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鬼》玉承文

41、满月夜

　　“皇兄你可总算舍得来亲自来找我了。”颜祇倚靠在椅子上，怀中还倚着一个肤白貌美的绝色美人，眉眼妩媚，眼神中流露出骄纵之色，颜祇的一根手指玩味地拨弄着那美人的一缕青丝，又散漫地抬起头温柔地注视着来人。

　　鬼巫似乎早已对这番景象见怪不怪了，眼神没什么温度，面具下眉心微蹙着，下令道：“所有人都下去。”

　　站在殿内除颜祇和鬼巫外的所有人闻言立马都退了下去，除了还靠在颜祇怀中的美人，她似乎觉得自己是个例外，漫不经心地看着鬼巫，有点恃宠而骄的意味。

　　颜祇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伸出指尖挑弄着那美人白皙的下巴尖又缓缓往下移，引得那美人一阵娇笑，嗔怪道：“哎呀，殿下奴家怕痒，讨厌——”

　　下一秒那美人就说不来话了，颜祇那只往下移的手陡然下滑到那脆弱的脖颈处又一把扼住骤然收力，美人立刻被憋红了脸说不话了，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眼神中流露出恐惧。

　　颜祇手上的力度还在慢慢缩紧，看到手上美人无力挣扎的模样嘴角的弧度更深了，眸中却没有丝毫的温度。

　　“我皇兄让你滚下去你是听不见吗？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忤逆我皇兄的意思，嗯？”颜祇的眼神已经变得凶狠起来，那美人才彻底感到害怕。

　　“殿……下……奴……”那美人想开口求饶，可脖子被扼住了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颜祇，放手！”鬼巫开口制止，看到这一幕面具下眉心皱的更紧了。

　　颜祇闻言竟然真的听话地松开了手，他将那美人一把甩在地上，冷冷地丢下一句：“还不快滚。”

　　地上的美人顾不上回神，如获大赦般急忙起身朝门外逃去。

　　颜祇的眼神又没了刚才的恶毒之色，看向鬼巫的眼神分外温柔缓和，慢慢朝下走向鬼巫，漫不经心开口道：“皇兄，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开口求饶的，她不过就是一个卑贱之婢，死了就——”

　　剩下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啪——”的一声给制止了。

　　颜祇被这一巴掌直接打偏了头，脸上留下淡淡的红印。

　　“谁教你这么草菅人命的？！”鬼巫看着面前之人冷冷开口。

　　意外地，颜祇眼中丝毫没有生气之色，反而伸手抓起鬼巫刚才打巴掌的那只手细细抚摸着，关切问道：“皇兄，手可打痛了？”

　　鬼巫冷着脸将手抽回。

　　颜祇看着空荡荡的手心眼神顿了一下，随后冷笑一声道：“呵，草菅人命？皇兄你莫不是忘了，这里现在可没什么所谓的人了，我们都已经是鬼了，何来草菅人命一说，他们不早就该死的吗？”

　　颜祇说着抬头注视着鬼巫的眼睛，眼神分外柔和还有种说不出的乖巧之色。

　　“皇兄，在你我面前就不需要戴上这面具了吧。”说着便抬手想摘取鬼巫脸上的面具，却还是被鬼巫直接躲开了。

　　颜祇的手又落了个空，僵在半空中，一直压抑住的眸子此刻暗藏汹涌，望向鬼巫的眼神中充满了抑制不住的占有和贪婪之色，不过等鬼巫看过来后那些情绪又很快隐藏了下去，恍若错觉。

　　颜祇收回手，继续残忍地说出事实：“千年之期将至，那个旻渊又能撑得住多久？到时候该来的总该会来，你想救的苍生也还是会死，皇兄，认清现实吧。”

　　听到这些话的鬼巫却没什么情绪变化，只是冷眼看着颜祇道：“这些事不用你管，我今天来找你也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话的。”

　　颜祇听闻又是一笑，又往鬼巫身边靠近一步：“我当然知道皇兄不是来找我说这些话的，皇兄来找我一定是想来见我的。”

　　鬼巫却直接无情拆穿：“你知道我来找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语气严肃了几分。

　　颜祇听到那语气变化眼神冷了下来：“难道是为了你身边那条贪生怕死居心不轨的哈巴狗？”

　　另一边的叶清洲突然打了个喷嚏。

　　叶清洲心道：“谁在想我？”

　　颜祇话音刚落又是“啪——”的一声，这一巴掌比刚才那一巴掌力度还要狠些。

　　鬼巫彻底没了忍耐，一字一句训斥道：“出言不逊，满口污秽，草菅人命，毫无怜悯谦卑之心，颜祇，我当真是太久没好好教导过你了。”

　　颜祇听到这话后发出阵阵冷笑，笑声愈来愈大：“呵呵呵……”

　　颜祇探头贪婪地看着面前鬼巫的身影，眼神变得疯狂：“对啊，皇兄，原来你还记得我啊，你还记得你已经好久都没来看过我这个弟弟了。”

　　“第二次了，这是第二次了，你为了那个叶清洲已经第二次对我这样了，那个叶清洲当真有那么好？值得让你对我这个弟弟这般。”

　　明明他才是他的弟弟，明明他好不容易才成为了他唯一的弟弟，可偏偏所有人都可以让他的皇兄一步步远离他，先是苍生，现在又来了个叶清洲，凭什么所有人都想抢走他的皇兄。

　　凭什么！

　　颜祇已经彻底失了理智，心里的罪欲与毁灭欲越来越强。

　　“无关与他。”颜珩突然出声道。

　　“无关与他，无论是任何人你都不该将百姓的命看的如此轻贱，这是我很早之前便教导与你的。”

　　颜祇静静地看着鬼巫片刻，语气缓和了下来，像是妥协道：“好，皇兄我听你的话，我最听你的话了，你说的什么话我都会听的。”

　　“我已经找到能让我们两活下去的办法了，皇兄，我不杀他们，等到时候千年之期一到，整个鬼界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我到时候带你去别的世界我让你继续当那个世界的皇帝，我继续当你的好弟弟，好不好？”

　　颜祇期待地望着鬼巫，而面具之下那双深沉的眼睛却始终地沉默注视着颜祇。

　　“我不会离开这里的。”一句话打破了那所有美好的幻想。

　　“颜祇，我一点也不想做什么皇帝，我也根本不在乎自己能不能活下去，我想要的只是能我的子民活下去，其他的都无关紧要，所以颜祇我不希望看到你做出任何伤天害理之举，所有人你都不能杀。”鬼巫毫无波澜地道出所有的答案。

　　这个答案，是他从一开始便认定的。

　　颜祇又安静了下来，他看着鬼巫良久，终于眼神渐渐恢复成了原先假装温柔乖巧的模样。

　　“好，皇兄，我听你的，你想留在这里，那我就陪你一起。”

　　可当鬼巫离去没多久后，颜祇又变成了最初的模样，冰冷，淡漠，占有，唯独多了一丝势在必得。

　　没关系，总有一天他的皇兄会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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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月夜，长观宫。

　　满月映空，无云无星，清辉的月光洒向这座高耸孤寂的宫殿，宫门紧闭，门外群人看守，不允外人靠近半步。

　　长观宫便是旻渊沉睡之地，也是苏遇第一次在鬼界的落足之地。

　　苏遇和旻渊并肩前行最后驻足于紧闭的宫门前，身后紧跟着一大批人，面色苍白，与许褚城的其他人相比他们似乎更符合“鬼”的形象。

　　为首的是着一身黑袍，面戴鬼面面具的鬼巫，手持骷髅权杖，月光照在那权杖上反射出泠泠寒光，愈加显得诡异。

　　鬼巫走到两人面前，身形停顿，微微躬身低头对着二人道：“参见鬼王，鬼王妃。”

　　身后那些人见此纷纷俯首跪拜喊道：“参见鬼王，鬼王妃。”

　　苏遇看着鬼巫的身影，看向他的眼神不可避地又多了几分异样，和当初知道鬼界的前尘后看向他的眼神一致。

　　古之帝王，多是傲慢自诩不凡之人，一旦登上那高位便很难俯首于他人之下，意外地颜珩却很坦然甘愿落于旻渊之下，即便他那个高位于他而言依旧唾手可得，他还是选择了拱手让人。

　　或许是他清楚鬼界是从何而来因何而生，他知道旻渊比他更配得上“鬼王”这一位，又或许是他想着若霁尘国国君不在具有窥天之力或许那个预言便不会发生。

　　可无论是哪一种，唯一不变的是他想做的从来都是为了霁尘国的苍生百姓。

　　如此明君，却承前人之错，难得善终。

　　旻渊说不了话，只是淡淡看着这一切。

　　旻渊此刻的神色看起来分外的不好，脸上苍白到有种破碎感，像水中明月一碰就碎了，脸上是遮掩不住的倦色，眉眼有点恹恹的感觉，他低垂着眸目光直直地看着苏遇垂在身侧的手。

　　想牵。

　　鬼巫走到宫门前，轻轻转动了下手上的权杖，让那骷髅头的眼睛直望宫门，转过去的那一刻紧闭的宫门缓缓向内推开，宫殿内的景象呈现在众人面前。

　　宫殿内的陈设一如从前，丝毫未变动过，正中央还是一张冰床，隐隐能看见正往外冒着丝丝寒气，光从那清透冰洁的外光便知道那床上是有多冷了。

　　旻渊看向长观宫内，只施舍了一个眼神便收回了目光，毕竟这里他来过太多次着实没什么好看的。

　　“还请殿下入宫。”鬼巫道。

　　旻渊这次却像是没听见似的，身形定在原地丝毫未动，清冷绝尘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整个背影都给人大写了三个字——

　　不想去。

　　苏遇转头便与旻渊对视上了，那双淡漠的眼睛许是有些困倦看起来有些湿漉漉的，眼尾低垂着，莫名有些……可怜。

　　苏遇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似乎有些乱了，心脏也开始产生痛感，与那人对视愈久便愈发的疼，甚至到最后苏遇感觉痛到呼吸都乱了。

　　太疼了……

　　苏遇索性直接移开目光，然后牵起旻渊垂在身侧的手往前走去，很冷像是握住了一块冰。

　　握住的那一刻苏遇在想也不知道旻渊是怎么能在那张冰床上睡着的。

　　但是苏遇没松手，反而抓得愈发的紧。

　　旻渊察觉到自己的手被苏遇握住，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睫羽轻缠，眸中融进点点光亮，然后旻渊就这么心甘情愿地被苏遇拉着往前带。

　　整个身影又大写了两个字——

　　开心。

　　旻渊跟着苏遇来到冰床前，然后停下脚步。

　　站在鬼巫身旁之人手上正端着一个锦盒，那人上前一步打开那锦盒，锦盒被打开的那一刻旻渊便如当初初见那样胸前缓缓凝聚出一个白色琉璃球，散发着盈盈柔光，那白色琉璃球像是自带定位一样飘到那锦盒之中。

　　那是旻渊的记忆。

　　准确来说，那是旻渊对霁尘国与鬼界的记忆。

　　紧接着鬼巫抬手所有的人径直转身离去，偌大的宫殿又只剩下旻渊和苏遇二人。

　　苏遇看着这一幕，记忆仿佛与当初初遇时重叠，他亲眼看着旻渊的记忆一归一离，像是两人之间的相遇都只是场梦，实则从未发生过。

　　苏遇莫名有些忐忑，心脏跳得愈发的快。

　　他在紧张什么呢？

　　他看到旻渊缓缓睁开眼，苏遇有些紧张地与他对视，突然发觉那人看自己的眼神一如刚刚。

　　“苏遇。”旻渊开口道。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苏遇一怔，旻渊这是又能说话了。

　　“你答应过我的，你会等我醒来。”旻渊注视着苏遇的眼睛道。

　　苏遇心脏猛地一缩。

　　这句话仿佛与当初初见时的那句“我记得你”重叠在一起了。

　　他没有忘记。

　　苏遇喉咙一涩，说不出任何话了，好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好。”

　　得到回答的旻渊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眼眸愈发地亮。

　　当苏遇看到旻渊躺上冰床的那一刻，苏遇承认他有点后悔了，后悔他不该陪旻渊来长观宫的。

　　他看见旻渊的长发变成了另一种颜色，三千青丝瞬成雪，明眸俊颜如圣洁皓月，像是与身下的冰床融为一体了，整个人愈发显得像个不容亵渎的神明，遥不可攀。

　　苏遇看见旻渊凝视着自己，静谧而温柔，直至阖上眼帘的那一刻。

　　苏遇的心又乱了。

　　他记得他最初看见旻渊时好像也是陷入了这双眼睛。

　　一切都恍若初见……

　　偌大的宫殿万籁俱寂，唯独只听得见一个人很轻的呼吸。

　　苏遇缓缓低头，伸手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下旻渊额心处，苏遇嘴角一勾，眉眼温柔，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

　　信徒轻声道出对神明的誓言——

　　“醒来见，鬼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