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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独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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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四位辅政作乱,而邵奕则持危扶颠,匡扶王室?
此话,来者敢说,襄国却不敢信。
戚言多看了她一眼:“敝人才疏学浅,难堪重任,阁下还是另请高明。”
女子抬起头,紧盯着她的眼睛,神情紧绷,竟多了几分咄咄相逼的意思:“戚上卿若是真无把握,怎会与主君身涉险地?”
那女子压低声音:“如今几位辅政大臣将各国诸侯使臣困于宫中,二位亦受幽禁,难道上卿就不怕吗?”
天下第一的谋士,又岂是赌徒之流?
戚言:“既然阁下有言,邵大人正百般周旋,我信他能力挽狂澜,保王畿安然无虞,区区逆臣作乱又有何可惧?”
“上卿是信任邵大人,还是不愿与他为伍?”女子忽然问道。
她定定地注视着戚言:“也曾听闻上卿故国旧事,猜想上卿兴许有些心怀不满,然而如今局势,倘若王室倾颓,天下大乱,以襄国国力恐怕远不能独善其身。言尽于此,还请上卿以大局为重。”
说罢,她转身离去。
沉重的殿门再次打开,又闭合。
桃瓣春风随着开门一刻的内外通透又卷入窗内,乍起乍落,拂得棋盘上落瓣凌乱。
戚言抬手挑了挑盘上的花瓣,神色平静,不见困扰。
倒是闵煜先笑:“王姬当真是来去匆匆。”
那人在场时,无人叫破她的身份。
之于王姬本人,大约存着几分心思。
不过襄国二人平白被打搅一场,实在怠于见礼,也索性装作不明不白罢了。
“劝我入局是假,来探我虚实才是真的。”戚言将棋盘上的花瓣清了七七八八,继续同国君下起棋来。
“我怎么看她确有拉拢之意?”襄君笑意吟吟地道,“王姬允诺女君之位时,我还真切生了几分担忧。”
王姬上来就要撬走他襄国撑天的柱石,不啻于生剜他心口的肉,虽不至于百般阻挠,却也实在舍不得。
戚言神情仍是冷冷淡淡:“王畿划出来的封地,恐怕还没有国君划给我的封邑大,兼之王宫太近,离襄国又远,亏本的买卖,我是失了心才会答应她。”
她一说离襄国远,闵煜的目光不由得闪动两下,笑着说:“戚相若能封君,竟还愿领我襄国的相印?”
戚言奇怪地看他一眼:“小国之诸侯等同大国之上卿,国君莫不是自谦久了,忘记襄君也位列公爵?”
虽然常说襄国贫弱,可这也是与万乘霸主比对,真要算起领土、爵位与国力,襄国在中州还是有名有姓的。
闵煜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嘴角含笑:“与万乘霸主比邻,实在不敢自称大国。”
戚言睨他:“国君若是想要吞了靖国,筹谋三十载,或可一战。”
襄君清咳一声:“倒也没有这个意思。”
襄国饱经战火,修养生息方是正道。
王宫里又有钟声回荡,编钟成曲,庄重华美得无以复加,却越发显得宫室寂静空荡。
戚言伴着钟声落了一子,白玉制成的棋子磕在棋盘上,声音清脆极了。
“盼望这幕戏能早日唱完,”她叹道,“我有些惦记雪锦了。”
来时花了两个月,回也要有两个月,算下来戚雪锦就该有半岁了。
半岁的猫儿,大约已不能捧在掌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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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姬脚步匆忙地回了自己的殿室。
一进门,却见早已有人等候在案前。
她脚步一停,待身后的内侍将门关了,方才走到他面前。
“邵先生。”她道。
邵奕正独自摆弄着一盘棋,听闻王姬唤他,也不抬眼,黑棋白子交错着落下,不紧不慢,游刃有余。
王姬见状,心中不禁比对起窗前对弈的那两人,不由得嗤笑:“邵先生形单影只,倒是极有闲心,不知纡尊降贵,所来何事?”
邵奕仍未抬头,只悠然道:“不做什么,来看看王姬的热闹。”
王姬脸上闪过一丝恼怒,她哂笑:“邵大人不也没能说动故人?听闻三位颇有渊源,邵大人的面子却不比我大。”
邵奕落子未停,充耳不闻似的:“外加提醒王姬,天子走得不大光彩,有些事拿到明面上,大家都不好过。”
王姬眸光微动,却笑:“邵先生费心了,几位叔伯大抵也是这么想。”
“我若是王姬,宁可忍过那一时。”邵奕忽然没头没尾地道。
案前的女子冷笑:“邵大人是巴不得我能嫁与襄国君吧?”
当初这主意说不定就是邵奕出给先王的,许靖国不成,就许襄国,王室的脸面无所谓,王姬的意愿也不重要。
能顺带着拆散他那旧相好与旧相好后找的新欢就行。
与她那亡兄疯癫到了一块儿去,难怪颇得信重。
想着便忍不住酸他:“说来,这二位看着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般配得很,我见邵大人约莫是覆水难收,破镜难圆了。”
邵奕:“比不得王姬与先王,当真一对怨偶。”
王姬愀然色变,抬手在棋盘上叩了一击:“邵大人,慎言。”
盘上棋子随着这一敲,齐齐跳动,各自散乱开来。
邵奕见之,竟低低地笑起来,颇似愉悦。
低沉的笑声回荡在空寂的宫室间,显出几分诡谲。
好一会儿,他方才敛容道:“王姬不必忧心,如今你我才是一条船上,什么能说,什么该和那四重棺椁一同葬到地下,臣心中,是再清楚不过了。”
王姬冷冷地看着他。
邵奕手中把玩着一枚黑子,唇畔笑意里含着几分玩味:“王姬安心,我不比你那些同宗的叔伯有野望。”
他缓缓道:“我只要阿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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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言心中惦念着守家的狸奴,有些神思不属,时而凭窗叹息。
闵煜在旁瞧着,都有些无奈。
不知该说他家戚相是心思细腻,还是心大极了。
在这节骨眼儿上不记挂自己的性命安危,倒是记挂起了家里吃喝不愁的狸奴。
眼下已不再有诸侯新入宫吊唁了。
王宫只进不出,早不是什么秘密,离得远的将将停在半路上观望,有拖延久的索性称病不出,仅派了公室宗亲或大臣代为觐见。
王室虽已败落,却仍是名义上的天下共主,如此反常之举,整个中州都盯着王畿的动静,一时间风云暗涌。
“戚相还有闲心拖着我玩六博,如今最经不得风雨的就是襄国。”闵煜行过棋,嘴上状似抱怨,眼中却藏着笑意。
襄国无公室,更无储君,而若有万一,最能稳住局势的相国,偏偏又与国君共陷危境。
一旦有些三长两短,两人共同折在了王畿,恐怕消息一传回,襄国立时就能陷入动荡,乃至四分五裂。
戚言漫不经心地摇了博箸,依着投数行了棋:“群臣早以储君之事上奏,国君非要按下不表,怨得了谁?”
总之……也是不能怨她的。
襄君神情讪讪,尴尬地执起六支博箸,在投秤上掷了个最小数。
棋运不佳,也不碍着国君嘴硬:“怎么没留储君?不是还有雪锦吗?”
亲手抱养的猫,怎么不算养子?
戚言睨他一眼:“狸猫太子,还姓了戚?甚好。”
她拢了博箸一投,掷了个最大数,颇为满意,连带着闵煜也得了个好脸色。
行着棋,她还真盘算起来:“也不是不能,雪锦虽顽劣惫懒,当不了十分贤明的主君,起码也下不了什么糊涂政令,若得几位贤臣辅佐,指不定也能教襄国千秋万代,成就一番霸业呢?”
戚言越说越觉得这主意还真不失高明:“届时教它两只前爪各沾了红黑墨汁,各部呈文提上来,允的印红爪,不允的印黑爪,说不准这政务料理得比你我还快上几分。”
说罢,她顿了顿,反问:“国君以为呢?”
襄君总觉得挨了骂,一时还不了嘴,又不敢轻易附和,免得更招来些奚落,左右相顾却无处可藏,只得默默地又掷了箸,总算得了个不大不小的数,行过棋便可竖棋成骁。
正在此时,王宫禁卫破门而入,带刀闯进宫室。
有人朗声宣读:“襄君于王畿擅动兵戈,妄图谋逆犯上,传辅政之令,将襄国一行收押。”
王都风云,果然以襄国开刃。
闵煜望着棋盘轻叹:“眼看就能‘入水牵鱼’了。”
竖棋成骁,便可入棋盘中央一道“水渠”,吃了对方的“鱼”棋,得博筹二支,待攒够六支博筹,便是胜出了。
他一面低声叹着,戚言与之同声,向着禁卫横眉冷喝:“谁敢!”
传令的宫人道:“戚上卿,是辅政的意思。”
戚言冷声:“哪位辅政?”
宫人顾左右而不言。
“是晏君。”邵奕跨入门中,姿态悠游,好似置身事外,寻热闹的看客一般,“都持刀闯进殿里来了,还有什么可遮掩的?”
天子骤然崩逝,留下五位辅政大臣扶持幼主,正是那王室同宗的晏赵渚卫那四位国君,与一位外姓的邵大人。
姬姓四君中,又以晏君为长。
“邵大人这是来‘力挽狂澜’了?”戚言冷眼看着他。
“不敢当,上卿又岂用在下相帮,我不过替人带句话罢了。”邵奕当真袖起手来。
“有道是独木难支,孤掌难鸣,王畿不比襄国,龙困浅滩,恐怕也难于腾飞。”
戚言笑得也冷冷淡淡:“谢过邵大人好意,不过我见邵大人,出奔王畿不过数月,过得也是风生水起。”
“幸得贵人青眼罢了。”邵奕笑得谦逊,仿佛十足真诚。
戚言半句也不相信。
反了,是说反了,他说的话,全该倒过来听。
该是贵人得他青眼,方才风生水起,搅弄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