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太后传—梨花落》风漫神眠

5、第 5 章

　　宫中的变化潜移默化。
　　皇上的禁令依旧有效，或者是皇上早已经遗忘了清冷的一角曾经囚禁一个如夜蝴蝶一样的女人。只有当她偶然移步站在中殿的大门口，才发现一切都变得如此冷清寂寞，她如同被人遗忘的傲雪寒梅，独自寂寞开放。
　　她并不知道宝妃已经寂寞离开了中宫殿的西殿，也想不到中宫殿的黑羽卫居然一下子消失无影。
　　中宫殿重新变回冷清的冷宫。
　　“蓝绫，蓝绫！”中宫殿大得连回音都异常清冷。

　　一个月之前，明皇太后还经常会在中宫殿走动，而她囚禁之后，明皇太后的声音都不曾听见了。
　　她被明皇太后遗弃了。
　　不过，她能明白，宫中的一切。暗底涌流之下，只有她一成不变。
　　“蓝绫，蓝绫——”
　　宝妃离开中宫殿还带走了隶属中宫殿的好些大宫女大太监，但是绝对不可能是蓝绫。蓝绫是她从盛家带过来的，有着盛家的烙印。
　　但是，她却找不到蓝绫的身影。

　　“回主子，我们找遍了中宫殿，都找不到蓝绫姐姐。”
　　“回主子，蓝绫姐姐好像不见了好几天。”
　　“回主子，太监们都说没有看到蓝绫姐姐，除了皇上的大和殿、两宫太后殿，还有宝妃的夜无宫，我们找完整个凤皇城，都没有蓝绫姐姐的影子。”
　　“主子，蓝绫姐姐不知道去了哪里？”
　　“奴婢在前两天，最后一次看到蓝绫姐姐，她还病在床上。”
　　“奴才是知道的，后来是宝妃的牡丹将蓝绫姐姐请到了中殿，奴才就没有看到蓝绫姐姐回来了。奴才该死，没有及时禀告贵妃主子。”

　　消息一个比一个绝望。
　　蓝绫去了宝妃处，蓝绫只能在宝妃处。
　　小太监突然跟不上她的速度：“主子，你要去哪里？”
　　“夜无宫。”

　　夜无宫。
　　“盛贵妃，娘娘在里面休息，黎太医说娘娘现在身体虚弱，不宜见外人。”牡丹上前拦着她。
　　她无情湛冷的一眼看得牡丹心虚，就直接进入路莹儿的寝室。
　　寝室中的甜腻味道令她无法呼吸。
　　路莹儿的夜无宫精致华丽，一应摆设都是按照皇上的喜好。火红暖色的宫殿却只有路莹儿一个人站在床前。
　　“盛云落？”路莹儿突然望见她，眼中出现惊讶。
　　她一路无人可挡，只是没有想到能简单就看到路莹儿。无装无饰的路莹儿居然是如此一个模样，如此平素的一个女子，脸上发暗的斑斑点点，腐朽不堪的容色，居然能不可思议地霸占着权力中心的全部宠爱。
　　人老即便如此，如过气黄花，还争什么呢？
　　这个世界还真的好笑，非常可笑。

　　路莹儿瞬间恢复她的锋芒，慵懒的身体靠着绣床，冷笑一声：“姐姐就如此迫不及待看本宫的笑话吗？”
　　她不是来看笑话的。
　　路莹儿目光如针，似乎能一针刺到她，说：“你们一个个都是想着本宫如何失宠，暗算计本宫死。你看到本宫现在的样子，觉得很开心是吧？但是，本宫可以告诉你们，本宫很长命，比你们都要长命！”
　　路莹儿以为她匆匆过来看一个宠妃如何失落。
　　路莹儿摸着无色的脸，眼泪忍不住出来了。
　　“这个是本宫怀孩子的代价，是你盛云落一辈子都梦想不到的。”路莹儿依旧锋芒过盛，不将她放在眼中。
　　“宝妃——”

　　路莹儿竭斯底里：“盛云落，这里不是中宫殿！不是你能来随便进来的！请你给本宫出去！”
　　每个女人都不希望敌人看到自己最丑的一面。
　　但是，她并不是来笑话宝妃，甚至连宝妃发生任何事情都不知道，她只想要蓝绫平安回到她的身边：“宝妃，我不管你怎么样，你得宠也罢，你失宠也罢，不管我的事。我只想要回我的宫女蓝绫。”
　　“蓝绫？那个贱婢？”路莹儿抬起头，双目露出吓人的仇恨。
　　“请把蓝绫还回来。”
　　路莹儿走到她面前，仰头就能对准她精致美丽的脸孔，说：“那个贱婢已经死了，盛云落，你有本事就自己去找她的尸体吧。”
　　蓝绫死了？
　　“那很好，盛云落。”路莹儿撕开虚假的面具，说：“如果你盛云落肯将脸划开，本宫考虑将蓝绫还给你。”
　　“宝妃，不要欺人太甚！”她咬着牙齿。
　　“盛云落，你不敢吗？”路莹儿立刻抓起头上的发簪，送到她的面前。
　　路莹儿冷笑：“我真傻是，说这样的话。如果我是你，我当然不会，一个蝼蚁般的婢女，连一根发丝都不值得！”
　　“宝妃，你——”
　　“皇上驾到！”

　　路莹儿脸色一变，突然依靠着桌子，趴着，哭得泪人儿一样。
　　“宝妃，怎么了，你不可以哭的。”皇上皱着眉头，虽然他非常讨厌哭的女人，但是宝妃除外，可见宝妃真的相当得宠。
　　路莹儿故作可怜：“莹儿哭，是想念我们的孩儿。”
　　“是朕对不起宝妃。”皇上抱着路莹儿，愧疚难当。
　　路莹儿知道自己越是伤心欲绝，皇上就会越愧疚。
　　明皇太后得知自己失去胎儿，就立刻“请”自己出中宫殿，甚至连平太后对自己也没有一份好脸色。
　　平太后的脸是紧绷绷的，言辞严厉：“宝妃，哀家一直信任你聪明伶俐，权衡利弊，懂得进退。后宫妃子，只有生下皇子才能保一生的平安。而你居然在这个时候还忍不住要纠缠皇上，你明白你自己的处境吗，你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吗？以后哀家如何放心将光韶王朝的未来交给你？哀家对你太失望了。另外，明皇太后已经同哀家商量，宝妃你要立刻搬出中宫殿。”
　　没有人在意自己的生死。
　　路莹儿明白，自己身边只有皇上，只能紧紧抓住皇上的手，连同皇上的心。

　　路莹儿露出可怜浅薄的笑脸，婉转温柔地说：“皇上，求皇上不要这样说。莹儿不哭，莹儿没事。莹儿一定要快快好起来的。只要盛贵妃不要责难莹儿，莹儿一定会好起来。”
　　她，盛云落，永远不及路莹儿好演技。
　　皇上看了盛云落一眼，一眼便足够的厌烦：“盛云落怎么会在夜无宫？”
　　路莹儿躲在皇上怀中，低声细气地说：“姐姐说她的中宫殿丢了一条狗，刚刚莹儿也住过中宫殿一段日子，所以，姐姐立刻来向莹儿兴师问罪，莹儿百辞莫辩。”
　　皇上气闷，但是还是忍住了：“盛云落，你回去吧。”

　　“不。”
　　她不能留下蓝绫在黑暗之处接受无上的痛楚。路莹儿可以毁了蓝绫的容貌，同样也可以伸手捏住蓝绫的喉咙。
　　蓝绫是无辜的。
　　蓝绫只是一心为她着想。
　　她坚定地说：“皇上，臣妾只想要回蓝绫。”
　　皇上被她触怒了：“盛云落，以后你不许踏足夜无宫一步！现在，出去！不要让朕亲自动手赶你出去！”
　　“皇上，蓝绫是臣妾——”
　　“为了一条狗，你违抗朕的命令？难道朕的命令还不如一条狗？”皇上两步走到她的跟前，低头问她。

　　蓝绫是她在宫中唯一的依靠。
　　“臣妾不敢。”她连一步都不退，海蓝之色的瞳孔无情无言地对着皇上的怒火。
　　“不敢？但是你眼睛分明告诉朕，你是！”皇上拉着她的手臂，使劲用力十二分，痛入心头，她重重地被推倒下地。
　　“朕没有耐性，不要让朕将话说第二遍！”

　　三天来没有蓝绫的消息。
　　明皇太后的清宫，她半步都进不了。张女官不是说皇太后没有起床，就是说皇太后身体不适不见任何人。
　　一切都是推脱的借口。
　　在这个宫中，她没有可以依靠的人。
　　第二天早上，她刚刚起床，就有小太监、小宫女苍白的脸孔惊吓非常地跑过来。
　　“主子，主子，请看！”
　　小太监小福手中捧着一个小小的锦盒，垂首低眉说：“主子，看之前，请做好心理准备，千万不要吓着。”
　　“我知道。”她闭上眼睛，示意着小福打开。
　　“主子，小心点，可以看了。”
　　她才慢慢睁开蓝色的眼睛，不管内心预料到最坏的事情，只要她一看着锦盒里面的东西，还是忍不住颤抖。

　　锦盒里面不是什么东西，只有两根手指，小小的尾指，只是属于蓝绫的手指。她知道宫中宫女习惯在手指甲上涂上红色的精制花汁，既修长又美丽。但是只有蓝绫不一样，蓝绫的手指甲保持着洁白干净，因为主子的身体皮肤敏感，蓝绫生怕伺候的时候让她吃下花木不洁之类，引发疾病。
　　所以，她一看就认得那是蓝绫的手指。
　　切口不整齐，切了好几刀，还带有丝丝血迹渗出，仿佛在告诉她，手指切下来不久，还留着清晰的痛楚。
　　她发抖地接过小福的盒子。
　　她第一次觉得眼眶中缺少的那种冰层融化的眼泪要出来了。
　　蓝绫是她的丫头，而她作为主子却没有能力保护自己身边的人的人身安全。

　　“主子，主子——”不管后面的太监宫女如何喊叫，她只知道自己不衣不饰地一路奔向了夜无宫。
　　“宝妃！”她一看到宝妃，就立刻抬手照着她的花容小脸甩了一个响亮的巴掌。
　　宝妃的脸立刻红起来！
　　花红的俏丽脸蛋，一霎间黑色的怒气。
　　宝妃在这个时候却不能发怒。
　　“姐姐——”宝妃眼泪盈盈，故意装着惊讶说不出话。
　　宝妃实在会装！
　　她立刻将第二个耳光狠狠送上，塞住了宝妃的哭声。
　　宝妃委屈地咽下了那一口腥甜的痛楚，哭着声音跪下哀求：“姐姐，是不是莹儿哪里做错了，惹姐姐生气？”
　　宝妃比她厉害的地方，就是懂得什么时候嚣张跋扈，什么时候楚楚可怜，什么时候笑脸迎人。
　　“大胆！”一声清叱。

　　“宝妃，你还要做到怎么样的程度才甘心？”她已经顾不得任何人，任何声音也听不见，她只管扯着宝妃，说：“宝妃，我只同你说一遍，把蓝绫还给我！”
　　“盛云落，你的眼中还有没有哀家和平太后，还有没有皇上？！”
　　“皇太后，太后，皇上！”她风雪弥漫的冰蓝瞳孔中不见一丝动摇，看着上面坐着的人，冷冷，冷冷地语气，说：“你们就当盛云落已经是死人吧！”
　　明皇太后的脸色灰白，脸容抽搐，从来不曾如此动怒。
　　明皇太后突然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
　　“皇太后！”
　　“姐姐！”
　　“快去请太医！”
　　顿时，乱成一团。
　　她清冷的声音如同切入宝妃的身体：“宝妃，我只要蓝绫，我可以什么都不同你争，我可以将中宫殿给你，唯有蓝绫是我的。我是她主子，我就有责任护她安全、衣食无忧。我只要蓝绫平平安安，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宝妃流着眼泪，惶恐地看着她，喉咙都颤抖：“皇上——”
　　“啪”地一巴掌，她脸上一点疼痛，但是手指却不肯放开宝妃。她放不开的还有另外一个锦盒，里面摆着她的一切痛楚。

　　她冰雪的脸似乎感觉不到那种痛楚，一丝的动摇都没有：“皇上，我只要我的宫女蓝绫。”
　　“蓝绫？”皇上不认识。
　　“宝妃囚禁了我的宫女。”
　　“莹儿没有，皇上。”
　　“宝妃，你敢对天发誓吗？”
　　“姐姐，姐姐，我可以发誓。”
　　她一点也不相信，后宫争斗风云中，不管表情还是语言都是虚伪的：“既然宝妃你敢发誓，就不要介意我搜夜无宫。如果让我搜出蓝绫，宝妃你就死——”
　　她的脸上突然火烧一样肿痛起来，很重的力量，很怒的火气，甚至将她一直强忍的冰冷眼泪都打了下来。
　　“盛云落，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你要搜夜无宫？你有将朕放在眼中吗？朕已经不许你踏入夜无宫半步。”
　　她捂着脸，眼泪淌落手背，只是咬着牙齿不让一点哭泣的声音发出，甚至她的尊严不允许发出一点声音。
　　“盛云落，朕对你——烦，透，了！等回明两宫太后，朕就要将你驱逐出凤皇城！”
　　她出宫没关系，只是一定要带着平平安安的蓝绫一同走出凤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