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四】斋藤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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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丈夫擦药的时候，他一直躲着我的脸。
一旦他有这种反应，我就知道他是处在清醒的状态中。
在见到他平安无事之前，我是这样肝肠寸断，而现在却又出奇地冷静。
特别是在他以我所熟悉的方式出现之后。仿佛一切都回到了一个月前的日子。
每天在我还未醒来的时候就出门，晚上醉醺醺地回来，打骂我，然后倒头就睡。
而掀开这层层垒叠的记忆，在最底部那像梦一般美好的生活，对我而言恐怕就是梦吧。
“老爷（注1）……”
听到我这么叫他，他的肩膀明显地抖了一下。
也难怪，我们平时交流非常少，我上次这么叫他似乎是很久远的事了。
“或许我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合你的心意，但是我可以保证对你的忠诚。”
身体上的疼痛都可以忍耐，唯独这子虚乌有的指责，我不能就这么听过算了。
“啊……别担心，你没做错什么。”他的嘴角泛起自嘲的笑容，“丈夫是这种德性，也没什么资格抱怨了。”
“我跟新选组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这个人为什么不听人说话！我不禁扬起了声音。
“我知道。”他淡淡地说，“只是一起避个雨而已……”
“哎？”
他看到了？
那就是说，当我被孤独无援地困在大雨中的时候，他就在附近吗？
意识到这意味着他的袖手旁观之后，我也露出了和他一模一样的自嘲笑容。
不想再自讨没趣，我迅速起身离开了房间。
他消失在视线内的瞬间，泪水止不住地落下来。
饼屋的修缮工作一直持续到八月，重新开业后我便从治兵卫先生的家中搬了回来，日子果然又回复到一个月前的样子。
虽然是让人苦闷的生活，但是我想象不出失去这种生活之后，我还能有什么别的出路。
这个八月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唯独有一点让我在意。
那就是，我和新选组的关系似乎并不能就此完结，这让人不安却又略感意外的事实。
我工作的饼屋位于新选组的巡逻范围内，每天有队士从店铺门前走过。
八月初的一天，我又见到了那个帮过我的穿淡红色衣衫的少年。
和队士一起经过的时候，他似乎有意地往店铺里张望了一下，但被身边的同伴小声指责了之后，慌慌张张别过了脸去。
他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可能是由于上次情势危急，我并未注意到这些。不过刚刚短暂的一瞥，我察觉出他身上流露的违和感。
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但总有种微妙的感觉。
到了傍晚，少年又来到了饼屋门前。
身边不见了大批的队士，只有刚才责备他的男人跟他走在一起。
两人站在门口说了几句之后，男子递给他一个钱袋，少年便掀开暖帘，喜滋滋地跑了进来。
待那张圆润的脸蛋凑到近前，我惊觉原来我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这哪是什么少年，分明是个女孩子啊！
与男装并不相称的清秀脸孔和柔顺举止，这才是那违和感的来源。
“阿苑小姐。”
她口齿清晰地叫着我的名字，脸上的笑容好像我们毫不生分。
见我吃了一惊的样子，她随即解释了知道我名字的原因。
“岛田先生让我替他道个谢，豆大福实在太好吃了！”
“哪里……该道谢的是我，每次都受到你们的帮助。特别是您……当真是我的恩人。”
“不不，我什么都没有做，”穿男装的少女马上脸红了，“多亏有原田先生在……”
她一个劲地摆着手，那诚实的态度实在是很可爱。
“我可以请教您的大名吗？”
“唔，我叫雪村千鹤。”
“雪村（注2）……”我向她点了点头，“你也是新选组的队士？”
“哎……这个……”
大概是我问错了问题，千鹤支吾了起来。
身为女孩子的她绝不可能是队士，这点我十分清楚。
且先不论一个女孩为什么会在新选组里，既然她本人有意隐瞒自己的性别，那去戳穿她似乎并不是什么道德的行为。
我只是把她假设成男性才这么问的。
原以为她会用肯定回答来敷衍我，因为她并没有对我说实话的义务，但是千鹤好像是个不会说谎的人。
“……对不起，如果很难回答的话……”
“我……那个……是新选组里某个干部的小姓，和队士们一起巡查是为了找人的。”
“所以才没有穿队服吗……”
我说出了她期待中的应答。
“你要找的是什么样的人呢？”
“嗯，是个从江户过来，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和尚头，面容很温柔的医生。”
尽管千鹤描述得很详细，但我反复思索，还是想不起见过这样的人。
“抱歉，我实在没有印象……”
“是吗……”她的表情瞬间低落下来。
想着必须要为她做点什么，我拿出了一个小碟子。
“来，吃个大福饼！”
不管怎么说，美食总是能让人打起精神的。
“不不，我是来买东西的，怎么好意思……”
千鹤真的过意不去般地低下了头。
“斋藤先生让我给局长买些豆大福回去。”
像被父母拜托跑腿的孩子一样，不知不觉间流露出了开心和自信的神情。
“斋藤先生是……？”
“就是站在门口的……”
我和她同时望向了暖帘外面。
只见斋藤先生背对着我们，好似一尊门神般立在店铺前，浑身散发着“靠近者斩”的气场。
过路的人们经过他身边时，都自觉地绕出一个半径为一间的圆弧，想进入饼屋的顾客纷纷望而却步。
“……”
“对，对不起！”
千鹤一脸尴尬地连连对我鞠躬道歉。
“斋藤先生是怕被您家主人看到给您添麻烦才说要等在外面的……”
“……没事，我家主人一般晚上才回来……”
“那我去把斋藤先生叫进来，真的对不起！”
她又鞠了一躬，便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看似苦口婆心地进行了劝说，但一脸执拗的斋藤先生依然不为所动。
我无奈地去准备茶水，一边关注着门口的进展，心想是不是要亲自出去对千鹤施以援手。
……好在没有到这一步。
在千鹤的百般请求下，斋藤先生终于不情愿地掀开暖帘走了进来。
千鹤局促地跟在后面，歉意地对我点着头。
走近一看，斋藤先生好像还很年轻的样子，但举止却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稳。
他严谨地打量着我，那目光让我想起刚嫁到丈夫家的时候，他母亲审视我的眼神。
……是因为千鹤的关系他才会这样看着我吗？
“斋藤先生，雪村，你们巡逻辛苦了，来喝杯麦茶解解渴吧。”
我撩起袖子提起茶壶，往杯子里注入茶水。
刚倒满一杯，却发现斋藤先生正直勾勾地盯着我露出的手臂。
顺着他的视线，我看到自己小臂外侧那一大块淤青。这是昨天晚上被酒醉的丈夫摔在桌角时留下的。
因为经常被打，我都已经不太注意这些十天半个月就能自行恢复的小伤了。
我拉下袖子，低声道了歉，继续把第二个杯子倒满。
千鹤咬着嘴唇，栗色的大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雾气。
斋藤先生默默不语地从怀中拿出一个纸包，推到我面前。
“这个给你。”
我疑惑地接过来，只见纸包上写着“石田散药”四个大字。
对上我询问的目光，他解释说：
“这是新选组副长土方先生家祖传的秘药，包治百病，对跌打损伤有奇效。是新选组不外传的常备药。”
“哈……”
看起来寡言的斋藤先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真是让人吃惊。
但是我差不多理解了，他的意思是要我用这药来治疗瘀伤吧……
“既然是土方先生家祖传的秘药，那一定很珍贵吧，我怎么可以……”
“不用客气，我还有许多库存。”
斋藤先生慎重地点了点头。
“况且，药本来就是用来治病的，只有给受伤之人使用才能体现它的价值。”
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了，他鲜少变化的表情里似乎包含着一丝羡慕的成分。
“……我明白了，您的好意我就收下了。”
“请你一定要好好使用。”
在斋藤先生认真的注视下，我把纸包收进了袖子。
要是被我的丈夫撞见这个场景，那可真要给我添大麻烦了。
可我为什么觉得，斋藤先生不是在看着我，而是在看着我手中的……呃……石田散药呢……
喝完了麦茶，不等我再给他们续上一杯，斋藤先生就拉着千鹤回了屯所。
而饼屋也差不多到了打烊的时间。
西沉的落日和不绝的蝉鸣似乎在有意渲染着离别的气氛；
抱着一盒豆大福，在夕暮中朝我微笑道别的千鹤的身影，却清楚地诉说着她会再来，而且是经常来的事实。
虽然对被新选组“关照”略感不安，但是我好像，已经有些喜欢上他们了。
——这个带着温柔的“杀人集团”。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四】斋藤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