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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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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元娘从颠簸的马车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临暮的阳光从马车的窗帘子缝隙散进来,落在车内的木板上形成一道柔和的光束。
因为从和顺村去燕云城,需要到镇上转行,所以今夜并不赶路,而是在镇上歇息一晚。
因为车帘子完全放下,所以马车内的光线非常暗,她小心地看了一眼对面闭目养神的人,飞快地又垂下了眼睛。
这位吴妈妈是继母身边的,此次特地来接她回去。
她没有在镇子上等着她去,而是坐车到了杨家,见到吴妈妈,周氏硬是拖着被打的一瘸一拐的腿和伤也要起来谄媚地堆着笑迎接。
杨燕更是满脸高兴地看着吴妈妈。
除了杨里,母子三人几乎都以为吴妈妈会给杨家多少拿点儿钱,毕竟苏家将苏元娘扔在杨家这么多年,总不会半毛钱都舍不得出吧?他们可是听说苏大人以前走盐运发的家,后来不知怎么的做了个小官,又一路做到了燕云城的城吏,盐运可是最赚钱的商户!即使给点毛毛雨,在他们这样的人家眼里已经是了不得的数目了。
没想到吴妈妈只温和一笑,夸了杨燕长的标志,礼节性地送了个镯子,周氏眼尖,看到只是个成色一般的玉镯,顿时脸色变得青了。
吴妈妈伴着苏元娘走出杨家的小院子,就能听到屋内隐约传来周氏骂骂咧咧的声音。
苏元娘一愣,却只看到吴妈妈无比温和的笑,催促着她上马车。
车停稳了,苏元娘一愣挑起窗帘子,却被吴妈妈一声呵斥:“请小姐时刻记着,你现在不是什么乡野丫头,而是苏家的小姐,这样的举动万万不可再有。”
苏元娘吓得一哆嗦,手下意识就缩了回去,看也不敢看她,赶紧垂下头。
吴妈妈见她听话温顺,这才缓和了面色,带着满意的笑容:“小姐下车吧,咱们要尽早休息才是。”
这家客栈是镇上最大也是最好的一家,苏元娘从被送去杨家,几乎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想要偷偷四下打量,却碍于吴妈妈的威严不敢乱看,只一路被带进了厢房。
安顿好苏元娘的住处以后,吴妈妈带着威严嘱咐:“我还是那句话,您进了苏家,以后就不是乡下丫头,要时时刻刻记着自己的身份是什么,万莫失了分寸。”
见苏元娘温顺点头,吴妈妈这才吩咐一旁的一个圆脸丫头:“好生伺候,出错惟你是问。”
那丫头一路上不多话,在马车上只当是个隐形人,此刻赶紧点头行礼,丝毫不敢怠慢。
吴妈妈去了隔壁休息,圆脸的丫头上前来问:“小姐要吃什么?奴婢去吩咐小二。”
苏元娘一路奔波,正午也只是吃了一晚稀粥,加上面对着吴妈妈精神紧绷,此刻放松下来才觉得腹中空空,她也是这么久以来头一次吩咐别人做事,有些不自在,所以没出声。
丫头见她有些尴尬,笑盈盈道:“奴婢叫小玉,小姐不必这样紧张,想吃什么尽管告诉奴婢就是。”
苏元娘毕竟不是铁打的,常年在杨家吃不饱饭,还有做不完的活,身体也差许多,此刻肚里没吃食,冷汗也随之冒了出来。
终究抵不过饥肠辘辘,她想了想,道:“我想吃蒸南瓜,再要一碗小米粥就行。”
说完她小心翼翼看了眼小玉。
小玉却没有半点看不起或者怠慢的意思,屈膝笑着说了声是就合上门出去了。
她是遵循着在杨家时的记忆说的这个,以前母亲最喜欢亲手给她做蒸南瓜,说这道吃食是与父亲二人刚成婚不久,连饭也吃不起,只能去邻居那里偷个南瓜回来,蒸来吃。
想到这里,不由地有些伤感。
母亲在最艰苦的时候嫁给了父亲,可他一朝得势有钱,就在外养了女人孩子,还气死了母亲·······母亲说的对,男人都是薄情寡义的。
苏元娘拧着眉毛胡乱想着,越是离燕云城近,就越是想念母亲。
她站起身来,走到另一扇窗户跟前。
这家客栈后面就是一条河流,夜光寂静,客栈前面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后面的住处确实安宁无比,从窗户往外看去,一半能看到对面的窗户,一半是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河水。
她站在窗前望着月亮发了一会儿神,却感觉一阵冷嗖嗖的河风吹来,紧接着有种奇怪的感觉浮上心头。
她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窥探她。
这感觉虽然不强烈,但从她走到窗前就隐约存在,很奇怪。
正当她要四下察看,身后传来小玉的呼声:“小姐,窗口风大,你别着凉了。”
苏元娘不好继续,转身离开了窗户。
南瓜是清蒸的,没有放一点糖,小米粥也熬的刚刚好,苏元娘吸了一口热气腾腾的香气,觉得很好。
小玉去窗户边将窗户关上,嗔怪道:“这里不比燕云城,而且又是刚入夏,夜里还凉的很,要是生病了可不好。”
苏元娘知道在清楚底细和真面目之前,即便对她再好再恭敬,她也不能轻易相信,毕竟这是母亲死前对她的期许。
她温软地笑了笑,将小米粥和南瓜吃了个干净。
小玉伺候她梳洗睡下,笑着道:“奴婢夜里就守在那边的椅子上,小姐又什么吩咐直接唤我就是。”
这一夜并未有何不妥,苏元娘睡的很安稳。
睁眼却能听到外面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她披了外衣去了窗边,果然看到下了细密的小雨,打在河面上激起阵阵涟漪。
看着这初夏的第一场雨,苏元娘觉得心中略微安定。
母亲以前最爱这样的绵绵小雨,因为她与父亲初见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母亲扭伤了脚,父亲为了顾及她的名声,不顾雨天脱下外袍以做遮挡扶着母亲回到马车旁,匆匆离去,连外衣都忘记带走。
母亲念念不忘,不顾外祖父的阻挠也要和父亲在一起,终究是成就了这段孽缘。
她现在对于父亲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期许,她虽然体虚胆小,可并非是愚蠢之人,这九年来对她不管不问,如今却忽然让人这般礼敬接她回去,除了别有所图,她根本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小玉倒是没想到这个乡下长大,久未回府的大小姐居然这般沉静,她原先设想会是个乡野女子的泼辣相来着。
倒是对她存了新的印象。
用过早饭,照例是吴妈妈陪着出去坐马车。
走在出客栈的狭窄通道里,忽然前面一个高大的身影吸引住了苏元娘的目光。
那身影高挺,穿着青色的袍子,头上戴着只翠玉的发冠,光是这背影就带着盛气凌人之感,十分引人注目,且不知正面会是何等模样。
经过昨日,苏元娘知道吴妈妈的一双眼睛极其利害,于是只看了一眼就匆匆收回了目光,老老实实跟在后头。
可谁知那几人走下楼梯后,有个男人一下子歪倒在那行人跟前,嘴里还叫嚷着“撞人啦,打人啦”之类的话。
苏元娘站在下楼的首端,从这个角度能隐约看到那男子的侧上方面貌,却因为离得远,看不清楚,不禁有些失落。
一行人没有说话,一旁客栈老板见势不妙,有些无奈地上前来道歉:“几位客官对不住了,这人就是个癞子,遇人就碰瓷,尤其是您这样的人物,赶了多次都赶不走,又不能真的殴打他,我这也是苦恼的很······几位这边走就是,千万别怪罪!”
那癞子见客栈老板搅局,一瞪眼又换了个姿势,却是半面压在了青袍男子脚下,半是得意半是哀嚎:“这人怎么不讲理呀,撞了我,我的腿都断了,就打算这样走?还有没有天理!”
客栈老板有点无语,看向那青袍男子的眼神有点无奈。
一般来说,大部分的客商遇到这事未免麻烦,索性给几两银子打发了,即便有人性子强硬,打他一通,那癞子也会抱着不撒手,曾经有个客商脾气急打了他,癞子将人告到县衙,说人撞伤了他,他不过讨要些医药费,没想到人动手就打云云。
最后当然是赔了癞子十五两的医药费。
癞子由此更加嚣张,往前只敢在客栈外头碰瓷,那事得到甜头以后,就肆意妄为跑到客栈里头来碰瓷找事,老板为了生意也不好打人,只盼着客人们出手大方,息事宁人为主。
他原以为这人也是如以前的那些客商,丢点钱打发了,可没想到青袍男子低声道:“你若是不放手,会很后悔这样做的。”
那癞子一听,顿时更加嚣张,大吼大叫:“大家快来听啊!这人真是毫无悔改之心,不但不给我医药费,还威胁我!”转头迎面对上那人的眼睛,却看到一双似豺如豹的眼睛,不由地心中一寒,好容易定了定神这才继续道:“我今天一定要讨个公道不可,要是你不给个说法,就算是告到衙门去也绝不罢休!你别想走!”
那青袍男子深深叹了口气,似乎很是遗憾,轻声道:“怕是你没这个机会了。”
众人看着,却不知那青袍男子做了什么,只见他右腿微微动了下,随后轻松退开了癞子的范围,道一声‘走’,几人看也不看那躺在地上的癞子,径直离开了客栈啊。
众人惊讶,可从来没有人能在癞子的碰瓷下全身而退的,不禁向依旧躺在地上的癞子看去,却见他四肢僵直,只有眼珠子在不停地转着,似乎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