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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鬼娶亲太子上花轿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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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一根捆仙索拖着一排新娘,一回来听了那号角声,道:“是救兵!”
明光庙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颀长的年轻武将,负手而行,来到谢怜面前,对他微一欠身,道:“太子殿下。”
南风道:“这是裴将军。”
谢怜道:“裴将军?您可算是也来啦。”心里却想:“这神像又塑走形了。”
那神像英姿勃发,眉眼傲气横生,乃是一派带着侵略之势的俊美。而这名年轻武将面容白皙,殊无杀气,只有一派波澜不惊。
他看到了地上的宣姬,道:“灵文殿传信,与君山作乱之物可能和我们明光殿有渊源,在下这便赶来。有劳太子殿下了。”
谢怜心想感谢灵文,灵文殿的效率哪里低下了,道:“也有劳裴将军了。”
而宣姬挣扎中隐约听到“裴将军”三个字,抬头狂喜:“裴郎!是你吗,你终于来了吗?”
可她把来人一看,立刻垮了脸:“你是谁?”
谢怜奇怪中微带怜悯,道:“这不是裴将军吗?”她莫非是等太久,已经不认得情郎了?
南风却道:“是裴将军。不过,不是她等的那位。”
谢怜更奇怪了:“难不成还有两位裴将军?”
南风道:“不错,正是有两位!”
原来,这女鬼等的那位裴将军,乃是明光殿的主神,而他们面前这位,则是明光殿的辅神,乃是那位裴将军的后人。叫的时候为了区分,都称这位为“小裴将军”。正统的明光殿里,是要一正一反供着他们二位的。裴将军为主殿正神,神像正对殿门,小裴将军的神像则设在他背面。一门二飞升,也算得奇谈佳话一桩。
宣姬急躁起来,道:“裴茗呢?他怎么不来见我?叫那个狗男人来见我!”
这就是活的当着后人骂祖宗。小裴将军却是面不改色,道:“裴将军有要务在身。”
宣姬呆了一会儿,道:“要务?”
她在披面的长发之下喃喃道:“他有什么要务?当年他为见我一面可以一夜横跨千里,现在他知道我等了他几百年,他会有什么要务?重要到他连下来看我一眼都不肯?有吗?根本没有吧?”
小裴将军不回答她,道:“请您上路吧。”
明光殿内又走出两名神侍,宣姬任他们抓住,突然恨极,恶狠狠地道:“滚开!你算什么东西?别碰我!我要诅咒你!”
小裴道:“晚辈当然不算什么,您尽可诅咒。”
宣姬道:“我不光要咒你,我还要咒那个狗男人!”
小裴道:“裴将军不会介意的。”
宣姬气得又要发疯了,指天骂道:“好!裴茗你听着!”
谢怜觉得有必要阻止一下这种行为:“那个,是不是打断她一下比较好。万一她真的咒成功了呢?”
小裴将军道:“见笑了。裴将军早就料到会这样了,所以他说,他一生被人咒得多了去了,最不怕的就是诅咒。”
宣姬声嘶力竭道:“我诅咒你、诅咒你,你最好永远也别对任何人动真心,否则那一天,你就像我一样,永永远远,时时刻刻,无穷无尽,恋火焚身!”
小裴将军对谢怜等人道:“失礼了。请稍候片刻。”并起食中二指,轻抵在太阳穴上,不知在和谁通灵。须臾,他“嗯”了一声,放下手对宣姬道:“裴将军让我转告您——‘那是不可能的。’”
宣姬尖叫起来,小裴将军道:“押走。”
两名神侍架着狂挣的宣姬拖了下去。谢怜道:“小裴将军,宣姬怨气颇重,恨裴将军害她至此,只怕镇压不是长久之计。”
小裴将军却道:“她说裴将军害她至此?”
谢怜一怔:“难道不是?”
小裴道:“若一定要这么说,也可以。不过,个中细节,可能与旁人所想象的不太一样。裴将军与她散后,宣姬为挽留,不惜主动奉上军中情报。裴将军不愿胜之不武,不取。”
……这可真是万万没想到,所谓的“我为你背叛了我的国家”,原来是这样的。谢怜道:“那她的双腿是?”
小裴将军道:“她的双腿是她自己折断的。”
……自己折断的?
小裴将军平淡无波地道:“裴将军不喜强势的女子,而宣姬生性要强,这便是为何他们不能长久之故。宣姬心有不甘,对裴将军说,她愿为他牺牲改变,于是自行废去了武功,还折断自己双腿。如此一来,她等于是自断双翼,将自己捆在裴将军身边。裴将军未弃她于不顾,便收留照顾她,但始终不愿娶她。宣姬夙愿不得偿,含恨自杀,不为别他,只为让裴将军伤心难过。但,恕我直言。”
他讲话始终是那么一派彬彬有礼、冷静过头的神气,道:“并不会。”
小裴将军又道:“个中是非对错,我也不知。我只知宣姬若愿放手,原本不至于如此。太子殿下,在下告辞了。”
谢怜也一拱手,送他们去了。南风道:“什么人啊这都是。”
谢怜叹道:“只可怜这些新娘,却是无妄之灾。”
明光殿的都回上天庭去了,剩下树林前一个长挑的身影抱着双手慢慢走来,正是扶摇。南风瞟他道:“你不是跑了吗?”
扶摇哼道:“我不跑快点催,他明光殿有这么快到?”
眼看这俩人又要掐起来,谢怜赶紧道:“别这样说嘛,是我让他回去搬救兵的。”
扶摇看看他,道:“这衣服你还没穿够?”
谢怜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红嫁衣,“啊”了一声,道:“南风,方才小裴将军在,你怎么不提醒一下我。”
扶摇道:“可能是看你穿的还挺高兴的吧。”
南风道:“放心。你就是穿得再奇怪十倍,他回去也不会和别人多说一句。不像某些人那么多话。”
谢怜干笑道:“是吗,这位小裴将军真沉得住气呢!”
扶摇却没接南风的茬,神色凝重道:“你别看他好像一副很彬彬有礼的样子,他跟他祖宗一样,都不好对付。裴宿是近一两百年才飞升的新贵,上得很快。他被裴将军点将之时才不过弱冠之龄,你知道当时他干了什么吗?”
“什么?”
扶摇吐出两个字:“屠城。”
他总结道:“总之,上天庭里没几个是好相与的,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谢怜听他一副过来人告诫后人的口吻,不免好笑,猜想扶摇是不是在上天庭里受过气、深有感触才这么说。南风却极不赞同:“你少危言耸听,哪里都有好与坏,天界里还是有不少值得信赖的神官的。”
扶摇道:“哈,值得信赖的神官,你是想说你们家巨阳神吗?”
南风:“是谁我不清楚,反正不是你们家扫地神。”
谢怜头痛道:“你们真有活力呢,不如来成语接龙吧。”
忽然,三人闻到一阵恶臭。转眼去看,只见地上十七具新娘尸身,均开始了变化。有的已化为一具白骨,有的已开始腐烂,那阵阵恶臭就是这么来的。
可谢怜看了一圈,诧道:“小萤姑娘?”
小萤原本躺着的地方,没人了!
但那里似乎留下了什么东西。谢怜走过去,发现那是一个冷透了的小馒头,孤零零的在地上。
他捡起那个馒头,忽然想起,这是前日他放在那落魄土地祠前的供品。
三人均恍然大悟。南风道:“怎么说?那姑娘是与君山的土地?”
难怪她识得谢怜。也难怪她三番两次阻挠众人上山作死,那是守护一方土地的天性使然。可惜的是,她原本法力就不强,连普通村民都能欺负她,还要去别人的庙里祈福,又被宣姬打了一掌,眼下似乎撑不住,已经散掉了。
扶摇也诧异道:“这土地祠香火零落无人跪拜,她竟还能化形,还能撑到现在。”
谢怜将那小馒头收进袖里,叹道:“想必是有什么执念吧。”
他又高兴地道:“我就说了,供奉虽少,但一点心意也是很重要的,没错吧。”
扶摇道:“是是是。太子殿下永远正确!”
南风则一巴掌拍过来了:“说了掉地上的就别吃了!”
这时,尸臭味熏醒了地上众人,他们悠悠转醒,大惊大骇。谢怜趁机神神叨叨告诫诸人一番。他虽不常行骗江湖,但扮起神棍来倒也有那么几分气质。众人哪里还敢说别的,战战兢兢听他讲话,都觉仿佛做了一场噩梦,想不通昨晚怎么着了魔一样满脑子钱?现在想想后怕得很,倒也都老老实实悔过祈福。
村民们散下山去,谢怜却还要忙。这里躺着十七个死新娘,树林里还挂着四十个死武官,够折腾的。他笑眯眯地道:“南风,扶摇,来干活了!”
哪还要他说,那两人早已认命地干起了苦力,看样子仿佛前世就是给他当牛做马的一般娴熟。谢怜也没闲着,把一名新娘尸身翻过来,突然脚底一软,一下子跌坐在地。
这尸体的脸已经开始腐烂了,但这根本不可怕。可怕的是,她的面颊上,长出了另外三张小小的人脸。
这些人脸幼儿掌心大小,挤在她脸上,每张小脸的五官都剧烈地皱缩着,仿佛在痛苦地尖叫。
这张脸,真是比任何妖魔鬼怪都要恐怖!
谢怜毛骨悚然,连自己什么时候摔倒的都没发现。他也不知自己脸上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但一定非常恐怖。因为南风和扶摇都抢了上来:“怎么了?!你干嘛突然乱打?尸体都给你炸没了!”
谢怜说不出话来。他这才发现,原来方才在极度恐惧之下,他一掌出去,所有残余的法力聚在一处,把那具尸体轰了个片甲不留!
好半晌,谢怜终于能开口了。可他声音几乎是颤抖着的:
“南风……扶摇……马上把与君山方圆十里全部封掉……这是人面疫!”
听到那三个字,南风与扶摇也瞬间僵掉。
他们总算知道为什么方才谢怜会失控了。
八百年前,仙乐古国皇城被一场瘟疫席卷而过。这种瘟疫,患病之人,身上会先浮现一个个小小的肿块,肿块越来越大,越来越硬,微微发痛。然后,这个肿块开始慢慢有些凹凸不平,三个凹陷,一个凸起,就好像是……眼睛、嘴巴和鼻子。然后五官越来越清晰,最终,长成一个类似人脸的形状。如果放任不理,身上就会长出越来越多的人脸。据说,有的人脸,长到最后,长成了形,还会开口说话,甚至尖叫。
而这种瘟疫的名字,就叫做人面疫。正是因为它,才会有仙乐亡国,才会有“花冠武神”谢怜之堕!
怎么会是这东西?怎么会有这东西!它明明已经消失八百年了啊!
想来就算没亲见过,也早听过这东西的恐怖传说。扶摇脸色变了又变,道:“怎么可能,这种东西几百年前就被扑灭了,绝对不可能再出现!而且这些尸体刚刚看,明明都是正常的!”
谢怜只说了一句话:“我没看错。”
南风与扶摇俱是无法反驳。谢怜说出的这句话,没有人可以反驳。
谢怜跌跌撞撞爬起来。虽是头痛欲裂,他还是尽力让自己思路清晰,道:“不管了。马上去查,与君山有没有人被传染!还有这些尸体,马上全部烧掉。人面疫传染力极强,半点也不能大意,只要漏过一个,就全都完蛋了!”
南风一把拽住他道:“你找个地方坐着,脸色难看成这样!排查的事自有人会做。”
扶摇已经去通灵了。他在慕情跟前似乎颇有地位,招呼玄真殿的侍神下来接摊子,竟是用命令口吻。完事了,他对谢怜道:“你也别先乱了阵脚,或许……或许只是类似的邪术。”
谢怜却根本坐不下来。他走了两步,握紧了拳头,低声道:“但愿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