一地。
　　女子挺着大肚子一步一回头的小跑至墓地。她将蔬果酒菜一一摆放好，掏出鞋子衣服放在碑前，又把从千年古树那里求来的符条和风铃挂在墓碑上，边烧着冥纸边低微地喘气。
　　这一路小跑耗费了她不少体力。
　　女子双颊潮红，她激动地扶着墓碑傻笑了一阵子，仿若又恢复了从前天真无邪的模样。
　　“羽煊，我给你做的这些东西你喜不喜欢？我记得你最喜欢白羽风铃了，我带来好多呢！你看美不美？我等了你这么久，你都没有去找我，没有亲口告诉我什么是爱情，你不诚信。”
　　“我这么傻，直到那天才知道什么是爱情，可惜你已经不在了，还有了他”女子看了一眼自己高高隆起的小腹，“太晚了，是么？那天我和他在一起。贴的那么近，可我满脑子都是你，你不知道我有多痛、多后悔、多傻。也许当初把自己给你了，我就不会这么难受了，是么？你会不会嫌弃我？也许我早点明白爱情，你就不会睡在这荒郊野外了，是么？有了萧家的孩子，我好开心，好可惜，孩子的爹不是你。真的好可惜、好可惜。”
　　女子抱紧墓碑，忍住泪：“你说孩子长大了会不会像你一样丰神俊逸呢？”说到这里，女子直起身子，皱了皱眉，“还是——像他？不！不要像他！……”
　　女子痴痴傻傻的又哭又笑。她直到离去都没有发现，主人就站在她身后的芦苇荡里。
　　主人似笑非笑的地走出来，影子摔在墓碑上，月色在他的脸上铺了一层白霜。
　　哥，你应该很开心吧？她记得你穿多大的鞋子，记得你喜欢月白色。我反复说过那么多次，她都不记得我偏爱藏青色。都那么久了，小狸还是不肯叫我的名字，我怎么就没发现，她爱的人是你。我以为只要我对她再好一些，她就会爱上我，也只会爱我。呵——自作多情，是不是？哥，你都走了，为什么还霸着她不放？我求求你，哥，把她让给我，好么？从小到大你都不跟我抢东西的。”主人摇摇头，冷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你怪我罢，我并不替你开心，一点儿也不。哥，她害怕孩子像我，我的孩子，她竟然怕像我！她这般容不下我，要我以后怎么面对她们母子？”
　　祭日过后，主人便马不停蹄地奔走于各地，在家的时候少之又少。他像当地的权贵一样养了戏子舞姬，在家偶尔的空闲，也被她们这些人占满。
　　主人对那女子好如往昔，方式更加隐晦，只是他不再想方设法逗她笑。
　　两个人，能不碰面，则不碰面，碰见了，他能躲则躲。
　　主人以公务繁忙为由，干脆搬出去住，直到那女子诞下龙凤胎才搬了回来。
　　孩子出世那会儿，女子在屋里撕心裂肺地叫，一干名医、接生婆候在门外。主人窝在隔壁的屋子里，命人锁紧了门，没有在女子身边陪着她，握紧她的手，说我在。
　　见了俩孩子的人都说孩子生得真俊俏，跟他们的爹爹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嘛！萧公子好福气。
　　任谁都看得出来，萧公子太宠爱这对宝贝了，尤其是小女儿。
　　女子却很少抱孩子，只在孩子哭个不停的时候出来哄一下，孩子哭得越发厉害。
　　主人做了两个摇篮，吊在自己房间里，亲自照看孩子。
　　他花重金请来了名医专门替女子调养，不准任何人把这事告诉她。
　　女子不知道，主人搬出去住之后，常常一夜夜睡不着，想的受不了了，便悄悄回来看看她，每次都是趁夜深人静、她已经安睡的时候。主人一遍遍地抚摸她的脸颊，有时亲吻她的额际、眼睛、覆住她的唇。
　　主人隔不几天就回来呆些时辰，天亮之前离开，竟也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然而，主人的身子却是每况愈下，大夫把脉说是贫血气虚所致，说老夫悬壶几十载，不曾见过这种血液无故减少的怪病。主人听后畅快地笑弯了眉梢。
　　他日日拿补品当饭吃，一次小风寒就能让他咳上半个多月。主人把病情隐瞒了下来，笑意渐多，眼神迷离淡然，仿佛僧人禅悦后的彻悟解脱。
　　主人去塞上做买卖，路途中为孩子买了胡人的小鼓，还为女子挑了一串儿牙骨风铃。风铃打磨的颇为精致，摇响时散发出西域沙风的味道。
　　刚下马，仆人就说孩子夭折了一个，女婴没了，只剩下小少主。
　　他当下就白了脸，抓着缰绳从马上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