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太后传—梨花落》风漫神眠

7、第 7 章

　　明皇太后露出一份惬意的笑意，望向深宫最里面阴暗的床上躺着的单薄身影，说：“你果然不负哀家所望。”
　　“皇太后，你错了。”
　　冷漠的声音。
　　宫中居然还有人能如此对位高权重的明皇太后说话。
　　蓝绫的脸孔苍白无力，只是那一抹笑意浓郁深厚：“如果不是得到皇太后帮助，事情哪里会如此顺利？”
　　蓝绫冷淡无情，说：“情欲这个东西是一种毒药，只有它出现了，就会牢牢地抓住人最内心的渴望，不得脱身。”

　　明皇太后叹了一口气：“你比盛云落更加适合在后宫生存，你更加适合为妃，如果当初答应哀家，就不需要有今天的痛苦。”
　　明皇太后一生经历宫中的幻变无数，从来不曾有人能抵抗无上的荣耀。这个残缺的宫女充满着后宫女人的权欲野心，但是这种从眼中迸发的欲望却又如此纯粹、执着，是明皇太后都无所了解的事情。
　　“皇太后，你不是需要一个‘妃’，你是需要一个‘后’。”蓝绫依旧尖锐如玫瑰花刺，这条刺已经深深刺入盛云落的心中。
　　皇上登基一年，根基未稳。
　　明皇太后藉此机会，希望有一个女子能稳住在中宫的位置。
　　先帝选择了雪北国盛家的女儿，并将这个冰雪凝脂一般的美丽女孩儿托付给她。
　　平太后已经埋伏着路莹儿这一招棋子。
　　宝妃路莹儿有手段有野心，可惜路莹儿完全是平太后的人，而其他妃子，纵使国色天香，傲慢傲娇的皇上根本不会入目。
　　从来一个帝王不会只宠爱一个妃子。
　　皇上却例外。

　　因为他要斗，同她这个皇太后斗，还同平太后斗。他不喜欢立盛云落为后，但是也拖延着不封宝妃为后。
　　皇上只是宠着宝妃，但是远远不是依赖。当一个帝皇无可抗拒地依赖着一个女子的时候，那个女子才叫做“后”。
　　皇上的心思远在后宫女人所见之上。
　　今天，明皇太后终于看到冰封千里之下的烈火。
　　盛云落不是不烈不拗，只不过没有遇到她所在乎的人和事；不是不争，而是不曾遇到想要争的人和事。
　　老鹰的幼子，只有被逼到了山崖的时候，才拼命扇动翅膀飞起来。

　　明皇太后已经非常满足：“盛云落这次真的清醒过来了，哀家从来不曾见到她凶成这个霸气。蓝绫，就你做得到。你真的比哀家想象中还要狠啊！哀家看你切下自己的手指，眼睛都不眨一下。”
　　明皇太后目光如炬，她很欣赏蓝绫，因为她已经太久没有看到那么纯粹、那么狠辣、那么干净的灵魂。
　　因为盛云落，是盛云落改变了蓝绫。
　　蓝绫依靠着床上，她忍受着身体残缺的痛苦。
　　她剩下的日子就是默默在深宫中腐烂败坏，直至生命的不能再忍受疼痛。
　　“为了主子，蓝绫能忍。”什么都能忍。
　　明皇太后非常佩服这个娇弱无比的女子，感叹一声：“盛云落遇到你是她的福气。”
　　“遇上主子，是蓝绫的福气。”
　　“蓝绫，你还有什么愿望？”
　　“不——”蓝绫目光流转，突然闪出一片冷白，说：“如果皇太后怜悯，就让蓝绫的骨灰撒到梨花树下，梨花盛开灿烂。”
　　“哀家恩准。”

　　一清早。
　　她睁开蓝色的眼睛的时候，皇上已经离开了。
　　天边云霞，消散如此，宛若一场美丽的梦景，温柔旖旎，天亮之后留给她的却是触摸不到的隐痛。
　　忘记它吧。
　　她起床，摆正姿态坐在椅子上，命宫人沐浴更衣。
　　她挑选出中宫殿中最艳丽的衣裳，落落大红色羽翼展翅的新鲜宫装，盛装华丽娇美点缀着冷清的傲气，能将任何人驯服于她的高贵气质之下。
　　光润的额头，装饰出美丽的弧度。
　　冷傲的美貌足够倾城倾国。
　　她露着难得的微笑，冰凌消融，艳得心碎。
　　原来虚假的微笑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难，只要她有心，她也能笑出倾心。
　　她一点朱唇殷红若血，看着底下一众宫人，最后交代了一声身边的小太监小福：“皇上等一下会过来找本宫，告诉皇上，本宫在宝妃的夜无宫等他。”
　　“皇上会过来？”小福以为听错，惊讶问，都忘了身份尊卑。
　　她露出如画墨色的微笑，点头：“会，一定会。”
　　小福都看呆了。
　　皇上一定会来找她，而且很快。

　　她站起来，摆动华丽的裙摆，腰肢纤细，香肩隐隐，风过香甜，傲慢若风雪谷中雪种梨花，孤独无靠，隐隐痛入人心。
　　“主子，今天。非常，不一样。”小福突然也觉得不可思议。
　　她今天确实是不一样，连自己都觉得可怕、陌生。
　　“小福，你们今天不需要陪伴本宫，本宫很快回来。你们都留在中宫殿，等待本宫回宫吧。”她一脚踏出去，再没有回头看一眼。
　　以后，就不能再回来这个地方了。
　　但是她还是撒了一个谎话，给予这些人一个安心。

　　“牡丹，你去告诉盛云落，本宫得了风寒不舒服，不见她。”路莹儿狠咬着嘴唇，就同宫女牡丹说。
　　皇上昨天非常忙，彻夜留宿御书阁批阅奏折，便没有往她的夜无宫过来。
　　这个是御书阁的安公公传过来的皇上的口谕。
　　而她私下心腹的一个小太监就说其实皇上黄昏的时候曾大发雷霆，把御书阁砸了一遍，后来皇上出去了，不让任何人跟着，甚至连轩辕枝黎都撵走了，而皇上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五更天了。
　　皇上去了哪里？
　　皇上去做了什么？
　　小太监都说不知道。
　　“不过，娘娘，有小宫女看到皇上向着中宫殿走去。”
　　她不相信。
　　如果皇上真的去了中宫殿，那么一切将太可怕了。
　　牡丹回来，有点犹豫，最后还是说：“娘娘，盛贵妃说既然娘娘不舒服，正好过来探望。她有治疗娘娘心病的药方。”
　　难道是真的？
　　盛云落那个丫头！
　　“牡丹，备好茶，请贵妃娘娘进来。”

　　盛云落今天是盛装打扮，将她平素的冰色冷傲染上炙热的火红，如同一团冰冷的火焰，似乎要证实昨天晚上确实是皇上在中宫殿。
　　盛云落的美貌如同一刀冰刺，深深刺入她的心中。
　　“姐姐。”
　　“宝妃，最后一次问你，要不要把蓝绫还给我？”盛云落从来不同她客气。
　　“姐姐，你说什么，妹妹听不明白。难道姐姐还要打妹妹不成？”路莹儿怨恨看着她，盛云落打了她两巴掌，总有一天她亲手要还回去。
　　“宝妃。”盛云落华丽落座，笑：“宝妃，本宫不是皇上，无需在本宫面前假惺惺。本宫只是在这里等皇上而已。”
　　皇上一定会来找她，果然她在夜无宫坐下没多久，皇上就来了。
　　皇上身穿着金红二色的朝服，一路直入，脸容冷峻，身后带着便服的黑羽卫统领轩辕枝黎，还是一众黑羽卫队，黑压压的一群人。
　　这个时辰，皇上应该早朝。
　　皇上放弃了早朝，丢下朝臣，以及国家的大事，却只不过是找她，这个后宫受冷的傲慢妃子。
　　路莹儿不明白。
　　只有她明白。
　　她站了起来，娇艳的唇色，点开一丝的花开灿烂。
　　皇上，果然准时。
　　她来不及行礼，却已经被皇上狠狠抓住肩膀。皇上恼火喊着她的名字：“盛云落！”

　　“盛云落！”皇上拉着她，对着她的盛装之下美得惊人的脸，却忍住了火气，并不打下去。
　　痛对她来说已经无动于衷。
　　她冷眼如同千年不变的寒冰，连眨都不眨一下。
　　皇上低低吼了一句：“盛云落，你是故意的！”
　　她知道皇上一定会怨恨她。
　　“你这个女人，难道朕就该如此让你玩弄在手心中？难道朕一点都不值得你珍惜吗？盛云落，你看着朕，你回答朕！”
　　她连存在的一点点请求原谅都觉得是讽刺。
　　她脱开皇上的手，一切明白了然，只是说：“皇上，臣妾一直等着皇上。皇上，请搜查夜无宫。”
　　“既然如此，便不必多说。”皇上最后看了她一眼，冷入她的心中。
　　原来她自己封存的心还懂得冰冷的感觉。
　　皇上严肃下令：“轩辕，封锁夜无宫，不得让任何人进入或者走出去，将夜无宫彻底翻一遍！还有，将盛云落革除贵妃封号，立刻囚禁庭狱府，等候朕的发落！”
　　“是！”轩辕枝黎领旨。

　　黑羽卫就分开小队，分别在夜无宫的各个角落进行搜查。
　　“轩辕大人，我最后一次请求你，搜仔细一点。”她已经将自己的身价性命、将所有的希望、将握在手中的幸福都寄予在这孤注一掷上。
　　轩辕枝黎忧伤的眼神，却无法看透这个冰雪般的女子的心思。
　　她在同死亡挑战，她在与最高的权位挑战，下场只有一个：死。
　　“轩辕大人，拜托了。”她的目光闪动，冰蓝的眼帘无法抵抗的哀求。
　　“臣尽力。”
　　“谢谢！”她眼神涌动，蓝色夜空中的海涌动，或者已经无法换轩辕枝黎的这一直以来的恩情了。
　　“庭狱府森冷，贵妃娘娘保重身体。”
　　“轩辕大人，请救救蓝绫。”
　　“臣——”轩辕枝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不确定蓝绫就是在夜无宫。
　　“有轩辕大人的承诺，我就安心了。”
　　皇上冷冷坐在上位，他的目光虚空、尖锐。

　　“皇上——”宝妃路莹儿不敢大声说话，皇上进入夜无宫，就不曾看她一眼，她眼中流露出可怜小女人的懵懂惊慌。
　　“宝妃，你乖乖坐下，不要烦朕。”
　　路莹儿还是靠着皇上怀中依赖，温柔地说：“皇上，莹儿真的没有囚禁蓝绫，莹儿可以发誓。”
　　“难道朕不能搜你的宫殿吗？”皇上的语气是冷的。
　　路莹儿却不甘心，非常不甘心：“皇上，莹儿是清白的。”
　　路莹儿懂得这个时候只要明志，让皇上了解她的温柔。
　　皇上稍微有一点软化，即使再生气也不能将对盛云落的火气，撒在宝妃身上：“朕不是不相信宝妃。朕是要搜被盛云落偷走的东西。”
　　“姐姐偷走什么东西？”盛云落会偷东西？

　　“朕的印鉴。”
　　光韶王朝，传国玉玺与天子的印鉴，两者分开，却又二为一体，只有两者同时存在，才被承认。
　　那个才是天子的证明。
　　传国玉玺摆放在大和殿，而天子的印鉴是由皇上亲自携带。他的印鉴一直都是摆放在御书阁。
　　昨天，只有盛云落入过御书阁。
　　盛云落从他的身上偷走了印鉴。他现在才想明白，盛云落勾引他只不过是为了盗取他的印鉴。
　　那个女人的心是冷的，即使温热的那一霎那，只不过是迷梦幻觉，只不过是要让他如同飞蛾一样对绚丽的灯火自投罗网。
　　“姐姐将印鉴放在——”
　　“夜无宫。”
　　为了让他翻了宝妃的夜无宫，找出那个宫女蓝绫。
　　盛云落实在太狠了。
　　夜无宫中持续了半天的搜查，甚至连两宫太后都惊动了，而夜无宫已经封锁，两宫太后都被黑羽卫拦截在夜无宫之外。
　　黑羽卫统领轩辕枝黎找到了皇上的印鉴，已经是掌灯时分。
　　凤皇城的每个人都累翻了。
　　而轩辕枝黎显得更加心事重重，因为对夜无宫彻底的搜查，那个始作俑者还是没有达成自己的愿望。
　　他们没有找到中宫殿的宫女蓝绫。
　　轩辕枝黎看不懂此刻皇上深沉如渊深的表情，那个高傲在冰雪中的莲花，将会如何地凋零沦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