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当日,我便入住宫家府院,宫修介的嘴角噙着笑,摘下我的面纱,他宠溺软语:“在自己家里不用戴这个”,随即将我从轿子上抱下来径直向前走。两旁的婢女侍从皆低头行礼,叫“夫人”。
他们看我的眼神怪异而惶恐,像是看一个鬼。
一弯笑意染上我的眼眸,低贱的青楼女子与死得莫名其妙的宫府夫人长得一模一样,多好!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妻凌烟初.”
“那溪汀又是谁呢?”
“不认识,据说曾经是烟花楼花魁,以后都不会有这个人,永远不会。”
宫修介看着我的眼睛说话,一字一顿,缓慢有力。
听罢我笑了声:“要是我说不呢?”
宫修介回看我。
戴着面纱还好,我生了双备受夸赞的眼睛。但摘掉面纱就不一样了。
我面像妖媚,不笑时,嘴角腮边都藏不住一股子俗艳。笑将起来,六分谄媚,六分妖娆,十二分的风流蛊惑。连眼睛也跟着变了味道,助纣为虐起来。
水幂见过我的模样:溪汀她呀,让人心痒难耐,恨不能一下扑倒狠狠蹂/躏,单往死里玩儿也就罢了,心里还满是不屑,想着臭婊/子,怎么就那么媚骚呢!弄死她都不会生出半分怜惜来。她越是惨兮兮,那些臭男人看了越开心。她活脱脱就是烟花女子的俗艳相,生在富贵人家甚好,流落到咱们烟花楼,哼哼,不是我说,不会有好结果的。
没人喜欢自己被如此形容,但我无可辩驳。水幂曾刻意把这话说给我听,让我不要太嚣张。
我爱笑,却极怕看到自己笑的样子,想一想都要心生恶寒。
一笑就显得满满一肚子都是坏水。
我不晓得宫修介看我笑是什么感受。
“那我就让你做真正的风尘女子。”
我笑起来“那嫣然怎么办?要不要把她一起接来?”
宫修介呆愣了一下,冷冷吐出两个字“不必”。
我笑得更欢了“哦——我明白了,现在你有了郡主凌烟初,嫣然对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是么?”
这些记忆中耳熟的话令他的目光变得灼灼且惶恐:“你到底是谁?”
“凌烟初啊,这可是公子你教的”我坦然答。
他倏地笑了“真聪明,我喜欢,不愧是我宫修介的妻。记着,以后你就是失忆了的少夫人凌烟初,凌温王,是你的父王。”
“嗯”我垂睫颔首,敛去笑意,应下。
清怨明月,煎心衔泪若红烛。
玉盘珍馐,金杯华箸。
刻意为我准备的。
宫修介夹了一些菜放到我碗里“这是你最爱吃的,多吃一些。”
我瞟了一眼他那不带任何温情的冷俊面容,妩媚轻笑,一口气没喘匀,随即咳了起来。
他拍着我的背,体贴地问“怎么了?”
“没事,咳咳咳……味道咸了些,尚不习惯。”
宫修介的眼眸瞬即阴冷下来“来人,问问厨子是盐白送了还是不小心把盐罐子掉里面了?”
我将唇附到他耳边,贴着他的肌肤耳语“你不用做给我看,我受用不起,我猜你不爱你的妻,这些小事,你从来也不会计较,我在你眼里看到的是——”我顿了顿,加重了口气“野心、权力、欲望”。
话毕我掩口轻笑“水至清则无鱼,眼至清需生疑。表面上的纨绔子弟,你说妾身猜得对不对,夫君?”
他勾起一抹冷笑“知我者,莫若吾妻烟初也”。
我摇了摇头“嗯,知你者,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烟初他从来都是乖巧听话的女子,说话亦懂得分寸。”
“是,妾身悉听教诲”我抬眸应答。
从此,我乖巧温顺。在他烦闷时会是一朵解语花,在他劳累时会是一杯安神茶,在外人面前,则是他最值得炫耀的妻。他说我越来越像烟初,越来越讨他喜欢了。我听后,心莫名其妙痛得几乎窒息。
烟初是从来不问政事商事的,而我略知一二,便为他出谋划策,助他平步青云。
我永远都无法忘记凌温王第一次见我的表情:惊讶、惊恐、颤抖,继而归于平静。宫修介与他耳语了几句,他的神色就变得安详起来,那笑意竟有几分惊喜甚至是不可抑制的狂喜。
我的孝顺邻里下人皆赞不绝口,凌温王威严冷漠的脸上渐浮笑意。
他确实老了,两鬓如霜,衰容遮掩了不避矢石锋謫的戾气。脸上的皱纹亦是日益繁复,对宫修介的信任度却是与日俱增。
月明星稀,淡月将清辉洒在窗棱前长廊上。偌大的宫府灯火通明,将这一片亭台楼阁映衬得愈发奢华。
舞动的风妖娆缠卷着院子里的藤蔓,自长廊里的朱红柱子一带而过。浓郁的花香混合着香醇的酒香在整个府中弥漫开来,令人心神俱醉。
我坐于菱花铜镜前,扑上胭脂,缓慢仔细地梳理着长发,将一串串珠玉璎珞坠于额前。我看了看镜中的女子:眉目如画,眼眸犹如莹雪般晶亮,只是盛满了冷漠倦怠之意,连眉宇间也染上了淡淡的哀愁。白皙肌肤在薄薄的绯红绫绡裙下若隐若现,是剥壳荔枝的晶莹色泽。
我抚了抚眉心,对着镜子微微一笑,只见镜中的女子朱唇微抿,无尽魅惑妖艳之意便自唇边荡漾开来。
等梳妆毕,我扯着长长的水袖,伸出手来拈了一些朱砂点于眉心,然后,戴上了绯红面纱。
闭了闭眼,一大颗泪自眼角滚落,沾湿了面纱的一角,但很快就被风干了,没留点痕迹。
这样妖娆艳丽的女子,不应该是我。
我提着裙裾,沿着奢华的长廊快速走过。无意间听到丫鬟小厮们在窃窃私语。
不知怎的,我放慢了脚步。
“我怎生也想不明白,她是我们的夫人么?失忆之后变化好大,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你也看出来了?”
“鬼才看不出来!以前夫人总是唯唯诺诺的,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很少出来,也极少和人说话,只偶尔和花鸟说说话。高兴了就绣绣花,不笑不躁,寂寞极了,看了都让人心疼。况且,虽有夫妻之名,公子很少来看夫人呢,夫人也几乎从不主动去找公子。他们见面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夫人嫁过来的时候,面色还红润些,唇角含笑,谁知不到半年整个人就瘦得皮包骨头,憔悴得不成样子……某天就莫名其妙失踪了……也不知在外面受了多少苦——想想她对雅儿真是好啊——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从没打骂过我。”
“哭什么呢你,现在夫人不是好好的么?夫人整天和公子在一起,说话淡定从容,和以前判若两人。这真是太奇怪了,你们说一个人可能变化这么大吗?是不是受了什么人的点化?”
“你们知道吗?那天她还对我笑了耶!真的是——咳咳……总之,她这样很好。”
“想什么呢你!夫人当然好了,还用你们多嘴?只有夫人才配得上咱们公子。”
“你们快看,今晚夫人美极了,像个蛊惑人心的小妖精——哎呦——你干嘛打我?”
“你的小命还想不想要了?竟敢对夫人如此无礼,应该说是美得像天女下凡一样。”
“嘘——”
“嘘——”
蛊惑人心?!我嘲讽的自言自语,要论蛊惑人心,天底下的人恐怕没有一个比得上宫修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