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狐玉》荆之薇

10、第 10 章

　　我不能否认我与小狸血脉相通，我那瑕疵还是她脸上的疤。可我终究不是她，不像她这样薄情。
　　读经文时，曾读到过：“问佛，世间为何多苦恼？佛曰，只因不识自我。”
　　佛也有说错话的时候。就像我，不识自我时无忧无虑，识了自我之后，头痛烦恼夜不能眠。我不是苦恼，是痛苦。
　　主人和我仅仅是主仆关系，甚至连主仆都不是。
　　我不是小狸，主人的吻，不是因为我，他给错了人。
　　我默默守护了主人六年，他却把我认作别人，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我的存在。
　　小狸既然让我代她照顾主人，就不该让我有自己的意识。至少，一开始就让我知道自己的傀儡使命，断了我所有的念想。
　　不该让一块玉，爱上他的主人。
　　因为爱，我不愿意让主人把我当做别人，碰我，吻我。
　　我想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守护我的主人，可我做不到，我无法做别人的替身，不想守住别人的过去，更不想欺骗主人。我只是想为我自己活一回，怎么就这么难？
　　他们把感情强加在了我身上，我不能为自己辩驳，没有说不的余地，不论以前的萧羽璋多么意气风发，墨发多么飘逸，都与我无关！我在乎的从头到尾都是沉稳冷漠、银发如雪，会将我安放在胸口，将我从火海中救出的主人，他爱玉胜过爱自己。
　　折磨还没有结束，白光刺目，一闪过后，我拿开遮住眼睛的手，那张床上躺着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主人，他瘫在那里，说的最多的是那句对不起。
　　对不起，那不是梦，为什么不是噩梦呢？对不起，如果我不那么固执、那么混账，死的人不会是你……
　　对不起。
　　对不起。
　　小狸去了，床上没有狐狸尸体，只搭了一条素白崭新的绣裙，银线绣成了微卷的雪片，如漫天的羽。
　　主人躺在绣裙旁，腕上的血一滴滴沥入瓷皿，没过红玉，而浸在血水里的玉依旧干爽独立，犹如某个薄情女子的倔强。
　　那男婴，不知所终，我不曾再见过他。
　　世上最痛苦的事不是你爱的人不爱你，而是譬如我这块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所爱之人在痛苦中挣扎。
　　我在想，这是不是小狸对主人的残忍，名为庇佑，实则惩罚，她下手未免太过狠毒，又或者，小狸心存愧疚，让我替她来爱主人？
　　这两种可能，我统统难以接受。
　　当我被幻想和梦境蹂躏到身心憔悴的时候，我的魂魄居然可以离开真身自由活动了。我托着下巴在铜镜前呆了很久，彻底认清了自己：只是一缕红雾。除了我自己，没人知道哪里是鼻子，眼睛在哪里。
　　我对自己很满意，不是小狸的样子呢！
　　幸好，主人不爱我，我不能给他什么。他听不到我说话，我也不能够握支竹管笔把真相写给他。
　　那夜，我蜷着身子看我所喜欢的夜色，内心多了一份宁静，再也不会奢望和主人赏月了。没想到，一个人时，月光清新依旧。遗憾的是露水太重，我抵不住潮湿的冷意。
　　能自由活动后，我不再睡在主人胸前或是他枕边。我学会了一个人，也习惯了一个人。彻夜难眠时，我便抱膝坐在石阶上发呆，有时也会跑到房顶，看别家的灯火次第熄灭。
　　主人的生日将至，高朋满座、贵宾临门，盛况持续了十多天。我笑，生日还没到呢，这些人就来相互打探口风，筹备送礼。
　　我瞒着主人取了他一根白发，吻了他的下巴，叫他，羽璋。
　　他会不会记得一缕飘渺的红雾朦胧了眼眸时，下巴上清风微扫的一丝舒滑呢?不会吧，主人为小狸做了这么多事，她都觉不到，因为不在乎，因为她心里只有萧羽煊。我做这点事，主人又怎会在意？
　　我把发丝缠在玉上，离开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