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玉》言梦叶

15、十五、云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李之仪《卜算子》

　　雁儿…我的乖雁儿……

　　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发丝。

　　不要……

　　可怖的棍棒撕裂着她的身与心。

　　好痛…不要！放过她吧！！！

　　“好痛！”她泪流满面地从噩梦中惊醒。

　　“怎么了？伤口痛？”守夜的孟晓急忙走到她身边，弯下腰想要察看。

　　打掉他的手，她抗拒地抱住自己不断颤抖的双肩：“别碰我！”

　　“……”孟晓收回手，担心地望着抽泣的她。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吸了吸鼻子道：“抱歉…孟公子，我只是发了噩梦。没事的…”

　　“一个噩梦就把你吓成这样！”被吵醒的季传静嫌恶道，“至于哭哭啼啼的么？”

　　“婆婆！”孟晓阻止季传静说下去，他是知道的，当她还是真央的时候，有几个晚上也会发噩梦。分不清自己是谁，在梦里不停地喊着一个男人…那个人或许就是真央，和她共同的梦魇。

　　“啧。”季传静甚感不悦地别过脸。这个小蹄子，那日在谷中便好似看透一切，执意要报复什么。那一刻，他确实被她震到。只是这在江湖上走，谁身上没有一段过往，一段仇恨？好比他和孟晓，怕到死的那天也摆脱不了武林盟那伙人的纠缠。

　　见雁梦霞稳定下情绪，逐渐沉入梦乡。孟晓才走到季传静的身边，坐下。

　　篝火熊熊燃烧着，好半天，孟晓开口打破沉默。

　　“我们要去哪儿？”

　　季传静瞥了他一眼：“这可不像你会问的问题，我们能去哪儿？”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和以前不一样，他们现在身边还带着她。

　　“你认为武林盟的人会轻易放过我们？”季传静拾起树枝戳了戳火堆，静谧的树林里只有“噼里啪啦”的木头烧裂声，“没烧尽全部，这场火就不会停。”

　　孟晓沉默不语，握紧的双拳泄露了他的情绪。

　　“孟儿，他们当初没有放过归叶宗，今日也不可能放过你。”季传静扔开树枝，转向孟晓正色道，“若不是他们忌惮江湖舆论，早就用抢的，而不是选择暗杀！”

　　“我知道。”孟晓闭眼，痛心道，“我都知道，婆婆，不要再说了。”

　　“你知道就好。”季传静拿眼瞅了瞅睡得酣甜的雁梦霞，美丽的小脸蛋上还挂着几滴泪珠，“女人是祸水。你师父不明白，你也不明白么？”

　　“师父他…”想到自己的师父，孟晓心中更是一阵苦闷。没办法忘记那一夜，师父一掌将他推出火海。昏迷前，婆婆的脸出现在他的头顶上方。

　　婆婆救了他，让他逃过那些贼人的利刃。

　　但他的师父，他的同门师兄，统统都葬身火海。

　　背叛他们的人不是谁，正是师父深爱着的师娘！

　　“孟儿，若你想通了，就别把那个小蹄子再带上。”季传静放柔语气，低劝道，“你也不敢保证她会不会和你的师娘一样，为了荣华富贵又或是其他男人，就可以出卖你。”

　　女人…不值得被信任。

　　极乐岛。

　　喷泉的水缓缓溢出，经过一道道沟渠流经庭院中央。

　　庭院的四周是林立的亭阁，横向的大厅，由精致的回廊相连。每一根柱子上都刻满玲珑剔透的浮雕和圆雕。大厅坐北朝南，东西两侧分别有隐秘的走道，方便仆人出入。

　　一个模样年青的男子，站在一根柱子前，手握着一面西洋镜，似在认真地观察着柱子上的雕刻。

　　背后传来了脚步声，男子有些不舍地把目光从雕刻上移开。

　　“蒋少侠还真有闲情逸致呀？”说话的是一名瘦高的中年男人。

　　被称作“蒋少侠”的男子回过身，脸上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容：“第一次拜访极乐岛，晚辈对贵岛的建筑实在好奇，不免就观察入迷了。望季岛主不要见怪。”

　　“哈哈，蒋少侠真是客气！”中年男人发出爽朗的笑声，拍拍年青男子的肩，“来者都是客，季某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蒋少侠才是莫要见怪啊！”

　　“哪里哪里。”年青男子连连拱手。

　　两人寒暄了一番后，年青男子便在中年男人的应邀下入座。

　　躲在柱子后面的季菲云，偷偷地探出脑袋瞄了瞄，然后又怕被发现地立马缩回。

　　“小姐？”丫鬟小桃望着自己主子的反应，不由地掩嘴笑道，“您啊，如果想和蒋少侠说话，不如大大方方出去呗！”

　　季菲云娇嗔地瞪了一眼多嘴的丫鬟，嘴硬道：“谁想见他啊！讨厌！我只是看看他这次来，又要和我父亲商量什么事呢！”

　　“哎呀呀。”小桃摆明了不信自己主子的狡辩，“您呀，还说不想见蒋少侠，小姐您看您的脸都红透了！”

　　“诶？真的吗？”季菲云捂住脸，慌张地左看看右瞧瞧，“真的红了吗？讨厌…你不要骗我…小桃，你好坏！”

　　“红了哟。”小桃继续逗弄自己的主子，并不怕她的责罚。只因这极乐岛上的人都知道，这岛上除了季菲云季大小姐最菩萨心肠外，其他的人包括岛主在内，都生得一副残酷无情的冷血心肠。

　　所以身为丫鬟的小桃，才敢在季菲云面前这般没大没小。

　　不过也难怪季菲云会对蒋少侠情有独钟。在当今的武林，年少有为的天地盟盟主蒋子义，一直以来都是无数怀春少女朝思暮想的情郎。

　　而谈起威震八方，让朝廷也忌惮三分的武林盟，分别由极乐岛、海神岛、幻舞岛为首的三岛，天地盟、凤阴流、幽冥教、绣球谷，和原来隶属武林盟，现归顺朝廷的暗影门组成的五门，以及扶桑、拜月、藏剑、合欢、须眉、狮虎、女灵、归叶（现已失传）的八大宗派一同构成。

　　至于蒋子义蒋少侠身处的天地盟，自当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五门之一。

　　这厢大厅里，蒋少侠与岛主季韬光聊得正酣。

　　“晚辈今日前来为的是季传静……”蒋子义的话未说完，就被季韬光打断。

　　“别提那个孽徒！”季韬光重重地放下酒杯，沉声道，“蒋少侠放心，此次武林盟悬赏季传静的项上人头，季某是绝不会包庇！不仅如此，我们极乐岛也会极尽所能，帮助武林盟捉拿他！”

　　“能得到季岛主的保证，真是再好不过了。”蒋子义微笑着举起酒杯，道，“来，让晚辈敬前辈一杯！”

　　畅怀痛饮完，蒋子义得到季韬光的特别允许，独自来到被誉为“遗落之仙境”的庭院里散步参观。

　　满园娇艳名贵的花朵，仿古精致绝伦的华亭，还有比仙子美上几分的女人——季韬光唯一的女儿季菲云。

　　“菲云见过蒋少侠。”季菲云低下头，福了福身。

　　“季小姐请别客气，蒋某受之有愧。”蒋子义伸手去扶她，在碰到她手臂的一瞬间，两个人竟同时愣了愣。

　　季菲云的脸颊泛起两抹红云，媚眼如丝，眼波流转，看在蒋子义眼里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只是目前他对投怀送抱的女人没多大兴趣。

　　之所以愣住，是因为他瞥见了季菲云肩颈上的挂坠。

　　那是江湖人梦寐以求的情人泪，据说拥有此珠者，可以得到众神的祝福，起死回生。

　　虽然从来都不知道这样的传闻是真是假，但此珠能在极乐岛出现，并且佩戴在季菲云的身上，就可见极乐岛的实力非凡。

　　蒋子义带笑的双瞳，静静地凝睇着脸红的季菲云。他暗暗思忖道，要想对付极乐岛，果然还要再费点功夫。

　　月光庭院，俊男美女独处，若再来一点意外就再好不过了。

　　一颗小石子击中季菲云的后腰，一个踉跄，她站立不稳地向前倒去。

　　“季小姐，危险！”幸得蒋子义眼疾手快地抱住季菲云，才使得美人没有跌了个难堪。

　　攀附着蒋子义宽厚的胸膛，贴耳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季菲云的脸更红了，心儿更是“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林丛间，扔出石子的小桃见目的已达到，不由地露出放心的笑。

　　她转过身，对站在她身后的季韬光，恭顺地行礼道：“岛主，小桃按您的吩咐完成任务了。想必这个蒋少侠也逃不出我们小姐的魅力。”

　　“好！”大掌抚上小桃的背，季韬光大加赞赏道，“有你在菲云身边，我就放心了！”

　　“承蒙岛主的夸奖！”小桃暗压住心中的得意，她聪明得知道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丫鬟。

　　季韬光的视线越过小桃的肩膀，望向庭院里相拥的蒋子义与季菲云。

　　一个个不愧都是他的好女儿！呵呵，挑男人的眼光真不赖！

　　想当年，如果季传静能乖乖听话，娶了菲云或者水烟，或许也不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危险地眯起眼，季韬光冷笑道：“不识好歹的人，就该受到惩罚，是不是呀，小桃？”

　　“岛主说得极是！”

　　得到仆人的奉承，季韬光心情愉悦地大步离开。

　　然而他并未发觉，在他转过身的那一刻，蒋子义射向林丛的目光，清亮中藏着一丝轻蔑。

　　当他转向季菲云时，那抹轻蔑便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柔情。

　　“季小姐…”捧住季菲云的俏脸，蒋子义忽地扬起温温柔柔的弧度。

　　既然那只老狐狸想要玩，那他就奉陪到底吧！蒋子义在心底勾起冷笑。

　　暗影门，圣雷堂。

　　暗影门的圣雷堂一向负责暗杀行动。

　　可今个儿，圣雷堂的堂主玄圣雷却接到了李玉华的亲笔书函。

　　书函要求他尽快打探到暗影门安插在武林盟几个奸细的下落。

　　这不是清风堂的内务么？爷怎么派给他了？

　　容不得玄圣雷细想，属下便走进大堂汇报道。

　　“堂主，极乐岛派来的使节到了。”

　　“哦，是吗？”他们的动作可真快。虽然暗影门已经脱离了武林盟，但与武林盟的各门派宗系依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本来负责和这些江湖门派打交道是玄雨堂的事，但爷最近似乎生怕他不够忙，把全部的事物都交给他处理了。

　　玄圣雷以眼神示意属下领极乐岛的使节进来。

　　一双斜剔扬锐的剑眉，深邃凌厉的黑色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大堂的正门。

　　待到极乐岛的使节摇曳生姿地走近时，玄圣雷表面不动声色，心下却吃了一惊。

　　这使节…竟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