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无言》三十三

2、第二章 马无夜草不肥

　　傍晚雪下得大了，陈晓京和顾英去打饭时路上有一层薄薄的积雪。操场上有人在打雪仗，“流弹”四溅，幸好“原料”尚不充足，每个雪球瘦小得不构成危险。

　　背阴的地方温度下降得快，雪下结了冰，顾英穿着双半高跟的棉靴，嘚嘚打滑。她自顾不暇，饭菜由陈晓京拎着。她俩路上遇到班长徐晋鹏，后者笑眯眯地跟陈晓京打招呼，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又问她家里的电话是多少，说也许会去那边玩，到时希望她能接待。

　　徐晋鹏是复读生，要比班上同学大两岁，说话做事有股沉稳劲，也许学校看在这上面让他做了班长。然而陈晓京莫名其妙地反感徐晋鹏，她说不出他哪儿不好。徐晋鹏高大，面目英俊，态度温和，进校后没像其他男同学那样热衷于追求女生。他是班长，又把空闲时间都用在学生会组织的活动上，进校没多久就跟学生处的老师混熟了。

　　“干吗不在食堂吃？拎回去饭菜冷成什么样了，能吃吗？”徐晋鹏不理解女孩子的想法，在他们男的看来真是多此一举，不就一顿饭，在哪吃都一样。

　　陈晓京光是笑。宿舍管理制度不允许学生把饭菜带回去，不过女生宿舍管理员阿姨们眼开眼闭，查得不严。这种事暗暗做也算了，没必要拿出来讨论。

　　到了分岔路，徐晋鹏挥挥手往男生宿舍楼去了。

　　他一走顾英看看周围，压着嗓子告诉陈晓京，今天徐晋鹏也被抓个正着。

　　“呃……”陈晓京一阵无语，看看，顾英抽抽嗒嗒一想起就泪汪汪的事，脸皮厚的人根本没放在心上。

　　“你说多丢脸啊，亏他还是班长。”顾英对徐晋鹏向来不屑一顾。她警告陈晓京，“他这个人很会拉帮结派，经常拿班费请他们那帮人吃饭。你从来不去，小心他背后整你。”

　　徐晋鹏能怎么整她？首先陈晓京自认立身甚正，贪玩是贪玩，但从没耽误过该做的事。其次大家不过是学生，无名无权，最多不让她做班委，从小学到现在她没哪一学期不是班委，真心不稀罕。也许徐晋鹏是跟学生处的老师熟，可以影响到以后的升学就业，可陈晓京一不想考研二将来回家乡工作，无欲则刚，所以徐晋鹏能拿她怎么样？

　　最早徐晋鹏拉陈晓京去参与学生会活动被拒后，顾英已经提醒过她，别人说陈晓京这个人不乐于为同学服务，不配当班委。

　　不当就不当，陈晓京真心无所谓。

　　陈晓京和顾英跟做贼似的轻轻敲自己宿舍的门。门开了一条缝，见是她俩才开大了一些，她俩也飞快地钻进去。房里比外面的温度高了好几度，同宿舍其余四位分别坐在床边或者凳子上，慢腾腾地边吃饭边聊天。

　　顾英把墙角的酒精炉挪到房间中央，点了火把刚打的饭菜倒进锅里。她俩去晚了，食堂的菜只剩包菜和豆腐，这会打算一锅炖了两人分了吃。

　　陈晓京看着饭菜量太少，往里面加了半锅水，又扔进去一包方便面和一包榨菜片。

　　饭菜和面混杂的香味缓缓飘出来，刚放下碗的室友顿时感觉到胃里还有空间，可以再塞一包面什么的，“小英子，一会锅不用洗，我也煮包面。”

　　叫顾英小英子的是孙丽芳，六人中年纪最大的，跟谁都处得不错。

　　顾英应了，又劝她，“你不是说要减肥，别吃了，再吃不是双下巴是三下巴了。”

　　孙丽芳摸摸下巴，才半年，六个人或多或少都胖了，像她属于胖得多的，比高中重了近二十斤，一低头双层下巴直晃荡。她慨然道，“吃！”过了会补充说明，“不吃一会熬不了夜。”

　　方便面的味道是大杀器，一个接一个各自又吃了包面。晚上复习到八点多，又饿了。

　　陈晓京那边纹丝不动。顾英拿个果冻扔过去，还是没动静。有人噗地笑了，“我们这位睡仙会周公去也。”

　　明晃晃的灯开着，房里一直没断过说话声，陈晓京处在半梦半醒中。她听到她们商量去买油炸小面包，跑腿的人不用出钱。陈晓京的上铺不吃夜宵，但要去买电池，勇于接下了这个任务。她晃悠悠下了铺，一个个收了钱。二十几分钟后，她蹿进宿舍，嘭地关上门嚷嚷道，“同手同脚请客，快起来拿自己的份。”

　　开门关门间带来的冷风和她的话语一起扑向房里的每个人，泛起层层回应。

　　“葛峰有啥好事要请客？”

　　“哟，不是小卖部的，是在外头面包房买的，高级货。”

　　陈晓京的上铺嘿嘿笑道，“他买给陈晓京和顾英的，路上遇到我，托我带上来，我们沾光了。喂，顾英，他到底追求的是你们中哪一个，还是两个他都有意思？”

　　顾英不耐烦地回道，“叶蔚蔚，不要因为你在学校谈了男朋友就用同样的想法认定我们，陈晓京和我不会在学校谈恋爱。还有你们，整天说的老是谁在追谁，庸俗！”

　　叶蔚蔚没生气，“对，我庸俗，整天关心这种事情。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虽说叶蔚蔚很多时候和男朋友在卿卿我我，可成绩相当好，没失学生本分。相比之下顾英确实专心学业，却没得到相应的成果，今天还作弊被抓了。所以叶蔚蔚这话一出口，另几个不由无声地笑了。顾英虽然没听到笑声，却敏感地感觉到了无声的嘲弄。

　　这问题不好回答，顾英也不知道自己的目标。她学习一般，家里也就是普通工薪阶层，无非好好学习，将来找份好一点的工作，嫁人生孩子，如此而已。

　　未来摆在眼前。

　　如此的未来看上去十足乏味，一瞬间闪过许多念头，顾英却没抓住任何一条，她明白那些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如果有空想那些，还不如想如何提高成绩，至少可以多一条考研路。至于高学历可以派的用处，她暂时想不到。

　　孙丽芳解围道，“既然读了会计，我们的路注定了，将来多半坐办公室，考资格，越老越值钱。精力多的可以考注册会计师，去四大努力几年学点东西。”

　　稳而安全。她们正在十八九岁的年纪，并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了，从收到录取通知书的一刻起，基本已经摸到一些未来的模样。然而说不清，似乎有点不满足，又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点不满足。

　　一时间，刚才吃到意外甜点的高兴劲悄然而散，取而代之的是沉静。

　　走廊里传过一阵收敛的脚步声和细语，不知道是哪个宿舍的人集体外出，此刻又一起回来了。叶蔚蔚对房里众人做了个手势，贴到门上听外面的动静，过了会她蹑手蹑脚回到床铺这边，轻声告诉另外几个，“是隔壁，班长请她们去吃了火锅，现在才回来。”

　　班上的生活委员在隔壁宿舍，班费在她手上。不用叶蔚蔚说，众人已经联想开了，纷纷露出气愤，孟华气道，“陈晓京应该向学校汇报这件事，不作为等同于包庇。”

　　好大一顶帽子啊。可是证据呢？顾英在自己铺上无声翻了个白眼。和孟华这种人讲不通理，她只会越讲越来劲，好像自己在世上最正直、最道德。顾英看了眼手里的瑞士卷，决定明天一定要提醒葛峰，请客的事来日方长，她们大可以在外面吃干抹净了回来，完全没必要捎带上不相干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