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水穷处》清灯&沐鱼

10、第十章

　　屋外天已渐明，云小蛮只觉得屋内闷得透不过气，擦拭了泪痕，换了一身浅紫色提花襦裙，推得门出来。院子里薄雾迷蒙，加上天才微明，朦朦胧胧，恍惚间，云小蛮竟不知身处何处，那熟悉的人影仿佛又在眼前。

　　那一年云小蛮初嫁青城山，栾青云怕她山中无聊，又顾及她思家之情，知她相府千金从小锦衣玉食，各种珍宝稀奇玩意也看多了，并不稀罕，但是山中美景未必亲临过。于是便带云小蛮来了山顶别院欣赏初冬日出美景。

　　“小蛮，快看！”云小蛮朝着栾青云所指方向望去，只见四面浓雾环绕的山色中已有霞光透出，缓缓向天边蔓延，突然间旭日露脸，瞬间霞光万道，红满东方，绚丽夺目。云小蛮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都不知栾青云是何时从身后环住了她，直到他在她耳畔亲昵软语道：“小蛮，我的爱妻，我愿与你执手共踏山河，红尘相依，长相守永不分离！”

　　情深如此，她如何能弃！

　　“娘，你看，起雾了！我能出去玩么？”孩童的稚嫩之声传来，云小蛮寻声看去，竟是西厢房传来的。

　　只见半开了一扇门，一个小脑袋正从里面探出来，二人视线相撞，那孩童也是吃了一惊，喊了一声“娘”赶忙缩了回去。

　　云小蛮心内也疑惑，昨日来得匆忙，竟没发觉这里还有其他人！

　　“吱嘎”一声，那半开的门打开了，出来一位身着墨绿色襦裙的女子，女子脸上原是带了温婉的笑容，正待开口说话时，视线对上云小蛮的脸，却突然慌乱地低下了头，只听她低声说道：“小儿顽劣，打扰夫人了。”

　　云小蛮心中疑惑更深，淡淡“嗯”了一声，那女子见云小蛮没说话，欠了欠身又转身回了房间。云小蛮隐隐约约听到里面传来孩子的哭闹声，想来是那女子不同孩童出来玩耍。

　　正在这时，轻烟从外面进来，看到云小蛮已经起来了赶紧加快了脚步。

　　“我寻思着郡主这几日来车马劳顿，怕打扰您休息，因此晚了些。”说话间轻烟已到了云小蛮跟前：“初冬就是这晨雾恼人，郡主快些进屋吧，外头湿气重。”

　　“早上起来，听得外头似乎有孩童之声。”镜前落座，云小蛮似有意无意地说道。

　　轻烟手上忙碌着为云小蛮梳洗打扮，道：“郡主说的应该是西厢房秋娘子的儿子岫儿。”

　　“哦？昨儿来得匆忙倒未发现西厢房有住人，也未去打招呼，倒是失礼了。”看着轻烟熟练地为自己挽了一个随云髻，忆起从前晨起栾青云最爱为她画眉。那时，栾青云总爱夸她双眉又细又弯，比那柳叶儿还要飘逸好看。

　　“小蛮，吾之何其有幸，能为卿一世画眉！”栾青云将她揽在自己怀里，青丝散落，缠绕一起，云小蛮双颊晕红伏在栾青云胸口，感谢上苍让自己得如此夫婿，只愿岁月一直静好，良人身侧常伴，此生无憾！

　　“昨儿是秋娘子带了岫儿找卢大夫去了，酉时才回来，秋娘子为人谦逊，故而郡主未察觉。”说话间轻烟已将镶玉的蝶恋花金不摇插入发髻中，一脸崇拜之色道：“郡主长得可真是好看！”

　　云小蛮不以为意，哦了一声又问道：“岫儿身体不适么？”

　　“这倒是不知，我先前并不在这，只是郡主来了才被刘管家挑了过来的，我也是刚才过来时碰到张二哥跟我说起才知道的。”说话间轻烟脸上难掩激动之色，心里暗自感叹自己走了大运，郡主不仅好看人也随和还没主子架势，虽然她只是一个地位卑贱的丫鬟下人，但是能伺候郡主这样的主子是她第二心愿，当然，她的第一心愿是嫁给姨母家的柳大哥。

　　“张二哥是谁？”虽然只有短短半日的接触，但是对于轻烟这个丫头云小蛮还是喜欢的。

　　轻烟一面整理云小蛮的衣服一面道：“张二哥是我同乡大哥，他是府里的车夫，就是他送秋娘子他们去得医馆。”说话间轻烟抬起头来一脸的惋惜，“岫儿小小年纪就身患怪疾，听说他每月都得去卢大夫那里泡两次药浴，否则全身就奇痒无比，难以忍受！”

　　全身奇痒无比又须每月定期药浴，云小蛮心中一惊，疑惑更深。虽说她并不精通医术，但是因为柯先生的缘故，她也曾经涉猎过各种医书，只因自己少时顽劣，不好钻研，加上云相也不喜她一个女子习这些，因此也就荒废了。但是岫儿的这些症状，让云小蛮禁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嗦。

　　九毒溃命散，这是一种剧毒无比的毒药，由九种剧毒无比的毒虫和毒花熬制九天九夜，直至毒虫和毒花都化为毒汁。每次发病全身奇痒无比，挠之即起浓包，不出三日必定全身溃烂至死！世间毒药大都有与之相克的解药，而九毒溃命散中毒者终生无法治愈，只能靠药物延缓发作的时间直到最后发作死于全身溃烂，死相十分可怖！

　　“郡主是觉得冷么？”轻烟不知内情，以为云小蛮在外面受了寒气，“一会我让厨房煮碗红糖姜汤过来，郡主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

　　云小蛮这才发现镜中的自己脸色煞白，身子都还在微微颤抖。

　　说话间，静娘端了一碗药膳进来，瞬间满屋子的药味弥漫开来。云小蛮这才记起这药膳还是柯先生分别前写了方子交给静娘的，还特地嘱咐到了天启安顿之后务必每日食用。柯先生对自己的帮助与照顾，让云小蛮不胜感激。

　　“轻烟，厨房还炖着郡主的燕窝，你去看着下。”静娘道。

　　轻烟单纯，也不多想，看着镜中妆成的云小蛮又是一阵崇拜后开开心心地出去了。

　　“小姐，西厢房那边……”轻烟一走，静娘忙轻声道。

　　“静娘，我已知晓，”静娘还未说完，云小蛮打断道，“太子做事向来稳重，我现在的处境，他绝不会无缘无故安排一对不相干的母子与我同住一个院子。那对母子肯定与我有关联，但我确信我不识得他们。”

　　“我过来时与那女子刚好打了个照面，她见了我赶忙低头匆匆过去了，但是，从她看我的眼神，我总觉得她是识得我的，而且，我也觉得她似曾在某个地方见过！”静娘双眉都拧在一起了，却也还是想不起究竟是何时在何地见过这女子。

　　云小蛮默默地点头，思忖着：“早上那会她见我时我便觉得奇怪，她那反应像是识得我的，而且，这院子里人人都只呼我郡主，单单她却喊我夫人。”

　　“小姐，他们莫不是青城山来的？”说到青城山三字时，静娘不觉压低了声音。

　　云小蛮摇了摇头：“若是青城山的，按那小孩的年纪早该进私塾，但是我却从未在那见过他。”

　　栾家从舜朝建朝后便在青城山开山建城，到现在已有一百多年。因为青城山风景秀丽、风光独特，又物产丰饶，栾家在这里几代繁衍已成一大家族。又因建城山中下山不便，便在城中建了一个私塾，凡是城中孩子，不论是否为栾家子弟，都聚在此处学习。云小蛮因多年未得子，加上她从小跟顾西江和宫琤混性子多少有点孩子气，便经常去私塾与那些孩童玩耍或带果点给他们，因此，私塾的孩子们都与她混的挺熟。虽说她不敢说能喊出每个孩子的名字，但是，至少私塾里的孩子没有她不识得的。

　　“如此一来，只能请顾先生查下为好！”静娘叹气道。

　　“也只能如此了。”取下头上的蝶恋花金不摇，换上一根素色发簪，云小蛮亦是长叹一声。

　　说话间外头传来敲门身，声音传来却是刘管家：“郡主，可还习惯？”

　　静娘赶紧开门，道：“有劳刘管家了！”

　　刘管家捋了捋胡须，对静娘虚弯了下腰，进得门来向云小蛮行了礼问候后道：“太子让人来传话今儿晚点会过来，请郡主宽心，一切待他来再说。”云小蛮心知这说的应该是西厢房的事，便不多问了，只吩咐了刘管家帮忙备置一些祭祀用品。刘管家也是个通透之人，并不多问，又寒暄了几句这才退下。

　　用完药膳云小蛮心里终究还是放不下，索性起身出门去找顾西江，想到如今天下之大，她能信任和依赖的也就静娘与顾西江了，心中又是不免一阵唏嘘。

　　云小蛮进来时，顾西江正满脸焦虑地在拆阅着手中的信，那不是一封普通的信，因为云小蛮清楚地看到了信封上因着的那个标记，一把黑色的骷髅头斧头，仅管云小蛮并不清楚这标记代表了什么。

　　顾西江看到云小蛮进来，匆匆忙忙把信塞进了自己的袖袋，脸上焦虑之色未减。

　　“小蛮，我恐怕得离开几日了。”说这句话的时候顾西江一直远远地望着窗外，脸上更多了一层担忧。

　　云小蛮一时未反应过来，怔在了原地，这些日子以来她唯一能依靠的也就顾西江，不，也许更确切的说，这些年来，顾西江一直都是她仅有的几个依靠之一！虽然这些年来，因为栾青云的缘故，她一直从心底里不愿意去想也不愿去承认这件事，但是，此刻，当顾西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要瘫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