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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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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没有去打扰另一个成年人的思考。
他端着热气腾腾的水果茶,微笑着坐在矮几旁的另一把椅子上,看着三个相貌各自不同的孩子在身边玩耍,似乎并不担心自己的礼物是否终将和其它那些一样遭到冷遇。绿眼睛的格兰芬多有种直觉,他知道黑眼睛的年长者很可能已经猜出了金红色包装纸下的内容。或许他正为这种组合而在心里皱眉,哈利想。除去黑色,魔药大师只对墨绿色——有时可以稍微镶嵌一些不过分的银色装饰——接受良好,用狮院的代表色来装裹蛇院院长曾经的魔杖并不会增加多少印象分,但没有一个巫师会拒绝属于自己的那根小木棍。
桦木,十三又二分之一英寸长,蛇的神经。
当年的救世主男孩曾在那场充斥着死亡的霍格沃茨保卫战后,试着用自己的手握住属于他那个被非议和质疑最多的师长的魔杖,就像他曾经握着从德拉科•马尔福那儿夺得的山楂木魔杖一样。奥利凡德说过,一个巫师差不多可以使用任何工具——魔杖——来表现魔法。但那时他已经不必再时刻准备着用另一根魔杖去战斗了,他甚至拥有老魔杖的臣服。哈利记得自己只是想感受一下,一种突如其来的想法让他想要知道西弗勒斯•斯内普的魔杖是什么样的,究竟是光明还是黑暗,是会出现生命的脉动,还是沉默如大海最深处的浪潮。感谢这个念头,让他回到落满了尘土的尖叫棚屋,从而最终给了他一个得回一些最重要的东西的机会。
西弗勒斯终于还是打开了腿上的盒子,从里面取出了从幼年时就跟随自己的伙伴。
铁灰色的魔杖比一般的显得稍长一点,手柄上雕刻着精致的魔纹。
“这是我母亲的魔杖……”魔药大师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
“它看起来——更像是属于男巫的。”哈利略为惊讶。
“前臂,”西弗勒斯说,“还有手指长度比正常比例更长些是普林斯血脉的特征。”
“那它一定跟您很契合,”哈利放下杯子,“我是说,我见过您战斗,那些咒语很强大。”
“我一度想丢弃它。”西弗勒斯自嘲似的笑了一下,“五年级的暑假我去找过奥利凡德。我觉得这根魔杖不够强大,它让我在某些对抗中丢脸了。虽然这是我母亲留给我为数不多的遗物之一,但愤怒让我不惜掏出身上的最后一枚硬币也要换一根真正自己的。七个加隆对当时的我来说是一笔巨款,我甚至恳求奥利凡德允许我赊账,我会在暑假里多打几份工,努力把钱还给他。但是他没有答应,我被那老头用雨伞赶出来,一直撵到街面上——西弗勒斯•斯内普从来不讨任何人喜欢。”
“难道您没感觉到那种共鸣?”哈利问,他知道让西弗勒斯丢脸的那些对抗是什么,所以他换了个不至于让彼此都尴尬的话题,“我试过,您的魔杖给人一种水流般的感觉——像溪水,变化得很快,有点难以捉摸。在七年级从马尔福庄园救出奥利凡德先生后,我们有过一次关于魔杖的谈话,那以后我有一阵子尝试过感受不同的魔杖,包括您的。虽然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我觉得,这确实是一根魔药大师的魔杖。”
“偏执蒙蔽人的双眼,”西弗勒斯摩挲着魔杖光滑的手柄,“我就是例子。”
“但你一直在使用它,”哈利肯定地说,“所以后来您还是感觉到了。”
“你觉得我会傻到用一根有公开记录的魔杖来实验某些魔法?”西弗勒斯高高挑起了眉毛。
前教授口中的“某些魔法”毫无疑问是指黑魔法,这绝不是个老少咸宜的话题。
哈利注意到,就在刚才两个人的周围出现了一个魔法屏障。而在这之前,他甚至没察觉到西弗勒斯已经挥舞了魔杖。那位成功的间谍拥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本领,隐蔽肯定是其中的强项。肉眼不可见的魔法屏障应该隔绝了声音,以确保还在开心玩耍的孩子们不会听到那些不该被他们听到的内容,并且多半还带有类似混淆咒的幻象功能,因为偶尔会回头寻求关注的小阿不思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两个成年人这边发生的变化。年轻的傲罗司长稍微考量了一下邀请西弗勒斯去给需要执行特殊任务的傲罗们开办几场讲座的可行性。
灰色调的往事并没在年长的斯莱特林身上激起太多负面情绪,这会儿魔药大师更像是在淡淡地讲述一个年代久远的老故事:“是的,我还有另一根魔杖,用来施放类似你在混血王子课本上看到过的那些小把戏。在这方面我很成功,它让我能够融入到一个斯莱特林的小圈子里,并在其中脱颖而出,否则一个混血不可能在毕业后不久就成为正式的食死徒,这在当时某个特定人群中确实是一种荣誉和实力被认可的象征。实际上,那一根魔杖也许才是我的命定之杖,它能让我感觉到力量,不过在你母亲被杀害的那晚我折断了它——”
“您觉得再也用不到它了,是吗?”哈利轻声问。
“也许吧。”西弗勒斯承认,“我想过给剩下的食死徒下毒。我不觉得自己还会活着。”
“为我母亲报仇?”这不是个疑问,哈利觉得多少能理解对方当时的想法。
“我会对黑魔王下毒,如果那会儿我还能找到他。”西弗勒斯说。
“您是个勇敢的人。”哈利说,“敢对伏地魔下毒,哪怕只是想,还有承认这些。”
“我杀过人,”西弗勒斯神色平静地摇了摇头,像是对哈利这种一厢情愿式的粗疏论调不怎么认可,“也折磨过麻瓜——把他们倒吊起来钻心剜骨,在食死徒中曾经很流行这种游戏。黑魔王鼓励这些,他认为这能让他的追随者们保持斗志。大部人的死亡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至少曾经是这样。”
“您确定要跟我说这些吗?”哈利开了句玩笑,“我是现任的威森加摩成员。”
“我在那儿受过审判,哈利。”西弗勒斯没有笑,“我说过我是一个食死徒,我确实是——所作所为足够进阿兹卡班,如果邓布利多当年没有保下我的话。虽然那些行为不是为了取乐,我还没那么疯狂,只是必须那么做,或者功利的说我是在从中获利。因为我需要得到承认才能有一个平台来展现自己的才华,而不是像大多数混血巫师那样只能到对角巷的店铺或是偏远的农庄里去谋求一份微薄的薪水。在那个年代,毫无背景的非纯血是没有前途的,哪怕你有再多的终极巫师考试证书也没用。另一条出路是找一个大家族做赞助人,但是经历过你父亲和教狗那样的世家子弟,你大概能想到我对这种方式不会抱有多少好感。向一些还不如自己的人乞求寄人篱下,受人支配,这对当时还不满二十岁的我来说是件无法容忍的事。”
“同样的理由让您从没考虑过凤凰社,是吗?”哈利觉得自己在触摸某段沉重的历史。
“然后变得像卢平那样?”西弗勒斯不无讽刺地反问。
“我不认为您会太看重表面上的浮华。但我承认,”哈利没有回避这个有些过于尖锐的问题,虽然它实在不是个很好的圣诞话题,他看着年长者,态度坦率而又诚恳,“即使在凤凰社,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因为那个正义的目标而始终团结如一。人们习惯于排斥跟自己不同的少数者,就算是现在,也许血统论已经不那么流行了,但歧视总是无处不在。前几个月魔法部还专门为是否允许中东式样的大包头出现在公开场合而投票,反对者甚至翻出了当年奇洛的例子。”
“另一种形式的食腐者。”壁炉前的斯莱特林带着种明显的轻蔑评价。
“精确。”哈利为这熟悉的语气露出笑容。
“那么,”西弗勒斯举起手中的魔杖施放了一个简单的火焰魔咒,一团明亮的蓝色火焰轻巧地出现在魔药大师的杖端,跳动摇曳着一种近乎欢快的光芒,像是在庆祝某种回归,“我是否能有幸知道,是什么让魔法世界的救世主对小小的魔杖产生了如此特殊的兴趣,听起来你在这上头像是多少花了点心思。”
“哦,我当时……”这个更平和的话题却意外的让哈利流露出一丝尴尬。
他的谈话对象悠闲地欠身端起属于自己的那杯水果茶。
深邃得像是能够吸走光线的黑色眼睛里是一种好整以暇的兴味。
再次意识到在争取主动权方面自己似乎很难在某个狡猾的斯莱特林那儿占据优势,青年伸出挽着袖子的手臂用一个无声咒让有些变凉了的茶水重新热起来,然后以一种通常只会在面对亲近长辈例如亚瑟和莫莉•韦斯莱时才有的愉快的无奈语气向对方坦白:“也许我该说是在战斗中培养起来的兴趣——您知道我有段时间对‘除你武器’非常熟练。但事实是,消灭了伏地魔的那个十七岁男孩突然之间发现生活变得无所事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以后该干什么,又能干点什么。”
“完全可以想象,”西弗勒斯慢慢地消耗着饮品。
“有至少几个月的时间,”年长者的理解让哈利微笑了一下,“我连对魁地奇都提不起兴趣。我只知道那不是我想要从事的职业,联赛球队发来邀请函为的只是救世主的那张脸。赫敏劝说我找点别的兴趣爱好,然后奥利凡德先生向我提供了一个短期的学徒机会,跟他学习修复魔杖。战争中许多人的魔杖都或多或少的受到了损伤,魔杖店的生意很忙,有时我连三餐都得在店铺后头的作坊里吃,但能够继续变得有用对我吸引力很大。另外,它也是个不怎么需要抛头露面的职业,一个魔杖制作师肯定不用整天面对《预言家日报》的记者。”
“我得说,”西弗勒斯不敢苟同地看了过来,“这个理想并不比魔法部长更远大。”
“您是对的。”哈利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所以那份工作我只干了几星期。”
“那么傲罗呢?”西弗勒斯问,“怎么会想起来重归战斗?”
“因为死亡还在延续。”哈利低声说,语气安静,“尤其是高锥克山谷的那场袭击,就像是兜头浇下了一盆冰水,让我从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现实不是一篇童话故事,人们也不会因为一个大魔王被打败了就从此幸福地生活下去。实际上我当时对魔法部既愤怒又失望,甚至偶尔会觉得真正有能力的人都已经死在了战场上——死得完全不值得。但我坚持了下来,哪怕在赫敏都觉得继续呆下去已经毫无意义而选择离开时也还是留了下来。穆迪教授教过我,只要存在一条战线就总得有人守在那儿。守住了这一条,才有可能守住下一条。”
西弗勒斯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为那个粗暴强硬、总是对他表示公开怀疑的老巫师。
疯眼汉死亡的那天,他就在追击的食死徒当中,而且咒语误中了一个“哈利”。
没有语言可以形容双面间谍当时的心情,那简直无从描述。
那天晚上直至回到食死徒的据点西弗勒斯才注意到自己的兜帽早就滑到了肩膀上,但他丝毫没在意是不是有人看到了他。自从按照邓布利多的要求亲手杀死了那个老人以后,凤凰社的间谍就有一种大多数人都有可能被先牺牲掉的觉悟。除了哈利•波特和赫敏•格兰杰——后者似乎被放到了一个牵制和纠正救世主的位置上,其他人都在那张名单上,而西弗勒斯•斯内普暂时排名还比较靠后,因为他在食死徒当中的位置还有用。
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被简单地以有用和无用区分完毕,西弗勒斯主动埋葬了身上剩余的其它颜色——从白到灰,直到里外都被彻底的黑暗浸透。这没什么,绝不会比反过来要漂白他的灵魂更难。也许是仅有的一次,他感谢黑魔王随之而来的惩罚。批量发送的钻心剜骨让几乎每一个食死徒都躺到了地上。把脸紧贴在地板上的时候,西弗勒斯可以不必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随心所欲地抽搐惨叫,发泄他必须要发泄殆尽的一切感情。
棒极了,又一个满是脓水的伤疤。也许下一次他们该直接讨论黑魔王的审美。
有几秒钟,西弗勒斯在内心为自己的软弱而愤怒。
他应该适度地赞扬救世主难能可贵的坚持精神,就像他平时对付另一个绿眼睛小鬼那样;或者用嘲讽的语气开个再度调动气氛的小玩笑,能用单一的讥诮语气来表达不同层次的丰富含义是他最得心应手的绝活儿。毕竟——西弗勒斯对自己强调——他们正在尝试着相处。
但是他开不了口,那种经历空白了他的语言能力,几乎比得上莉莉的死。
哈利察觉到了来自年长者的轻微的不平静。
这种情况很少见。自从醒来后,魔药大师总是在展现自己卓越的自制力。
好在这件事很快就不需要他来伤脑筋了。玩得满头大汗的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围拢过来,看起来都对即将进行的圣诞大餐极为期待。尤其是两个男孩子,运动量让他们的胃口好得出奇,看小詹姆的样子,他一个人解决一整只火鸡大概都没什么问题。有的时候成为三个活泼孩子的父亲还是有好处的,它让你没时间去烦恼比生活本身更空泛的事。西弗勒斯已经被小阿不思拉着手站了起来,向哈利投来接近于无奈的一瞥,然后向餐桌走去。
桌子上摆放着坠饰了红绿色冬青和圣诞花图案的成套餐盘和彩纸爆竹。
哈利用魔杖敲了敲盘沿,丰盛的食物一下子出现在孩子们眼前,引起又一阵惊喜。
这些菜肴都是委托克利切和闪闪烹饪的,布莱克老宅的家养小精灵在战争结束后就一直留在了霍格沃茨,因为年龄的关系变得更加唠叨了。作为小天狼星的继承人,克利切对不能为哈利的孩子们提供更多服务而生气了很久。往年在韦斯莱家过圣诞节,莫莉的手艺让克利切连插手的机会都少有,好不容易今年受到了这样的委托,年迈的小精灵简直是把一顿家庭午餐当作宴会在料理,巨大的葡萄干布丁足够塞满巨人的胃。两个成年人面前的水晶杯里甚至盛满了奥格登陈年热火威士忌,孩子们则是香甜的南瓜汁。
“西弗勒斯,你想说几句祝酒词吗?”哈利对长桌另一头的年长者做出邀请。
“这里有四个波特。”魔药大师环视两侧,“显然你才是一家之主。”
“那么,”哈利举起杯,“为了生命与健康。”
西弗勒斯静默了片刻,然后也举杯响应:“为了生命与健康。”
孩子们各自抱着自己的南瓜汁大喝一口,然后迫不及待地问:“可以吃了吗,哈利?”
身为人父的青年开始分割高盘里的火鸡,“谁要鸡肉?这里还有火腿。”
“我要!我要!”孩子们纷纷叫着,“还有彩纸爆竹,我要那个水手帽子!”
当一群金丝雀随着爆竹声从餐桌上飞起,哈利在孩子们的叫声中抬起头:“圣诞快乐,教授。”
西弗勒斯允许小阿不思给自己戴上了一顶式样古典的宝石冠冕。
严肃的男人仿佛教皇致辞般的微扬下颌,“也祝你圣诞快乐,哈利。”
这是一个两个男人和三个孩子的圣诞节。
屋子里一直都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