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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风尘初妆念哀伤 ...


  •   多少个日日夜夜,罗衣都在想象着他归来时的情景。她知道他一定会回来。在他离去之后她才明白,有一种思念叫做刻骨铭心,有一种爱恋叫做日久生情,有一句话叫做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等他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告诉他,自己不是爱他一点点,而是很深很深,那么他的笑容一定明亮而温暖。
      细细碎碎的冰晶迎着阳光闪闪发亮,银河岸站在碧绿的桃树下对罗衣笑,他的面容依旧是年轻而美好的,没有时光的印记。
      银河迎着罗衣走了过去。
      突然,罗衣停住了脚步,慢慢的警惕的朝他走过去,在离他一丈之遥的地方停住,她望着那张好看到虚幻的脸,坚决而冰冷地问:“你是谁?”
      “罗衣,我是银河岸啊,你怎么了?”
      罗衣的眼中闪出灼灼寒光:“你、到底是谁?”
      银河岸上前,眼眸乱闪着。罗衣步步后退:“说!你是谁?”
      银河岸是那么霸气那么骄傲,他只会伸开双臂等着她自己跑到他怀里,绝对不会上前迎接,他会唤他荆儿而不是罗衣。
      他的眼睛、他的表情从来都不会泄露他内心的真实想法,除非他是故意的!他从来不会那么明显的怔住来表示自己的惊讶。眼前的这个人绝对没有一丝他的影子,除了那张脸。
      感觉完全不对!!!
      银河岸看着罗衣哈哈一笑:“这张脸很完美,是不是?”
      “他在哪里?”
      “我是音沉啊,你不记得了吗?”
      罗衣依然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哦,或许你应该听说过一个擅长易颜之术的妖吧?”。
      罗衣依旧沉默不语。
      “那你还记得一个蓝衫女子吗?是你收留了她,她说你曾经给过他哥哥一碗甘甜的井水。”
      罗衣不为所动,眼神依旧冷冽。
      “哦,我忘记了,你早已不记得从前的事。”
      “银河岸在哪里?”
      “难道你还爱着他吗?我装扮穿着蓝色衣衫的女子照顾你你不记得,你竟然只记得他?当年我在这片桃林里游玩的时候你笑的那么美,将一碗甘甜的井水递予我,那情景是多么美妙啊。而银河岸却夺走了这一切!他值得你这么做吗?他只会伤害你。自始至终,你都没有正眼瞧过我一次,那种心痛你体会得到吗?”他步步紧逼,“难道你不是迷恋这张脸吗?”
      “他在哪里?说!”罗衣狠狠地凝视着他,她的心慌慌的。
      “哈哈......他不就在这里吗?”音沉指指自己,“我擅长易颜之术,能变成很多人的样子,可是——”
      他的目光变得愤恨起来,“无论我如何努力,也变不成他的样子”他摩挲着自己的脸,“这张脸太完美了,是不是?这几年我模仿他的声音、动作,模仿他的习惯,模仿他的一切!”
      他的眼中喷射出不甘的火焰,“而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够待在你身边,即使是变成了他,再也不是我自己我也不介意。你不喜欢我我也能忍受。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你能够轻易的认出我不是他?”
      “他、在、哪、里?”罗衣的声音凄凉冰冷,她有些眩晕。

      音沉轻轻嗤笑:“哪里?他死了!再精明的人也有糊涂的时候,他用尽计谋耍尽手段夺得了大权,何等的尊贵,何等的雄霸!然而,他为了让你多活一个月,仅仅是一个月,竟然来求我。一个妖王,或者说是一个曾经强大的神竟然来求我?!我才知道他的灵力快散尽了,现在只有我,只有我的摄魂术才可以续命一个月。天知道这是多么好的事情,多么无上的荣耀!他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振臂一呼万妖云集响应,名义上把权力给了我,你知不知道这就是一个幌子!而现在这些荣耀与权力都将属于我。我做梦都想不到这一天,既可以呼风唤雨,又可以得到你。”
      一阵风穿过桃林,树叶飒飒响了起来,仿佛觉察到了什么,罗衣猛然回头。
      阴暗的树影下,一个人静静地坐着,静得仿佛不存在,雪白干枯的头发半掩住了一张肌肉松弛苍老的脸。他那如松树皮一样干枯的双手无力的垂着,手背手指上是密密的细小的伤口,白衣上斑斑的血迹。
      罗衣很轻很慢的转过身,像是怕惊醒了什么似的,一点一点的朝前挪,她定定的看着那个人,看着他那不寻常的安静,看着他的面庞。忽然,她意识到了什么,不顾一切的向那个人跑去。罗衣止不住的颤抖,她直挺挺的立在他面前痴痴地看着他。
      她缓缓跪下来,抓起那只软绵绵的手紧紧地贴在自己脸上。静坐着的人猛然抬头,干裂的嘴唇上下翕合着,似乎想抽回自己的手,但那只手早已经绵绵无气力。他被剜去双眼后留下的空洞甚是骇人。
      温热的泪水,漫过他的指尖。
      罗衣看着面前的这个苍老狼狈的人,心疼无比。
      “我一直在等你,我知道信上写的都是气话,我不介意,真的。以后我再也不会惹你生气让你担心了。你发过誓的,你说你再也不会伤害我了,可是现在呢,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没有用的,他听不到了,我带他来就是想让你看看他现在的这副样子!”音沉好心提醒。
      “你总算是回来了,罗衣很开心,以后就由罗衣照顾你好不好?”罗衣一边说着一边探过身子抱住他的头,她轻轻地吻他雪白的发,剜去双眼后留下的空洞,肌肉松弛满是皱纹的脸干枯如松树皮的手,最后是那干裂的唇。
      至少,他是有感觉的。
      这样就够了。
      罗衣努力地想把他给拉起来,惊诧的发现他的背上是一片潮湿,她睁大了双眼跪着挪过去看:好几把闪着法术光芒的利刃插在他的背上,那些尖刀全都对准了一个位置——心脏。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感让她几乎站不住脚,罗衣用一种恨得几乎疯狂的眼神瞪向音沉。
      “是他心甘情愿的让我这么做的,这是我们的交易。人算不如天算,他的灵力估计只能够你汲取这一天了。”
      静静地。
      谁都没有再说话,那苍老的身躯在白光的照耀下化为一滩清水。

      漫长的等待后,希望之光降临,当罗衣做好准备去沐浴那重逢的喜悦时,看到的却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的死亡的过程。
      那个昔日充满活力的人苍老到不能动弹,在她的眼前慢慢的消失。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将她的心一点点的齿啮。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自己的心意,还没有来得及去感受一份感情,他就这样化成了一滩水,渗透到阴湿的地下。
      所有的等待都没有了任何意义。
      所有的希望都被绝望掩盖。世间最折磨人的事,莫过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所爱的人离去,再也不会在这世上存活。
      “你卑鄙无耻!”
      “相对于他来说,这叫卑鄙无耻?那你应该去问问当年他征服妖界时所用的计谋手段,那叫丧心病狂!”
      “是吗?”清清淡淡略带讥讽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银河岸斜斜倚在一棵桃树上。漆黑的眸子像是一滩化不开的浓墨,眉宇间是沉静淡然。唇微抿、略含丹,细细碎碎的冰晶在他的手指上跳跃出最欣喜的光芒。
      “乱世武力平定天下,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盛世仁义治江山,休养生息,安定民心,确实是丧心病狂——丧野心得民心,固病大愈,我不狂谁狂?”
      “不可能不可能.....”音沉摇着头后退。
      “怎么可能,你不是已经——”
      “死了?”他轻笑,“你认为呢,我和荆儿都很感激你。”
      “不——”他捂住头。
      “音沉,对不起,那段姻缘在你变成妖的那一刻就已经完结了。我指的是什么你一定明白。十年前她救过你,今日你救了她,扯平了。有些东西虽然不属于我,但是我必须去抢。对此我很抱歉。你要知道一个真正的男人,可以没貌、没权势、没地位,不可以没才没志,你要让别人看到你的强大之处,看到你的前途。如果你真的顾及从前那份感情的话,就应该希望她过得更好。这么多年了,也该放手了,你们再也不能回到最初的地方。命运的轨迹变了,你和她的都变了”
      “明明你就死了,我亲手——”
      “那只是一块冰。多亏了你的摄魂术,让我的魂魄可以脱离躯体进入那块冰里面,但是,我没有违约,每一丝痛楚与生不如死的奇痒我都感受的真真切切。算是任你处置了。”
      “你为什么不死?”
      “快了”银河岸一脸平静,“如果你还保持着当年为凡人之际时的那份气质的话,也不至于和那么多机会失之交臂。你就是野心太大。在妖界你的敌人不是我,而且只有自己努力得来的东西才有可能会长久,没有捷径。当时我把权力移交给你,你就应该怀疑了:一你不是我的心腹;二你的能力也不是最好的,根本驾驭不了妖界,最终结局也不会好。三处于中立的你当权后可以削弱党羽之争,当然我还存有私心,一直在补偿你。从一开始我就猜如果要破解诅咒,死的人一定是荆儿,她是凡人,太脆弱。那个叫沙与漠的神总是想置我于死地,所以他会好好的活着。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音沉仰天长笑。
      “我懂得剑术。”
      “废话少说!”
      “那你就试试。”
      银河岸一手揽护着罗衣,一手握紧冰剑迎击。那些交错的锋利如剑刃的黑亮光芒织成一张密密的网,银河岸只是护住周身,完全没有机会反击。
      那些黑亮的光芒耀的罗衣睁不开眼睛,只能被银河岸连带着闪躲。音沉见状出手更为狠辣迅疾,那种能够打败银河岸的优越感让他忘乎所以,招招想置他于死地。银河岸依旧不慌不的闪躲,这大大激怒了音沉,那些由术法幻化成的光芒更为密致,渐至于有些杂乱。银河岸这时用剑气悄悄地护住罗衣,然后猛地把她推了出去。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罗衣不由自主的叫了一声。
      音沉愣了愣,有一瞬间的惊诧,银河岸的行为向来就令人费解,想当年自己面对很有可能死的法术之间残酷的较量时。当时还是无名小卒的他却颇为冷静地说:“弱肉强食,一直都是这样。没有必要害怕。”
      就在这一瞬间,银河岸趁机腾空而起,剑尖割断了那黑亮的光芒,手上缠绕的冰晶不断变换着位置。
      罗衣在一旁只看见黑亮的光芒下有白色的冰晶在闪耀,忽而有许多持剑的银河岸围住音尘。分不清哪个是真的那个是虚幻的。他们各自持剑变换着招式。
      她只觉得眼花缭乱,她从未见过银河岸这般模样,即使是他与别人切磋剑术时也不曾这么认真过。
      那种千变万化的招式,那种不可一世的霸气,带有一股不顾一切的疯狂。仿若世间所有的东西都不存在,只有那些黑亮的光芒映在他的眼中。
      那些光芒渐渐地暗了下来,细密的汗珠以及惊惧的神色出现在音沉的脸上。突然一道凌厉的剑气划破长空自音尘背后直指他的心窝。音沉来不及反击。这绝对不是一把普通的剑,他刺下去的话——
      银河岸用剑尖抵住音沉,不进亦不退。那剑锋猛地一转,一股白色的光晕自剑身向四周扩散,震断了音沉的手筋。
      “你还是习惯于故意示弱,让别人掉以轻心,然后找机会奋起反击。我心服口服,要杀要刮随你。”
      “你走吧”银河岸的声音冷冷的、低低的,像是从往昔的栉风沐雨中历练出来的煊赫英气。
      树叶哗哗的响着,阳光透过绿绿的叶子洒照进来,五月的风柔柔软软的在桃林中萦回,将罗衣的心吹的胀鼓鼓的,似乎要飘飞起来。
      银河岸以剑拄地,对罗衣暖暖的笑,手却微微的颤抖:“你先回去,我随后就来。”
      待罗衣进了院子,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来,单膝跪在了地上,用剑支撑着自己。
      指缝间溢出了细细的血流,手颤抖的几乎握不住剑柄。睫毛上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那些被灵力隐住的伤口此时染红了雪白的衣衫。
      不、现在还不能死,还不是时候。阳光却将那睫毛上的冰耀成了七彩色,残酷的提醒着银河岸。
      刚才是谁在暗暗的帮助音沉,那股术法如此强大,如果不是他了解音沉,卖了一个破绽给他,今日输的必定是自己。以他的剑术,抵挡音沉的是绰绰有余的,是谁呢?这么准确的趁他之危来偷袭,又不想置他于死地。
      朦朦胧胧之中一个名字跳进他的脑海:“苏式未”。
      一位男子面如冠玉,头上戴着一顶玉扇,手执一柄折扇,嘴角沁出了复杂的笑意。
      ******
      银河岸带着惊惧醒来,眼前是薄薄的纱帐。
      罗衣坐在床沿上凝视着他。看到他醒来她黯淡的眼神亮了一下,转身端起金兽香炉走了出去.
      银河的睫毛上依旧是厚厚的一层冰,眼眸却是漆黑莹亮的,奇异的香味令他不自觉皱了皱眉头,随即又舒展开来,恍恍惚惚之中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浑身又酸又疼,软绵绵使不上一点力气。
      “你燃的是什么香?”
      “你太累了,我去给你倒杯茶。”
      银河岸接过温热的茶盏,顺手用袖子挡住了罗衣的视线,他看也不看茶盏中刚结的一层薄冰就一饮而尽。细碎的冰渣被他悄悄含化。
      罗衣接过杯子,用巾帕替他擦了擦唇角:“你等一会儿,我去把菜热下。”
      ,银河岸点了点头。一副疲惫至极的样子。
      罗衣打开一个小小的纸包,将里面的白色粉末尽数抖到茶盏里,浅碧色的液体一圈圈的荡漾开来。
      “你多少吃一点”
      “你亲手做的,我当然要吃,”说着他提起木箸,手却是不听使唤的抖个不停。银河岸的眸光一转,眼中升腾起了迷蒙的雾气,冰层冻结了他的瞳孔又一层层碎裂开来,“你喂我”。
      “好”

      饭毕。
      “起来走走好不好,你已经昏睡了好几天了。”罗衣说着就要去扶他起来,却被他避开了:“我自己来。”。
      银河岸站起来朝门口走去,极其虚弱的他无意间碰到了木桌,他连忙缩回了手,只见那桌上的粥迅速结了一层冰。
      小池边沿。
      一弯干净澄澈的水。
      几株垂柳将婀娜的身姿扭断在那空灵的水中,微风掀起细细的涟漪,吹皱了池水薄薄的纱衣,它竟像是一个曼妙的人儿,浓妆淡抹总相宜。
      银河岸坐着,虚弱的样子并不掩绝美的容颜。
      “银河岸,我喜欢上了别人,怎么办?”
      银河岸没有说话。他的周身微微泛着亮白的光,眼睛微眯着,唇角微微上扬。他转过头去看了看罗衣的后背“他叫什么名字?对你好不好?”
      “好。”
      “嗯。”他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
      “他叫苏式未,苏式未!!!”
      银河岸的笑容变得僵硬起来,罗衣背对着他,他不用再掩饰自己的恐惧。那长而密的睫毛上结了一层晶亮的冰,略微苍白的唇微微抖着,眼底是凌厉的光芒。
      她说他叫苏式未啊。
      终于不用再硬撑了,他只不过是想要个安定平淡的生活,到最后却只能沉睡在不周山之巅,做一具冰冷的尸体,再也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苏式未,他终于重生了,真好!
      苏式未可以救她。自己对她没用了么?
      ******
      【“阿未,只要你能好起来,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咳咳,要是我要你的命呢,你肯给么?银河岸”
      “那就拿去,只要你喜欢的东西,我都不会和你争。”
      “我喜欢的东西都被你拿去了——你根本不用争。”
      “那好,阿未,我拥有的全部都给你。”
      “你说的,只要我好起来,无论我喜欢什么,你都会让给我,不和我争。”
      “嗯”】

      ******
      银河岸抬起右手,冰蓝色的法术光芒氤氲在指尖。那些缠绕在修长白皙的手指上的细碎冰晶便闪耀起来,似是谁最欢快的笑颜。
      他整个人散发着妖异邪魅之息,眼里的流光却似这五月的池水一般晶亮明润,微微勾起的嘴唇藏着无限的魅惑,他的睫毛轻轻地颤着,那层冰也映着阳光变幻着光芒。他轻轻拈着一朵若耶花,一朵冰做的精致绝美至极的若耶花。垂下眼帘看了看手中,长长的睫毛扇动着:“那我死了,就不会缠着你了,你会不会开心呢?!”
      他的声音慵懒邪魅,透着一股令人发怵的邪气“会的,你真的会很开心呢!”如风铃摇响搬悦耳的笑声摇响起来,“因为你喜欢的是苏式未啊!”
      “怎么,不习惯我这个样子?”他略侧了一下头,并不看罗衣。只是把玩着手里的手里的冰花,一抹玩味的笑意停在唇角。
      罗衣说不出话来。
      “袖子里的匕首一定很凉吧,有勇气在香炉和饭菜里下毒,没勇气杀我?”银河岸的声音温温软软的,有点戏谑宠溺,“来啊”他指指自己的心窝,“朝这里刺下去,你这个样子,我会很心疼呢;你朝这里刺下去,我就不会心疼了。”
      罗衣忽然觉得手脚都软绵绵的,力气都被抽尽了,筋骨都酥软了。这是哪里来的霸气?狂傲而不可一世。只是这么深的心机下,他的眼里为什么还是一片如天空般澄澈的纯净与淡然?这几乎不可能,他到底是何许人物,温和淡雅下的外表下涌动着的是什么?这一切怎么那么遥远陌生,陌生到令她有一丝久违的莫名的熟悉与兴奋。
      “反正,你们都不希望我活着,最近你对我可是前所未有的体贴温柔呢,死在你手里都不觉得遗憾。”
      “杀了我吧。”
      “杀了你?我怎么舍得杀了你,我费了那么大的代价才延续了你的命。”银河岸用眼角的余光兴趣盎然瞥了她一眼,手指漫不经心地一勾,飞舞的桃花蜂拥而至。
      他握紧手指将它们碾碎,粘粘的汁液沾在了他的手上。“看啊,只要我勾勾手指,就有数不尽的桃花投怀送抱。你算什么啊?杀了你,我只觉得弄脏了我的手呢。”
      阳光将他笼罩在一片神圣的光晕里,这样流光溢彩的光泽炫的罗衣睁不开眼睛。
      “可是你没有资格让我动手。”他淡淡的声音有说不出的寒意与残忍。
      银河岸上前两步,苍白有力的手指紧扣住罗衣的下巴,冰凉的指尖顺着她脸部的轮廓怜惜般滑下来,嘴角亦适时上扬起一弯优雅的弧度。
      他细细端详她姣好而透着灵气的面容:“有了灵气的你,真是美极了!”
      银河岸将脸慢慢的凑近罗衣,在快要触碰到她的唇时突然停止不动,只是怔怔的看着她,然后带着几丝玩味的神色笑的愈发诡异起来,
      “我们家的罗衣长大了,嗯,变得轻浮了,难道你就不会拒绝么?即使是一个你不喜欢的人吻你,你也不会拒绝的,是不是?不知道阿未吻你的时候你是不是也是这样镇定冷漠呢,还是红透了脸娇羞的闭上眼睛?”
      银河岸用手背来回的蹭她粉嫩的面颊,手不自觉的抚上了她耳垂后的那经年的伤疤,它不知被谁用利器乱划过,早已辨不出最初的月牙形。
      他微不可察的叹息,连这唯一的记号也要消弭掉么?
      他的手微微的颤抖,深邃的眼眸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银河岸握紧了手指,泛青的指骨发出了磕磕啪啪的响声。
      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那冰迅速的融化为一汪水映出了他犀利而冰冷的光芒直接冻结了罗衣的心底。
      罗衣见状悄悄的退后,“太晚、来不及了”低低的声音自银河岸的唇角逸出,一瞬间浓烈的压抑的气息将罗衣包围,这样浓烈霸道的气息几乎要将她淹没,一抹苦涩而熨帖的味道自舌尖蔓延开来,许久。
      银河岸不动声色的退到池子边缘,扯过罗衣用的绢帕狠狠地来回的擦拭自己的嘴唇,一双眼睛却是直勾勾的盯着她,满是不屑与鄙夷,嘲讽氤氲在唇角。像是一个餍足的人盯着一桌残羹剩饭一样。
      银河岸把巾帕在罗衣面前一晃,它立即变成了细长的条状随风飘散
      “我要杀你,易如反掌,可是——”他皱了没笑,“不舍得,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他低下头来看手指间的若耶花,嘴角噙着优雅的笑意。
      该恨谁呢?恨谁都舍不得,不如就恨自己吧。
      当年的你仅仅是无意之中对我下迷药就愧疚到不能自已,如今你温柔地劝我吃饭,我宁愿让你亲手把毒药喂给我吃。你的神情却是我想不到的释然与乐意。

      这样,我好开心呢,至少我感受到了久违的虚假的类似回忆中温暖的东西。
      慢慢的,他抬起眼帘,睫毛上的冰层又缤纷繁杂起来,眼里的光芒像是刚出海的星星一般璀璨迷人,阳光洒进眼中,闪烁成了点点星光,他慢慢的将右手伸向罗衣,声音低沉而温柔:“荆儿,你最喜欢的若耶花,来,送给你。”
      他笑得像是冥界最妖媚的曼珠沙华,精致的若耶花被他拈在修长白皙的指间,指上缠绕的细细碎碎的冰晶亦欢呼跳跃起来,似在表达着世间最大的欣喜。
      他的右手朝着罗衣伸着。
      罗衣慢慢的伸出手去接那朵若耶花,她的手不住的抖,胳膊是那么沉,她几乎都抬不起来。
      这个动作是那么的艰难,那么缓慢,似乎要耗尽罗衣一生的力气才可以完成。
      她的指尖慢慢的接近他的指尖,她的眼中是那朵精致的若耶花,她从来没见过那么美那么纯洁的花,他眼中是她慢慢靠近的指尖。
      当她的指尖刚要触到他时,他却向后仰去,那一霎那,罗衣脑中闪过一些杂乱的画面:他用丝绢仔仔细细的一点一点的狠狠的擦拭他的手指的样子,似乎要维护他的自尊。
      他一直一直的向后仰,唇角是绝美的笑,眼中映出罗衣惊恐的表情。
      罗衣快步上前,想抓住他的手,他却直直的向后仰,魅惑的气息依旧凝于眉宇之间,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嘴角是一抹安静的诡异的笑,仿佛得到了解脱。
      漫天的桃花疯狂的飞扬起来,忽起的风鼓起了罗衣那石榴红的衣衫,发丝乱舞,所有的悲凉一阵一阵的刮磨着罗衣的脸庞。
      咚的一声,巨大的水花被溅起,银河岸在罗衣的视线中直直的沉入池底,像是坠入了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深渊。
      寒气一点一点的漫延,池中开始氤氲起蒙蒙的白雾,晶亮的冰自银河岸所在的位置向四周侵蚀,渐至于将整池清水冻结成一个巨大的冰棺。
      赤橙黄绿青蓝紫,七彩的光芒穿梭交织于这纯净的冰棺之中,随着阳光的移动不断的流转。
      银河岸躺于冰棺的最底处,一动不动,不再食人间烟火,不再受凡世的纠缠。
      在这晶莹剔透的冰棺中,他绝美纯净的面庞泛着微微的亮光。
      透亮的冰棺中,一朵倾国倾城的雪莲安静的沉睡,似乎只要轻轻一唤,他就会醒来。
      沉睡中的他凝着诡异而干净的笑,隐隐约约露着一种王者之息,那种霸气与那种极美的容颜极不相称。然而,那种霸气是如此的具有威慑力,使人不能忽略它的存在。
      这样的他,对现在的罗衣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一个人。
      怎么和他解释,自从他走后她便日日带着一把匕首,他不在身边,她不得不这样。
      池子上方白蒙蒙的寒气不断萦绕,模糊了罗衣的视线。一直以为他是干净清爽的人,如那些安定平淡的日子一样美好。
      可是在冰棺里的他,笑得诡异而妖娆。这时候才明白权倾天下、振臂一呼万人应的王者不是一个遥远的传说。他就在这里静静的安眠,洗净了尘世的铅华,戴上了王者的光环。
      这样的他,离罗衣,离熙熙攘攘的凡世很远,隔着一段可望而不可及的距离。
      或许,这本来就是一段意料之外的孽缘,在烈烈的命运红莲焰火里,只有他在做极不明智的挣扎。弱水三千,他不曾取一瓢,只争那自己心仪的一滴。纵是逆天而行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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