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沄缘》千玹灯

10、铃兰楼

　　她深吸一口气，朝苏容走去。

　　苏容身着一身黑玄衣，眸子从机关上移开，“你们怎么在这？”

　　苏穆三步并作两步，扑进苏容怀中，庆幸苏容不是什么鬼怪，不然他是真能吓死在这：“我与落云想来无事可做，就听说了岚葶使臣之事，便想着查查来玩。”

　　他比苏容矮些，苏容瞧他抱着自己，便想到儿时苏穆在先生那受了委屈，来他这，瞧见他第一眼眼泪止也止不住的流落下来，他记得十分清晰。
　　那日苏穆抱着他哭了许久。现在在看到苏穆抱他，瞅着眼角还红红的，似是要哭出来。

　　他轻轻叹气，抽手揪住苏穆的后脖领，苏穆抬首，小狗般的双眼扑闪扑闪地盯着他。他无奈，轻拍苏穆后背，“子衿你先放开我。”

　　“嗯，皇兄你知道吗？我和落云在那看到你时还以为你是鬼呢。”

　　他来不及接话，眼前不知何时多出个人来，俯身行礼，苏容语气柔和道：“你们真要查，就去铃兰楼看看吧。”

　　他斜眼看苏落云一眼，而后收回视线，“一位使臣不顾政事，一天跑三四趟花楼，属实……”

　　他轻叹一声，没往下说，二人离开，苏落云路过苏容身侧，苏容附在她耳边，用只有她一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劝你不要趟这趟浑水，你……太容易暴露了。”

　　她骤然背脊一寒，仓惶而逃。

　　她端坐在马车的榻上，睫羽轻颤，苏穆看她那样抬手递去盏茶。

　　接过茶后，手却不受控制地抖动，“落云！”
　　苏穆扑过来握着她颤抖的手，墨竹从怀中取出药膏，递给苏穆。

　　她低头，火辣辣的疼感袭来，白皙细腻的肌肤染上粉红色，来不及做出反应，冰凉刺痛自手背传来。

　　药膏涂均匀，她抽回右手，不禁意间，左手手心已掐出丝丝血色。

　　她与苏容见面不过两回，他竟然察觉出她不是她，她努力平复情绪，既然他察觉到了，那就只能减少见面的次数。

　　她长长吐出口气道：“堂兄，这个铃兰楼，是个什么地方？”

　　“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知道谁知道。”苏穆神秘兮兮的，忽然他朝帘子外驾车的车夫喊道：“走。去大理寺。”

　　秋阳给大理寺的砖瓦涂上一层金光，大理寺少卿职此间为苏容官职。

　　二人站在大理寺前，正想踏入，守门的两侍卫拦住他们去路，不听他们说他们是谁，执意拦路：“大理寺闲人免进，要进拿出腰牌来。”

　　这两侍卫瞧着就知道没眼力劲，都看不出来他们是何人。

　　苏穆指着自己，质问侍卫：“你看着我，觉得我像闲人吗？”
　　“大理寺，闲人免进，要进请拿出腰牌来。”

　　“你没有能表示东宫太子的牌牌吗？”

　　苏穆强颜欢笑：“我要是有，那我们肯定早进去了。”

　　但说来也巧，前脚他们被拦在这，后脚就有人来给他们开路。

　　不多时，苏奺妘抱着一堆画卷和画册踏出门，苏穆暗沉的眼眸骤然放亮，苏奺妘口中含着未咽下去的桃酥，叠在眼前的东西挡住一半视线。

　　腕处一紧，她刚想抛下东西给那个占她便宜的人来一脚，结果那人不按套路出牌，喊了她一声：“奺妘。”

　　苏奺妘努力偏开头，酷有几分像苏落云的脸挤出来：“二房兄？”

　　只见苏穆冲苏落云眨眨眼，苏落云心领神会地接过她抱着的东西，苏穆坏笑，激动的搓搓手道：“奺妘你现在，去不去铃兰楼呀？”

　　她眸子转了转，咽下最后一口桃酥，勾唇一笑：“嘿嘿，我就等你这句话。”

　　二人一拍即合，她从苏落云那拿过自己的东西，抛给守门的侍卫，吩咐道：“这些东西放回原处。”

　　然后眉开眼笑地拽着他们上马车，但在钻进马车前又叮嘱了一句：“一定要原封不动地放回去，不然……”眸子在一瞬黯淡无光，“治你们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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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铃兰楼，为京城最热闹的地方。
　　算花楼，又不算花楼。

　　铃兰楼大多是达官贵人所去的，平常的百姓会有，但不会很多。

　　歌舞升平，男男女女的欢笑声荡漾，琴声琵琶绵绵不断传出。

　　墨竹不知从哪薅出帷帽来递给苏落云，道：“小姐，您去那种烟花之地还是戴着这个好些，莫要让人瞧出来。”

　　苏落云接过帷帽，良久后没有要戴的意思，墨竹也不多提醒她，毕竟硬劝是不行的。

　　苏奺妘还坐在榻上，手中摩挲玉杯，脸色沉了沉，“堂姐还是戴上吧，您要是在这被人认出来了，对您的名声可不好。”

　　苏落云拿着帷帽的手不由扣紧了些，强烈的压迫感挫使她败下阵来，她将帷帽扣在头顶，垂纱遮住部分面容，但要是靠近些依稀可见丝丝容貌。

　　说真的她不屑于戴这种东西，搞得好像她见不得人似的。

　　不仅如此垂纱是遮了她脸，可也遮住她前方的路与人，仿佛全世界都盖了层纱，如此使她不适。

　　她抬眼望向苏奺妘的方向，那苏奺妘到与她长得有几分想像，可就是那双眼睛透出妖冶色。

　　明明二人皆为女子，她怎么不戴？

　　倏然，苏奺妘放下玉杯，斜过头看她：“堂姐不必担心我，我的名声在我出生时就已经没了，现在这个东西对我来说不过云烟。”

　　言罢提裙走下车，苏穆紧随其后，她望了眼墨竹，就只她不会下去，转身踏出马车。

　　三人走进铃兰楼那一瞬，仿佛打开新世界大门。

　　楼内中央摆放着鼓台，红衣女姬各个脚绑银铃，手戴指链，赤足踩踏鼓台，每踩一次鼓便会发出声响，众红衣女姬踩踏出颤人心间的乐声。

　　舞姬头顶悬挂彩绸，整个楼都由丝绸装饰，红、蓝、绿、粉、紫、黄……的丝绸悬于楼顶，垂下来就似彩色瀑布。

　　胭脂味渲染全楼，清风撩起垂纱一角。

　　“哎呦，我地小祖宗嘞，您怎的来这了？也不提前通知老奴一声。”妇女稍显着急的声线，自远处传来。

　　妇女一路小跑，那妇女的额间隐约有着一层细细汗珠，想来是听到苏奺妘来，就慌忙从某处赶来接待她。

　　苏奺妘浅笑：“今日闲来无事就带着我堂姐与皇兄一同前来。”

　　妇女拿出方帕擦拭了下汗水，面上挂笑道：“呦，那就是贵客喽。”她谄媚地行礼，然后躬身道：“来，来，来，小祖宗与两位贵客跟着老奴来，老奴带你们去雅间。”

　　苏奺妘双手背后，走在前头，妇人左右在她身侧一脸讨好样。苏落云同苏穆并肩跟在后头跟着妇女往楼上走。

　　这铃兰楼，有着一个规矩。
　　每上一层楼就代表身份越高，第二层是九至七品官员家；第三层是六至四品官员家；第四层是三至一品官员家；第五层是帝王家及正一品官员家。

　　铃兰楼不分是哪国之人，通通按这个规矩招待客人。

　　爬到顶层五楼时，妇人停步在房门外，“请。”
　　苏奺妘自来熟般进去，毫不客气地坐下，拿起桌上的糕点，猛地塞进嘴里，嘴里含含糊糊地说：“果然您来龙的糕点是倦京城坠好吃的。”

　　红豆沙沙的口感，混夹着蜜甜味，黏腻腻的质感化在舌尖，吃的人心间一颤又一颤，整个人仿佛要软化般。

　　她咽下最后一口蜜豆糕，摆摆手道：“铃兰嬷嬷你先退下吧，有事我会叫人传你的。”

　　“是。”铃兰嬷嬷俯身应下，退出房间。

　　苏落云烦躁地摘下帷帽，浓浓的胭脂香裹住她。

　　二人将视线落在苏奺妘身上，瞧苏奺妘那毫不客气地坐在蒲团上，津津有味地吃着糕点，二人跟着坐下来歇息。

　　苏穆伸手去拿茶壶“啪——”清脆响亮的拍桌声回荡在他们耳边。
　　光是听，就感受到苏奺妘掌心一阵阵酥麻感。

　　苏穆条件反射地收回爪子，眨眨狗眼，眼神和苏落云沟通：“我应该没有惹着她吧。”

　　苏落云坐在他对面，眼珠子转溜：“或许吧，你怕她？”

　　苏穆点点同：“她会武。”他作出副哭唧唧样，逗得苏落云差点笑出声。

　　“嘘，我好像听到了熟人的声音。”她眉头紧皱，屋里头只剩下三人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花楼中听到熟人声，莫不是宫中之人，苏落云把认识的人盘算了个遍，也找不到合适的对象。

　　苏奺妘绷着脸，起身走到墙边，耳朵紧贴墙壁，想在听听刚才那声音，确认确认是不是她刚才听错了。

　　“是那人的声音。”她蓦然回首，盯着苏穆。

　　苏落云她那听八卦一流的耳朵动了动，凑上前，学着苏奺妘将耳朵贴在墙上听，苏穆也不例外，好奇地凑上去，学她俩听。

　　良久，对面再次发出声音。

　　“铃柒姑娘呢？我不是让你去请了吗？人呢？”是陌生男子的声音。

　　“老奴去请了，铃柒姑娘现在还在接待别的客人，您多担待点。”铃兰嬷嬷无奈的声音传出。

　　“砰——　”清脆刺耳地摔杯声吓得苏落云向后一退，脚跟不稳险些摔倒。

　　苏穆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一揪，他不是被酒杯碎裂的声音给惊到，而是那男子的声音真如苏奺妘所说一样。

　　他颤颤巍巍地指着墙壁后面的人，眼睛瞪得很大，嘴里喃喃自语，道：“这、这、这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是……他。”

　　苏奺妘蹙眉，隔壁归于平静，苏奺妘看着他，只是稍稍点头，算是回应苏穆刚才那番话。

　　他跌坐回自己的位置，，苏落云瞧他没缓过来，倒了盏茶递给他，“那，喝点茶缓缓吧。”

　　倏然屋外传来窃窃私语声，门纸上映出来人身影，是两名男子。

　　“砰——”

　　雕门敞开，刹那间三人同时看向闯入的人，不看还好，这一看苏穆刚喝进去的茶水，差点呛着。

　　真是冤家路窄，真有缘分。

　　闯入者不是别人，正是辞别没多久的燕锦，燕锦身边还跟了人，那人是上次帮苏落云从狗洞中薅出来的大恩人——沈桤。

　　燕锦也同苏穆一样换了件衣裳，一身黑劲装，面目俊朗，水眸澈亮。

　　他们正想道歉，苏落云惊讶起身，迎上去：“唉？你怎么在这？”

　　燕锦是她传过来后交得第一个朋友，对待原主身边之人那就没太多真心。

　　燕锦看清三人的脸，一脸问号，怀疑他们跟踪自己而来，被他撞破后还要装成什么都不知道。

　　“岚葶太子？”

　　苏听到“岚葶太子”这几个字，苏奺妘提起兴趣，惊呼道：“你就是岚葶太子？！”
　　她快步上前，道：“那你应该是来找皇兄的吧！”

　　她这话算是把燕锦给问住，燕锦像个木头庄子立在原地。
　　苏落云吃瓜本性激活，唤醒在大脑里的尘封的一段记忆，跟着兴奋。

　　苏穆放下茶盏，推了推苏奺妘，“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你学学落云都不看这种东西……”他后面几字轻到听不清。

　　上一秒苏穆还以为苏落云和他是站一队的，下一秒看着她脸上藏也藏不住的欣喜，无言以对，他只好和那讨人厌的某某太子站一队，毕竟二人都是受害者。

　　没等到下文，苏落云自感无趣：“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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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围坐，苏落云花眸稍稍眯了眯，似审问的语气，道：“你，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你猜呀。”燕锦顿了许久才回答道。

　　苏落云：“……”

　　“随你。”她无心在这争。

　　她静静整理着思绪，理一理她所发现的疑点。
　　待她理的差不多，她转头，朝苏奺妘问道：“铃柒姑娘是谁？”

　　苏奺妘抓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细细地嚼咽着，咽下一口，道：“铃柒姑娘吗？她是这的头牌花魁，怎么了吗？”

　　“噢，这个啊，就刚才不是听到有人说‘铃柒姑娘’吗？随便问问罢了。”

　　苏奺妘放下只咬了一口的糕点：“不知岚葶太子可知，那使臣是怎么死的？”岚葶使臣之死，她还是听到过的，毕竟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想不知道都难。

　　燕锦侧头看苏落云：“你们在查这事？”

　　“嗯。”

　　燕锦轻笑出声，道：“这不巧了吗，正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