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恋人啊》温暮生

2、第二章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期发生了几件大事，港澳隆重回归，JK罗琳靠着一本哈利波特红遍全球，法国击败宿敌巴西捧回了世界杯，但对于郑笙一家来说，真正的大事，却是彻底告别拥挤的筒子楼，搬进了一梯两户的独栋公寓。

　　郑笙的爸爸在测绘局里摸爬滚打了小二十年，总算守得云开，年过四十搏到了科长的位置。时机赶得巧，碰上局里数年难得来一次的福利分房，他当仁不让拿了一套小二居，从此自觉吐气扬眉，在郑妈跟前分外长脸，在邻居面前耀武扬威。

　　搬家那天，郑笙父母在原来住的筒子楼大院里摆了好几桌，宴请处了多年的老邻居，觥筹交错间郑爸喝得飘飘然，官腔也打得十足：“这个福利分房嘛，就是单位给盖的房子，不是说不要钱，钱还是要意思意思给一点，不过跟商品房比起来嘛，就不是一个概念了嘛！”口若悬河说得众人一愣一愣。郑笙坐在角落，专心吃着眼前一份鱼香肉丝，对周围的喧闹置若不闻，脑子里只在盘算着要怎么布置自己的小房间。

　　得知以后能有一块自己的空间，不用再睡那个夏热冬冷的破阳台，对她这个年纪的少女来说不外乎天大的好事。

　　新居在一个安静的小区，周围几栋都是测绘局的福利房，楼底下装着马蹄莲模样的路灯，不远处的小区门口还有传达室。

　　八月末的黄昏，空气燥热中带着一丝凉意，搬家公司的卡车走后，父母忙着收拾东西，郑笙趴在自己房间的窗台上盯着已经落下去一半的夕阳画速写，才画了一半，就听见妈妈在厨房声音洪亮的让她去买酱油，她答应一声，三两下收好画板，拿钱下楼。

　　小区里有个配套的自选超市，郑笙拿了一瓶酱油，算算剩下的钱，又拿了一包话梅干，付完钱，一边吃着话梅干一边往回走。太阳只剩一条线挂在天边，路灯亮起柔和的光，临进楼道之前，郑笙忽然看见对面的单元门口坐着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坐在一个大号的旅行箱上，手里握着拐杖，表情平和，看模样是在等人。郑笙看了看她的脸，又看了看那口箱子，把最后一块梅干扔进嘴里，正想过去问问需不需要帮忙，对面昏暗的楼道里却走出来一个高个子的男孩，男孩看似轻松的将箱子扛上肩膀，另一只手搀着老太太，缓步上了楼。

　　“瘦瘦高高，还挺有力气。”郑笙自言自语了一句。

　　中午请客的大鱼大肉剩下不少，郑妈一股脑全部打包，于是晚上也同样是一桌大鱼大肉。郑爸兴致高昂，就着半个猪蹄，摇头晃脑喝着小酒唱起了天仙配：“树上滴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郑笙腻得肚子里直冒油，就着酱油拌黄瓜匆匆扒完一碗饭，回到房间继续整理私人物品。

　　她东西本就不多，原来一个阳台能塞下的，如今拓展到一个房间，倒显得很空旷。单人床，小书桌，一个只放了几本教科书的书架，多出来的地方还能扭一圈大秧歌。铺好床后，她拿着一块鹅黄色的绸布站上书桌，准备完成最后一道工序——挂窗帘，可是刚站稳，对面那栋楼与她正对着的窗口忽然咔嚓一下亮起灯，接着一道高挑的身影出现在那里。

　　她吓了一跳，急忙跳下桌子蹲下身。

　　男孩似乎并没有发现他，正专心擦拭着窗台的灰尘，或许因为热，他光着膀子，小麦色的皮肤上一层浅浅的细汗在灯光下发亮。

　　郑笙平复了一会慌张的情绪，静下心悄悄打量男孩的脸，没有错，的确是刚才帮老太太扛箱子上楼的人，她推测他们应该是一对祖孙。

　　男孩的长相给人一种“不爱说话”的感觉，明明是端正中带着几分俊逸的少年人五官，却在“安静”和“酷”中间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郑笙想给这张脸找个形容，想了半天，脑子里冒出一个词：端凝。

　　擦完窗台，男孩也如方才的郑笙一样，站在垫高的东西上开始挂窗帘，少年肌理紧实的身体毫无遮挡地展露在郑笙眼前，她脸色一红，不禁彻底将脑袋缩到墙背后。

　　郑笙好奇那是谁家的小孩，爸爸单位里同事的子女她基本都见过，并没有这号人物，直到过了一周，在某次吃晚饭前的空挡，郑笙终于鼓起勇气向郑爸抛出了这个困扰了她好几天的问题。

　　“一个老太太带着个小伙子住在对面？”爸爸眼珠子左转了三圈，右转三圈，也没说出个三六九，倒是妈妈搓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提到一句：“是不是小宋家？”

　　“对对对。”爸爸用力在大腿上拍了一巴掌：“瞧我这记性，就是小宋家！”他转头对郑笙说：“你看见的那个小子，应该就是你宋叔叔的儿子，宋毅成。”

　　“哪个宋叔叔。”郑笙双手撑在膝盖上，托着腮，努力回想记忆里每一位姓宋的长辈，爸爸却叹了一口气：“也不怪你不知道，那时候你还小，跟宋叔叔没见过几面，后来他在罗布泊遇了难，儿子就被接去奶奶那养了。”

　　“啊。”遇难两个字让郑笙发出低低的惊呼。

　　“如果不是你宋叔叔因公牺牲，评上了烈士的称号，这次分房也没他们一老一少的份。说来宋毅成这孩子怪可怜的，出生的时候母亲就难产死了，到记事的年纪父亲又成了烈士，打小和奶奶相依为命，偏偏还挺争气。”郑爸说到这里，看着郑笙的眼神总有些奇怪意味，郑笙不明所以，又听见妈妈说：“可不是，人家去年考上了市一中，还是前几名，名字被写在一中校门口的大红绸子上挂了好几天。”

　　郑笙嘴巴一扁，扭过头去不说话。

　　她知道父母接下来又得老调重弹了，一首《女儿不如别人家》要翻来滚去唱上十八遍才够。郑笙其实没什么缺点，五官端正，人也活泼，就是成绩不拔尖，以前郑爸只是普通科员的时候觉得无伤大雅，如今当上了科长，反倒觉得女儿成绩也该跟着水涨船高，如果还不如下属的子女，简直就是在打自己的脸。

　　“还有几天开学你就上初三了，再一年中考，你可别以为这时间长得很，一眨眼就过，赶快抓紧用功，省得到时候考砸了又来悔不当初。”郑爸一仰脖子，小半杯白酒下肚，咂咂嘴：“我跟你妈也不求你太出息，市一中你考不上，市三中和师大附中无论如何都得给我进一个。”

　　郑笙偷偷翻了个白眼，这说了等于没说，市三中和师大附中也不是寻常学校，跟一中比就低一条小线，哪那么容易。

　　她心里不由得对宋毅成有些怨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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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要留言要撒花，爱你们=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