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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八回 不同归(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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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要执着的追逐吗?
锦心想,这么多年,她受够了!她也是人,不是石头不是物品,她也会伤心也会难过也会心痛,她不能够继续容忍自己永无止尽的卑微和放低姿态。她不要再这样了。即使割舍,会很难会很疼会很煎熬,她也不要再纵容这样的自己!这样的自己是傻得连自己都要鄙夷的。
今天之前,你来问我,愿不愿意为你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我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今日之后,你来问我,愿不愿意为你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我的答案是不。不会再为你罔顾性命,不会再为你委曲求全,不再会了。
以前的你,是我人生的信仰;如今的你,再没有这样的力量!即使失去信仰失去方向,也好过这样饱受煎熬一次又一次永无止尽的伤害。
锦心迎风立在原地,玄色的衣衫隐在黑夜里,仿若一只黑色的蝶,刚经历了蜕变的痛。她的面色异常苍白,眸子却亮的惊人,她冷冷望着尚在崖边争斗的人。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左微澜和人动手,他手中的弯刀舞得滴水不漏,即使面对风掌门这样的劲敌也仍然临危不乱。这真是个得上天眷顾的男子,天资聪颖样样出色得叫人折服,就连打斗中都能有如此沉稳蹁跹的气质。她又想到她第一次见他。江南别院的后花园里,蓝天高远,白云蹁跹,花木扶疏,湖水清泠,他那时是如此俊秀的少年,一切的景物都只可用作他身后的布景。可如今,这个水晶般的少年却在江湖中染上了尘埃,再不回不到从前。
锦心望着身姿优雅的左微澜,手中的刀在空中划出雪亮的弧度,稳稳的架在了唐采灵的肩头。唐采灵的武功,也许比以前的不落好一些,但在她的刀下便显得如此不堪一击。就是这样的唐采灵,竟然愚蠢的想要报仇。她忽然不能理解,以前的自己是怎么忍受这样一个女人在自己面前花样迭出,照她的性子,不是该杀她以获清净吗?
这样想着,她的刀便已经在唐采灵劲中划开一道血线。唐采灵吓得花容失色,原本拿在手中的剑匣只一瞬便落在了锦心手中。她拿着这个武林中人争想争夺的木匣,听唐采灵恐惧的大叫。
对面打斗的人没有人为了她停下手中的武器。即使她是风掌门的外甥女,即使她是风怀瑜的表妹,即使她是左微澜的棋子。在对面那些人眼中,只有他们孜孜以求的东西才是重要的,其他的人其他的事,都得排在第二位甚至第三位第四位。
锦心想要大笑出声,事实上她也的确笑了。她笑靥如花,冲着打得不可开交的几人大声道:“都别打了!惊鸿剑在我手上。”风掌门欲停止打斗,左微澜却没有停手的打算,他对锦心道:“拿着剑,你先走!”锦心恍若未闻的打开剑匣,取出惊鸿剑,随手便把空了的木匣丢下了万丈深渊。
她说:“没听见吗?别再打了。我没有那么好的耐性,等我说第二遍的时候,这把闻名遐迩的惊鸿剑就会和那个匣子一样落入深渊,万劫不复。”她作势看了看深不见底的峡谷,“这么一把剑,掉了下去可不大好找吧。”她的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崖边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左微澜觉出异样,抛了风掌门便欲往崖边来,却被一众人等阻住了。他隔着数人焦急道:“锦心!你做什么?不要站在崖边,太危险了,若是掉下去你会粉身碎骨!”
步锦心抬头看他,牢牢盯住他的眼。那双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担忧和关怀。可她却再不肯自欺欺人了!她压着唐采灵又朝崖边退了一点,险险的站在悬崖边上,她甚至感受到唐采灵因为害怕而产生的颤抖,可她自己却一点都不害怕。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阁主大人。”她一字一顿的喊他,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你担心的不是我会不会粉身碎骨,你关心的是这把惊鸿剑。”她终于可以如此淡定从容的面对他,“它会不会粉身碎骨。”
她的心里酸涩难言,却执意用言语这把最最锋利的刀刮去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从头到尾,你关心的,只是这柄剑。从来没有,一刻也没有关心过我!可是,这把剑。”她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剑鞘,“再华贵,它也只不过是个死物。”她的心在流泪。一个死物而已啊,却足以叫人忽略眼前的真情。一个死物而已,若是没有人拿着它,它便起不到任何作用。归根结底,她败了。没有败给惊鸿剑,而是败给了左微澜的野心。“我以前可真傻啊!以为可以取代它,在你心里哪怕占有一点点的位置,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不过是一把剑而已啊……”取代它,又有什么用呢。也不过是个可利用的工具。
她的手不自觉的用力。唐采灵忍受不住挣扎起来:“你这个疯女人!你要做什么!你想死别拉着我一起!放开我!”她的挣扎让锦心想起她的存在,点了她的穴道制止她的挣扎和嚎叫,罔顾风掌门和风怀瑜的制止。
她执意望住左微澜,没有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他的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太过复杂,有惶恐有担忧有悔恨有焦急,他握着刀的手攥得紧紧的,他努力缓了语气对锦心道:“不是你想的那样,锦心,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先回来好不好?不要再退了。”他一步步挪动,试图接近崖边。
“别动!不要过来!”锦心忽然起了一点好奇之心,唐采灵和惊鸿剑,若是让左微澜来选,他会怎样抉择。“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她。”唐采灵不能说话不能动,听得锦心的话脸色白得发青。风怀瑜也着急道:“锦心你不要激动!”左微澜却置若罔闻,一点一点的往前走。风怀瑜冲上前拉他,却被他推到一边。
锦心心下明了。她完全明白左微澜的意图,唐采灵算什么?清城派算什么?在惊鸿剑面前什么都不是。她没有动刀,只是又道:“别再接近了!再接近,我就带着这把惊鸿剑,一起跳下去!”左微澜的脸色变了。他隐忍的止住脚步,他离锦心已经十分近了,他小心翼翼伸出手,以前所未有的低姿态道:“锦心,算我求你,别再退了。过来,到我这里来。”
他小心翼翼的语气让锦心有一瞬间的心软。惊鸿剑,他一直想要的惊鸿剑,这把剑,真的值得他低下高昂的头颅,低声下气来求她?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锦心忽然灰心,既然他想要,那便拿去吧。她本来就不该搅和到这桩事中,这把剑在谁手里,又与她有什么干系?
她把剑掷到他脚边。
他接住了,却并不离去,仍旧执意伸着手。他说:“锦心,过来。我们一起回江南。你不想婉词吗?你好久没见她了。她和东方一定很想你。”回江南。江南妙音阁。那个地方,那个她心甘情愿待了这么多年的地方,那个有婉词和东方的地方,那个鲜有温情却有无数回忆的地方。左微澜还真是了解她。她最放不下的,除了爱情,便是这仅有的一点亲情了。
她犹豫了。经历过今天这样的事,她还能回去吗?她神色复杂的望向左微澜,目光逐渐转到他伸着的手掌上。干燥温暖的掌,可以看到微微的颤抖。他在害怕?怕什么?倚在她身上的唐采灵动了一动,锦心恍然,对了,她的刀还架在唐采灵的脖子上。他是在担心这个吗?他说了这么多话,放低了姿态,只不过生怕她伤害唐采灵。亏她刚才竟然犹豫了。
她又想冷笑了。可她没有。她收拾起心情,平静无波的望着左微澜。她说:“不用了。阁主大人自己回去吧。属下不奉陪了。”她腾出一只手来,取下耳垂上白玉杜鹃形的耳饰。那个他亲手送给她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礼物。玉白的花瓣在月色下流光溢彩,散发出冷泠泠的微光。真是漂亮。却如此的不真实。她扬手,毫不怜惜的把它们抛出去,抛到左微澜脚边。“阁主大人的馈赠,属下承受不起,这就原物奉还。”她眼睁睁看着精美的花饰在尘埃中打滚,染上厚厚的污垢。
她想,这样就可以了吧。不要他的东西,不再心怀希冀,即使绵长的感情一时间无法收回,但她表明了转身离去的态度,一了百了。她没有抬头看左微澜的表情,想来也不会好看。她褪下饰品的时候,被她制住的唐采灵动了一下。此时,在她望着地面滚落的玉饰时,风怀瑜担忧的声音传来:“小心!”可是太晚了。
一股大力猝然推来,锦心瞬间转过心神,却忘了,忘了她此刻正站在悬崖上。她反手重推的同时敏捷的往边上退去,却一脚踏空。放空的瞬间,她看见冲过来的左微澜,她看见他接住了被她甩开的唐采灵。萧萧的风从她耳畔刮过,生生的疼,不过她已经不在乎了。
偷袭她的唐采灵被甩了出去,撞进冲过来的左微澜怀里,撞得他连退几步。他反手甩开了跌来的唐采灵,扑到了锦心坠落的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