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狐玉》荆之薇

2、第 2 章

　　梦中。一所大而空旷的院落，门窗上贴满了枯黄色的咒符。醒目得让人心底发颤。
　　沉闷到躁动不安。
　　张天师站在朱门外，口中念念有词，奇异的吟唱声不停歇地漫进耳膜。看热闹的人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我的主人在人群里，遗世默立。
　　他略显张狂，下巴倨傲地扬起，盛气凌人。一双眼睛汹涌着不容忽视的怒意，不像是我所熟悉的那般深邃沧桑。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发，不是银白，而是漆黑如墨玉。
　　主人就这么随意地站着，锦衣华服下，是鹤立鸡群的卓尔。
　　不一会儿，整座院落都被蓝紫色的火焰包围。咒符舞动，有一片倏地起火，渐渐燃烧、蜷曲、熄灭，呈现出带着冷意的死灰色。
　　亭台屋宇在虚幻的火影中影影幢幢。
　　院落里依旧是一片宁静。
　　主人抿出了一条唇线，缓慢细致地摆弄着玉指环，偶尔对着日光辨认玉的成色，百无聊赖。
　　他将指环重新套在拇指上，声音空空落地：“烧了她”。
　　这声音不大，然而每一个音节都发的饱满到位，像是祭祀时虔诚空灵的念辞，却丝毫不显得拖沓庸长。每说一个字底气就增加一分，自信也就多一分。这话让我想起了几年前他倾了身子斜靠在梨花木椅扶手上的模样，两颗玉石自他手心击出清脆的响声，他面无表情，唇角扯动，吐出的话如神谕一般不容质疑：“想跟我玩？那就玩儿死他好了”。不在意，更没有后悔过。
　　烧死她！烧死她！
　　人声鼎沸，欢呼声震破苍穹。
　　终于，一声尖利持久的，令人心尖发颤的惨叫自院中传出，之后竟是女子无所忌惮的笑声。
　　主人的唇线敏得更深了些，他拉拉耳垂，眼角闪烁出几分阴冷的笑意。他抬步欲进院子。
　　张天师惊慌的拉住了主人：“萧公子，你这是——？”
　　“我自有分寸，天师请回吧。”
　　“这关系到公子的性命，贫道怕那狐狸精加害公子。”张天师极力劝阻。
　　“我的性命？值几铢钱？”主人广袖一拂，一意孤行。张天师后退两步，被人群架住，站稳之后叹息着摇头。
　　人群中有些骚动。
　　有人面面相觑。
　　“这、这、萧公子这是作甚！”一人不解地摊开双手。
　　“瞧瞧，瞧瞧，大伙儿都瞧瞧，我那可怜的兄弟就是被这狐狸精给害死的！张天师已经做了七天法术，今日午时三刻，那妖精就该成一堆废骨头壳了。得！公子这一进去不打紧，这场法事就算是白做了，它再出来害人咋办？难不成公子也被它迷惑了~”
　　“一派胡言！萧羽煊萧大公子刚被妖精害死，尸骨未寒，血浓于水，又何况手足情深哪！”
　　“嗯。此言有理。萧家是大户人家，旦看门面上‘萧氏府邸’四个大字，咱们大伙儿就该把心往肚子里收。”
　　“狐狸精咬了谁谁就得死。她靠喝人血延续性命哩！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它害了这么些个人，早该死了。你们听听，死到临头了，还笑得这么欢。疯子！”
　　这些话都被主人关在了门外。
　　院落内杂草丛生，及踝的野草没了通往大堂的正路，古树的枝桠间丝丝缕缕结了蛛网。风一吹，叶子哗啦啦地响，树影随之摇来摇去。
　　主人分草拂枝，我都替他觉得后背冷嗖嗖的。
　　推开门，尘土飞扬，在散开的光线里飘荡着，缓缓落定。
　　一个女子被反绑在桌子旁，衣冠不整，额前的发散落下来遮了她的左颊，裸露的胳膊、小腿上是淤青和红痕，显然被人鞭笞过。
　　她跌坐在地上，脚踝处有大片烧伤。
　　看见主人进来，她抬起脸，眼角上挑，狐媚之至，声音却是真诚的：“公子，请坐。我这里没有茶水可以招待公子。哦，那木椅也朽了，公子小心点。”说完，垂下赧红的面颊，哧哧地笑。
　　“你笑什么？”主人的声音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那女子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刚要开口，又怯怯一笑：“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么俊俏的人，我害羞”。
　　她歪了头，柔发滑落一旁，半露出她被火烧的触目惊心的脸。
　　主人揭去她背上的咒符，把她黏在伤口上的发撩到一边，那女子疼得偏过脸去，蹙了黛眉：“别碰这里，很疼。”
　　“哦？很疼啊”主人微微笑了起来，又恶意按了按，眉梢掠过一丝不加掩饰的快意。他攥紧了拳头，又放开，平复着怒气。
　　主人扯下自己小臂上的黑缎带缠在女子的脚踝上：“这伤，过几天就会好的。”他又看了看她脸上化脓的伤口，目光变得深邃莫测起来。
　　女子咯咯地笑。眼角流动的妩媚使她的笑看起来坏坏的，轻咪魅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