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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文以载道6 ...
他一路不停歇地起跃,眼中的湿意却越来越重。
终于,瞿辛远远地离开了城镇和村落,在一个山坳停下。
一路不停地输送着金灵力,不断地起落消耗着体力,瞿辛却没有露出一点儿疲态,仅仅是面颊微微发红。
苍白的少年如孤狼一般,眼神冰冷狠戾,却在触及到怀中男人的瞬间,少年的眼神变得柔和又委屈,忍不住咬着牙落了泪。
少年狼狈地擦着哭得通红的眼睛,他在山坳中找了个山洞,用术法洒扫一净,又布置个一个隐匿防护的阵法,这才将男人小心翼翼地放置在垫了软藤条的石台上,又离开了山洞,在远处的山顶坐下修炼。
短短五年不见,有了奇遇的王行水恢复了已明期灵寂境大圆满的修为,而分别时已经是已明期心动境的瞿辛,则是已经突破了炼神期出窍境。
天生剑骨,天生剑骨。
生来就是为了剑的孩子,注定会在这一路上毫无阻碍。
这世间,除了王行水,瞿辛毫不留恋,于是他的修炼之路,也走得格外地快。
但是就在前两天,刚突破炼神期的瞿辛,却被那个白胡子老道、剑宗的护山之灵鹏举给扔下了山。
“死小子,你走得太快了,给我下山去好好磨练磨练吧!”
瞿辛懵懵地揉了揉脑后的包,肿胀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死老头,下手还是那么黑。
刚下山的瞿辛,追着王行水五年前留下的信,一路来到了茶楼,正好撞见了王行水引发灵气风暴的元婴劫。
瞿辛就毫不客气地将人劈晕掳走了,灵力暴动的情况下,别说渡劫,能不能保下命还是两说呢。
师父真是乱来啊,如果知道师父当初抛下我,还不顾我的意愿渡了大半修为给我,我一定会,一定会……
瞿辛握了握拳头,又忍不住自嘲一笑。
他一定会怎样呢,他又能怎样。
那么弱小的他,如果没有师父的庇佑,早就葬在了野狼口中啊。
瞿辛在山顶上胡思乱想,呆呆地看着远山和荒芜的乱影。
人间一切土地都埋葬着无数的白骨和冤魂。哪一寸土地都浸润着鲜血,哪一片荒芜都藏着肉泥。
瞿辛深信这番话,因为他就是这一地泥泞的鲜血和肉泥。如果没有王行水,他这天生剑骨,不过是让这一趟的苦难更长久一些。
哪怕是现在,学习了仙术,甚至修为高过了师父,在瞿辛心中,他依然是那个在乱葬岗奄奄一息,即将葬于野狼腹中的天煞孤星。
什么天生剑骨,金戈之气,在瞿辛眼中,也就是一个“天煞孤星”的批语,他一生苦难的开端。
只有师父,只有王行水,飞剑如虹,将他从野狼口中救下。
就在那一刻,一切的苦难都随着野狼的鲜血溅落而消散。在分别的五年中,瞿辛一次次描绘着脑海中的画面,与王行水相处的时光越发清晰,豆点的灯光温暖得烫人,熨帖又美好。
可是,师父却不要他了。
瞿辛目光沉寂似木刻,泪痕被山顶的风吹干,斑斑迹迹。
炼神期的灵识敏锐非常,让瞿辛十分容易地观察着远处的山坳。一草一木的风吹草动,只要他想,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更何况是他心心念念的师父。
灵识停留在山洞之外,却感受到山洞内如出一辙的熟悉灵气波动被触动,他留在王行水身旁的阵法被从内而外地触动了。
瞿辛心中的血液不受控制地鼓动起来,经脉中沸腾的灵气像刀割一样快速涌动,他的灵识反而愈加小心,仔仔细细地勾勒着一步步走出山洞的王行水的轮廓,却不敢攀附上一丝一毫。
他像是见不得光的隐鼠,藏匿着无法诉诸于口的执念和情感,从缝隙里窥伺着得不到的光亮。
另一边,藉由愿力达到了灵寂期大圆满的王行水从山洞中跌跌撞撞地走出来。
他向来整洁华贵的衣衫意外地凌乱,丢失了压裳的玉佩,甚至连系着的湛卢剑的腰带都松垮得像是个浪荡子。
王行水扶着山洞的洞壁,在不断涌来的愿力冲洗下,体内的灵气四处冲撞,身旁的湛卢剑也按捺不住地不断嗡鸣。
灵气自发地形成循环,不断地寻找突破口,丹田处的灵池已然水涨得将要溢满,莲心却依然只是微微鼓动,莲花迟迟未开——
代表道心的莲花盛开后,莲心托举着修道者的道心化身,婴儿模样,也就是所谓的“元婴期”。
而王行水这样的情况却是颇为凶险,愿力本来已经被瞿辛的金戈之气打断过一次,现下呈现着连绵的态势,又一次将灵池注满。
没有人再能够帮王行水,驱散骤然聚集而起的灵力漩涡,已经是外力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王行水强迫自己从灵力周转冲刷的恍惚机械中清醒,一口咬破舌尖,一道精血喷出,星星点点地溅落在岩壁上,仿佛一幅狂草。
王行水眼眶赤红,灵气激荡中,宽袍大袖与脱开发冠的黑发霎时绽开,仿若华盛的牡丹。
玉白修长的手指提起那把层层暗纹、华贵天成的湛卢剑,剑锋灌注满了灵气,剑尖轻点在岩壁上,岩壁哗地碎落,碎末落下后,露出一面灵光融融的字。
“喜怒哀乐,虑叹变慹,姚佚启态,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其有真宰,若得其眹。百骸、九窍、六藏,赅而存焉。皆为臣妾,相行而治,递相为君臣,则其为真君者,无益损乎其真者,人也。
一受成其形,不亡以待尽。与物相刃相靡,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荼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形与心化,昏昏芒芒。
道恶乎隐而有真伪乎?言恶乎隐而有是非乎?道恶乎往而不存?言恶乎存而不可?道隐于小成,言隐于断承,以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则莫若已明。
物无非彼。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枢始得其环中,一应无穷。固曰,莫若已明。”
已明已明,已明即明。
王行水,终于将他的道辨明。
他之道者,即为人也。
百情百态,百窍百骸,百思百家……
人,就是他的道。
而承载着人之道的,就是文字。
人顺道而生,一受成其形,即为真宰成灵。人与万事万物相生相伤,相成相灭。而人求长生,就是在打破真灵。
修真修真,早在一开始,就已经将这条道路摆在人的面前了。
撄宁,摆脱外物,从物我的平衡中脱离,才能撄宁。
已明,放弃人的灵识,才能在已明中得到“明”。
炼神,彻底摒弃“人”的情知,才能成为“神”。
修真者的道路有千万条,自然之道可成为自然之灵,草木水泽风雨雷电皆有其灵,万事万物也可成灵,剑修成剑,刀修成刀……
但只有人,不可以成人。
因为人本就是人。
所以,他的道,和百年前争鸣的百家一样,是一条死路——人道。
天边没有压山盖城的雷云,没有气势汹汹的劫雷,反而是霞光漫天,虎瑟鸾鼓,仙乐彩衣。
王行水,在一片祥和彩云中,突破了元婴期。
丹田中,莲花在祥云中彻底盛开,莲心中,端坐着一个人。
眉目清晰,四肢百窍,一个人。
他的剑心早就随着修为渡给了他的弟子,人间愿力为他塑造的道心,就是——
人道。
王行水提着湛卢剑,站在血书岩壁前。这面岩壁见证了王行水的道心,由他的精血书写,幻光异彩,灵气圆融,全然成为一样宝器了。
王行水一时茫然。
这一次突破,让王行水想明白了百年前的灭文运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修真,修天地而返真,舍受形而就万物,以人之灵,成万物之真。
而人间文字发展,不仅让人难以摒弃“人”的灵识,更会阻碍修真者。
人的灵识越强,修真就越不易。
再直接一些,就是修真者无法抵御欲望与世俗的侵蚀,而他们的选择是断绝人世的传承,阻碍人世的发展。
毁灭了文字,断绝了尘世,来成就自己的大道。
王行水忍不住,扶着那面光彩熠熠的丹壁,笑得直不起腰。
“哈哈哈哈——”
他笑得眼泪簌簌而下,这人间啊,人间!
这样的人间,修了这么久的仙,也没人飞升成仙!
太可笑了,他们选择灭文的那一刻,注定成不了大道。
因为,嫉怨憎苦,就是人啊!
湛卢嗡鸣不断,飞起又落下,在王行水脚边挣扎,金戈声不断。
王行水伏身拾起湛卢剑,灵光四溢的宝剑,却在他手中不断铮鸣,灵气一点点消散,流转的宝光寸寸销匿——
湛卢在王行水掌心沦为了一块凡铁。
与此同时,剑宗大殿内,王行水的名牌明明灭灭,最后,同样地成了一块再普通不过的沾着血的木牌。
白胡子的护山灵鹏举面色一变,他颤抖着举起王行水的木牌,看了又看,反复地输入自己的灵力去探看,却只能看到消散了的、沾在木牌“王行水”三字上的血迹。
只有王行水的道彻底消泯,才会有这样的变动。
而这样的变动,往往意味着,名牌的主人,已经身死。
鹏举沉默地站在大殿内,手掌轻轻地捧着木牌,仿佛一座石雕。
他捧着木牌的样子,和王行水捧着湛卢的样子,穿越了空间,奇异地统一了。
没有坑没有坑
就是累了
假期尽量保持更新(fla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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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文以载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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