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玉》言梦叶

18、十八、归

　　人归落雁后，思发在花前。
　　——薛道衡《人日思归》

　　头脑的空白，令她浑身发冷。

　　眼前的人影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她抱住自己的头，痛苦地向后退去。

　　无数声音从她耳边掠过，让她不知所措地停下脚步。

　　她是谁？她到底是谁……

　　“真央！”

　　不！不！她不是真央！她是雁梦霞！

　　“真央！”

　　住口！不要再喊这个名字了！她不是！

　　“真央！”

　　“不要！！！！！！！！！”

　　一声尖叫之后，见到李玉华的她竟晕厥了过去。幸得假扮成孟晓的侍卫接住了她柔软无骨的身子。

　　“谁！”

　　玄圣雷见有人当着爷的面，抱住雁梦霞要带走她时，不由地冷声质问孟晓。

　　而两侧的属下也迅速将那个侍卫打扮的人，与雁梦霞团团围住。

　　这时李玉华却开口了：“别伤了她。”接着他以眼神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孟晓防备地护住雁梦霞，直盯住一步一步朝他们走来的李玉华。

　　这个男人，有着清俊的容貌，浑身散发着清冷的气质，好似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

　　然而就在对方快要走到他们身前时，怀里的雁梦霞缓缓睁开了眼睛。

　　“孟晓？”好在她还认得他！

　　“雁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带走你的！”会在这时候贸然出手，是因为形势由不得他作主。当雁梦霞见到那个坐在上位的男人时，竟会发出如此痛苦的声音。难道…孟晓不由地猜测，或许她的噩梦，就是那个男人。

　　“什么雁姑娘？我是真央。”她挣扎着要从孟晓的怀里起来，但她的动作突然顿住，在她看到自己的面前，站着的那个人时。

　　怎么可能忘记……化成灰她也认得这个人！让她恨之入骨的人！！！

　　“李玉华！”她推开孟晓，踉跄着站直，她傲然地昂起头，睨视着李玉华。她绝不要在这个人的面前有一丝一毫的软弱！绝不！

　　“真央？”比起李玉华，孟晓的表情更为惊讶，属于真央的意识回来了吗？

　　而她的视线却始终没有从李玉华的身上移开过，灼热的眼神，似要将他看穿一般。为什么？这个人还能表现得风轻云淡！难道他不知道，现在的她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么！

　　她瞥到孟晓腰间的佩刀，想也没想地抽出，便举刀冲向李玉华。她一定要杀了他！

　　“爷！快！拦住她！”出声的是玄圣雷。

　　但现在哪怕她会被万箭穿心，她也要先杀了李玉华！

　　刀还未碰到他的心口，就被轻而易举地以双指夹住了，他微笑地注视着她恼羞成怒的小脸，轻叹道：“这火暴脾气，果然是一直都没变。”

　　“什么？”抽不回刀的她，只能拿眼瞪住他。

　　往身前一带，夺下她的刀，顺势将她揽入怀中，他嗅着她的发香。

　　感觉就是这么神奇的东西。这具身体明明就是雁梦霞的，但他却像是知道里面装的并不是雁梦霞的灵魂。他不讶异，一点也不讶异她的出现。

　　“真央…”他低低呼唤她的名字，伸手探进她的外衫里，按住她受过伤的腹部。

　　疼痛让她皱起眉头，她想挣扎着逃离，奈何双手都被他反剪扣在背后。现在的她，简直就是送入虎口的羔羊。她暗骂自己的冲动，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所有的理智都灰飞烟灭。她的脑中只剩下一个讯息，那就是杀死这个人！

　　李玉华一手制住她的双手，一手抚摸着她腹部的伤口，几近着迷地说：“和我当年伤你的地方一样…这也是命运么？”

　　“命运？”她不由地发出冷笑，“怎么？你还打算杀我第三次吗？”

　　“我原是不相信的。”李玉华喃喃地说，按着她伤口的力道也慢慢加重，“这世界上，真的有转世之说吗？你记得前世全部的记忆？”

　　“记得！”忍住疼痛，她咬牙道，“你给我的那一刀，你送我的每一句，我都不曾忘记！”

　　“不会忘记我是吗？”她恨他这件事，竟让他非常开心。如果眼前的人真是她的转世，那么他是不是已经在她的灵魂深处烙下印记？

　　“真央！小心！”孟晓拾起掉落的刀，向李玉华砍去。

　　李玉华不躲也不闪，只是将怀里的她推向孟晓。一个重心不稳，她向后倒去，收回攻势的孟晓勉强接住她。

　　那个男人似乎料定了他不会伤害她。孟晓喷出一口热血，滴落在她素白的衣裳上。

　　“孟晓？”她扶住孟晓，“你先走吧！”现在只怕再呆下去，他们都要死。

　　“不，我说过。”孟晓紧紧扣住她的身子，“我们要一起走！”

　　“真是感人至深。”李玉华微微皱眉，在他面前相拥的两个人…非常刺眼。拍拍掌，他的嘴角流泻出一丝讽刺的笑意，“暗影门是你们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么？”

　　他似乎乐于见得她做着垂死挣扎。

　　“不过。”话锋一转，李玉华勾起令人费解的浅笑，“今儿我就放你们走。”

　　“爷？”一旁的玄圣雷按捺不住了，他不懂爷为何要放过他们。

　　“圣雷，让他们走。”李玉华淡淡道，看也不看玄圣雷，他只是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他放他们走？

　　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她随即又警戒起来。这该不是他的另一个阴谋？！

　　“走吧！真央！”也顾不得是真是假，孟晓拽住她的手臂，就往门外疾速奔去。因为李玉华的命令，两侧黑压压的侍卫纷纷让出一条道给他们。

　　她回过头，撞进他幽深的黑眸里。

　　他还在看着她…为什么？

　　容不得她思考，孟晓带着她迅速离开暗影门。

　　李玉华的身影也在那重新合上的门后，被彻底断绝了。

　　“爷？”玄圣雷始终不明白李玉华的做法，“那个女人想杀你。”本来要将那个女人献给爷，但事情不仅中途出了岔子，而且是大岔子。回头，他定要找季水烟那个该死的女人好好算这笔帐！

　　李玉华气定神闲地回到上座，捧起一杯茶，轻轻啜了一口，才慢道：“我知道她想杀我。”

　　“那您放走他们，岂不是放虎归山？”这才是最让玄圣雷不解的地方。

　　搁下茶杯，李玉华莞尔一笑：“你觉得她杀得了我？”

　　“当然不可能。”要行刺爷，他玄圣雷第一个不允许！

　　“这就对了。”李玉华上扬唇角，“我只是想看看。”

　　想看看她能成长什么样子。

　　无聊的人，无聊的事，无聊的后半辈子。或许，唯有她，能带给他一点乐趣。

　　“转世…是吗？”李玉华喃喃自语道，“人真的有转世么？”

　　“爷。”玄圣雷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李玉华的侧脸。

　　“回府。”大袖一挥，李玉华站起身。

　　这一切，都要改变了吧，神乐真央……

　　古府。

　　古驰君坐在太师椅上，听着属下的汇报。

　　“老爷，少爷最近都在调查几年前归叶宗灭门一案。他囚禁在府中的女子，恐怕就是归叶宗掌门的独女。我们是不是……”

　　“呀，是不是打扰你们了？”一个娇俏的女声突然插了进来，打断了属下的汇报。循声望去，就见一个神态魅惑的美丽女子出现在大厅之中。

　　“什么人！”属下们大惊失色，这个女人来得太过突兀，他们谁都没有发现她的到来。这是身为下属的失职。

　　不过古驰君倒没有他们的紧张，反而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都下去。

　　“你怎么来了？”古驰君如炬的眼光，直直盯住这女子，“我想，现在还不到交换结果的时候吧？”

　　“古老不必担心，水烟只是顺道来访。”这女子，不，季水烟不卑不亢地笑道，“而且听说，归叶宗的传人现在正在您的府上。”

　　“这是哪里的传言，老朽怎么不知道。”古驰君不慌不乱地说，“水烟姑娘怕是又听信了什么江湖传闻了吧。”

　　“也许。”季水烟也不拆穿这只老狐狸，毕竟她和他只是互相利用，“归叶宗的武学秘籍，吸引了太多人，当然也包括我。所以偶尔出现判断失误的时候，还望古老莫要见怪。”

　　古驰君笑了笑：“堂堂凤阴流的现任当家，也会觊觎起一个早被灭了门的武学流派么？”

　　“水烟想要的自然不止一本武功秘籍。”季水烟若有所思地看着古驰君，道，“只是听说归叶宗的掌门人曾与当朝寿王私交甚好。寿王与其妻真央公主死后，寿王宫里的大批财宝都不翼而飞。有人便谣传说，寿王是知道自己即将被害，于是秘密转移了这笔财富，而帮助他转移的人正是归叶宗的掌门夏一忍。”

　　“原来水烟姑娘也免不了俗，想要得到财宝啊。”古驰君的脸上依旧平静无波，似乎对她的话无动于衷。

　　“财宝？谁会嫌自己的钱多呢？再说……”季水烟顿了片刻，道，“听说这宝物中，有一块刻印着南国龙脉所在的水晶石。得此宝物，便可得到天下。”

　　古驰君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么说来，水烟姑娘感兴趣的是这天下？”

　　闻言，季水烟摇了摇头：“不，水烟只想要一个男人的心。”

　　“哦？无情无欲的凤阴圣女，也会有男女情爱。”这倒令他好奇了。

　　“是啊。”季水烟站定，迎向古驰君探究的目光，“如果他想要天下，水烟就会助他得到天下。”

　　“老朽可否有幸得知那名男子是？”

　　面对古驰君的问题，季水烟但笑不语。

　　随后便福了福身告辞，像一阵风般离去，犹同她来时。

　　极乐岛。

　　一只信鸽飞至窗前。

　　斯文俊尔的男子，伸手捉住了这只信鸽。

　　他取下鸽子腿上的信，打开，上头仅仅写了短短的一句话。

　　“一切尽在掌握。”

　　信的落款是“水烟”二字。

　　男子露出微笑，刚把信鸽放走，就听到背后传来女人娇嗔的嗓音。

　　“蒋少侠，你还不歇下么？”季菲云婀娜多姿地走近他。

　　“蒋某望着月色，便想起了季小姐……”

　　朦胧的月光温柔地倾泻而下，拥抱住窗前的俊男美女。

　　而那只信鸽，也渐渐飞远，归向它原本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