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号》须臾xuyu

7、“冤家”

　　周漾带着书没有立刻上五楼，他慢吞吞地绕道经过静思楼，然后从连廊回了尚德楼，最后才回教室去。

　　等他回教室的时候林老师已经走了，而他的同桌还没回来。

　　不过周漾对这个叫盛明锡的同桌有印象，布告栏上有他照片，布告栏高一年级大榜上也有他，成绩全市第一，严主任办公室墙面上也有他。

　　周漾把新书全都拿出来放在桌上，一偏头，发现抽屉里已经塞了好几个试卷夹，每个试卷夹都满满当当的。

　　他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位置，抽屉里没有课本，只有几本整齐叠放的笔记本，桌面上也没有书，只有一沓试卷，试卷上还写了盛明锡的名字。

　　没错啊，那是盛明锡的座位，那他抽屉里这是……？

　　前排的余添从周漾进来就已经蠢蠢欲动了，毕竟刚刚他去拿书的时候，林亦松简单介绍了他一下。

　　不过同学们几乎都只听进去了两条：主动要求参加期末考试，主动上晚自习……

　　他们零2班同学私下都聊开了——

　　“之前是庆元一中的诶！”

　　“居然是庆元的，北方人啊，但他转来干什么。我们考试模式差这么多。”

　　“就是啊，转来临宜干嘛，我们分数线这么高。”

　　“松哥都夸他了，估计我们这边考试也难不倒他。而且他自己还要求考试，可能是想赶紧考出成绩吧，毕竟一转来老师直接安排他进零班了。”

　　“庆元一中特优班很强的，也都是在全市名列前茅的人，被安排在零班也很合理啊。”

　　“诶，庆元一中的校园墙，好多他的帖子，看这条‘一夜之间，校草默不作声的转学了？？！’还有这一条‘特优班周漾’。”

　　“嘶，是诶，第一眼看到他真的感觉眼前一亮，白白净净，说话一本正经的，也算是名副其实的校草了。”

　　“嗯？不是，等等，咱们临宜跟庆元隔了一千多公里啊，你怎么会有庆元一中的校园墙？？？”

　　……

　　刚刚余添还看到附中的校园墙上已经有了周漾的帖子。

　　勤奋，好学，关键还长得帅，那帖子刚发出来就被赞爆了，评论一直在涨。

　　此刻，余添看周漾纳闷地盯着抽屉，便赶忙解释道，

　　“抽屉里的东西是盛明锡的，原先有个同学转走了，我们班多了一张桌子，他就一直霸占两张桌子。”

　　周漾点点头，“好，谢谢。”

　　这个人周漾也有印象，在教导处的墙上也看到过，大榜上好像是全市排第三。

　　周漾收拾了一下课本把政史地的书和练习册放到了一边，心想着等搬回家就把这些书打入冷宫。收拾间隙，他抬眼发现余添还是转身的姿势面对自己坐着就有点懵。

　　“怎么了么？”周漾问。

　　“哦，没什么没什么。”余添回过神来。他一向比较自来熟，本来想和周漾多聊几句，不过看周漾一本正经在收拾课本，便没说话。

　　余添：“那个，你看书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好。”

　　然后，两人便都没说话。

　　余添转回身，掏出手机戳进盛明锡微信，之前他发给盛明锡的消息他还没回复——

　　【学不完根本学不完：我们班新来了个转校生！】

　　【学不完根本学不完：居然期末前一天转来，这个转校时间真是前所未有。】

　　【学不完根本学不完：松哥把他安排在你旁边诶。】

　　【学不完根本学不完：他居然主动要求考试，还来上晚自习（震惊）（震惊）】

　　余添看着自己实时播报的“新闻”没有一条被回复，摇了摇头。

　　他喃喃道，“也不知道盛明锡看没看见。”

　　【学不完根本学不完：我和你说，你这个同桌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就非常标准的那种好学生。】

　　【学不完根本学不完：感觉是大烟花喜欢的那类学生，他有点像高二那个江许。】

　　余添抱着手机等了一会儿，对面还是对他的消息“置若罔闻”。

　　他等不及，刚想拿消息炸盛明锡，就感觉身后有人戳了一下自己。

　　余添回过头，就见周漾一副“死了但没死透”的模样，他冻着一张脸，眼神像是被一层看不见的阴霾笼罩着。

　　“你，这是怎么了……？”余添有点吃惊，虽然还不熟，但他还以为周漾是那种不论遇到什么事都淡淡的人，这怎么还突然冷脸了。

　　“我想问一下，你们平时学几门课啊？”周漾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平时学九门课啊。”

　　“那你们考试也考九门？。”

　　“对啊。”

　　听到余添肯定的回答，周漾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

　　刚刚他大概翻了一遍数、理、化、生，发现和庆元学的大差不差时，他对期末考简直信心满满——

　　结果，下一秒，他就收到了林亦松发来的考试安排：考试时间三天，考九科……

　　他登时就觉得自己凉了半截，现在和余添聊完，他更是觉得自己已经凉的透透的了。

　　庆元高一几乎是刚开学就选科了，虽然发了政史地的书本，但就和摆设一样，放着几乎没学过。

　　他明明知道的啊，他明明知道临宜高二才分科，怎么连考试考九门这事儿都能没反应过来？？

　　这种事，说忘就忘？？？

　　周漾现在恨不得穿越回林亦松办公室，把当时答应考试的自己拍扁、搓圆，乱棒打死……

　　这又不是普通的校考，是全市大联考啊。

　　周漾都不敢想到时候自己的成绩会有多惨，他堂堂庆元一中第一名，居然沦落至此……

　　余添看他脸色不好就问道，“怎么了，是我们的书和你们的差了很多吗？”

　　周漾冻着一张脸，开口道，“语文英语不用管的话，数、理、化、生差不多。”

　　余添眨巴眨巴眼睛，愣了愣，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是政史地差了很多？”

　　“不是……”

　　害，那不就没事嘛……

　　“我们没学过政史地。”

　　“……”

　　啊？？？什么叫没学过？

　　“联考会排大榜吗？”会不会排榜周漾心知肚明，他经过附中布告栏的时候看到了很多榜单，但他还是忍不住保有一丝丝的……

　　“会排的。”

　　好了，没有期望了……

　　余添接着说道，“一般附中学校安排的大考都排三个榜，参加联考的话就会排四个榜。”

　　“四个？怎么这么多？”周漾皱起眉来。

　　“哦，这是我们附中的老传统了。我们每周的普通周考会排大榜，但大排行榜不公开，每个班只有自己班的班排名表，不过每个人会有自己的成绩条可以看到校排名。但月考会公开大榜，平时校级安排的月考是纯理科六科一个榜，纯文科一个榜，还有一个九科的校级大总榜。”

　　余添停顿片刻，细细地接着说道，

　　“联考的话会加上一个全市或者四校大榜。不瞒你说，附中经常搞联考，期中期末这两个一定是联考。这次期末是市级联考所以会排一个全市的大榜。而且说起来还有很多小榜，九个科目各一个小榜，单科小榜都只排年级前五十名。”

　　说完，余添觉他们附中这“变态”的模式可能让人难以接受，又开口安慰周漾道，

　　“那个，你没学过的话就别太在意校榜和市榜了，你，呃，你到时候主要看理科榜就好了……”

　　好个无效安慰……

　　“……”

　　刚刚林亦松私信也和他说这次考试可以暂时先不管政史地，但是这三门寒假最好还是能补上多少就尽量补上。

　　两人面面觑觑呆坐在位置上，谁也没注意到有人从后门进了教室。

　　直到察觉身后有人经过，周漾才回过神。

　　这时，盛明锡已经在自己位置上坐好了，手里还捏着好几份英语习题。

　　“你这是在干嘛？”盛明锡见余添和新来的同学两人面对面发呆，不知所以然。

　　“他明天参加期末考……，对了，我消息你看没看。”

　　“刚刚看了，我还回复你了。”盛明锡指了一下余添抽屉里的手机。

　　余添一看，果然，自己刚刚错过了消息。

　　【SH：行，我知道了。（回复学不完根本学不完：松哥把他安排在你旁边诶。）】

　　余添收起手机，接着说，“其他六门没差，但他高中不学政史地，他明天还得考。”

　　难怪刚刚这两个人像魂魄出窍了一样。

　　“你们高中一点也没学过吗？”盛明锡转头问周漾。

　　周漾仿佛不愿面对现实似的闭上眼，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们高一是一上来就直接选课了，最开始几天是上过一点的，就学了一两小节的内容吧，但我准备选物化生，所以没听课……”

　　余添忍不住问道，“你说参加考试的时候松哥没告诉你有政史地考试吗？这么不厚道？”

　　“呃……其实，好像他被我打断了来着……”周漾想起刚刚办公室的对话更后悔了。

　　其实如果政史地没考好他也不用有什么负担，但是一想到在大总榜上看不到自己，周漾心里觉得挺别扭的。

　　周漾愣怔地坐了一会才机械地伸手去拿政史地的课本和练习册。考试前能记一点是一点吧，虽说老师也说先放放，但总不能全部裸考没什么分数……

　　周漾艰难地拿出历史课本和练习册，虽然他的中考历史将近满分，但其实这是他最痛恨的一门学科。

　　想当年初一的时候他在华港读书，因为小升初成绩非常漂亮，他读的初中在华港市属于最好的那一批。

　　不过上学后他的历史成绩却一直是惨不忍睹，在一个几乎全员85＋的班里，他连及格线都摸不到。

　　最开始周漾并不是很在意，凭着其他科目的优势，他居然也在年级排行榜上杀出一条路来，虽然进不了前五，但他对自己还算满意。所以历史课上他照样我行我素，不听课，做其他科的作业。

　　至于为什么后来转变了，还得说说他的随堂考。

　　那次历史随堂考，周漾考出来自己有史以来的最低分……7分。

　　满分100分的试卷，他只考了7分，7分！！

　　也就是这一次随堂考之后，周漾觉得不能再对自己的历史成绩坐视不理了，毕竟以前他是绝对的优等生，自然接受不了就这么“跌落神坛”。

　　后来虽然他依然不爱听历史课，但他自己课后背书，记知识点，写练习册，终于还是把历史硬生生死磕了下来。整个初一下学期他的历史成绩都稳定在90＋，至此，他也就坐稳了年级第一。

　　幸好那一次只是随堂考，成绩没有被记录在案，但他的这段“光辉历史”依然战绩可查！毕竟他的历史进步旅程被无数老师拿来当鸡汤激励其他学生。当然啦，老师演讲完最后都会说“周漾他不听课，硬自学的这种学习方式不可取，但是他的学习精神还是值得大家学习的……”

　　再后来初二的时候，他转学去了庆元，多亏了历史被提了上来，他顺利进了庆元一中初中部。

　　所以说啊，历史简直就是周漾的心头大恨。现在好了，自告奋勇指明要参加期末联考，周漾现在真是捶胸顿足，悔恨不已。

　　现如今他和历史，两个“老朋友”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周漾只希望升入高中这半年里编排“老朋友”的那些话千万别传进它耳朵里，相安无事度过这次期末才是正道……

　　最后周漾对自己连哄带骗才认命地翻开了他那崭新的历史课本和练习册，潇洒地签上名后颓废地开始看。

　　余添还以为周漾这次期末不会管政史地这三门，现在看到他开始看书了便望向盛明锡和他对视了一眼。

　　盛明锡默然片刻，偏头在书桌里拿东西，最后他把三本笔记本和三本资料书放在周漾桌上。

　　“我上课记的笔记，你拿去看吧，结合课本一起看。后天要考试了，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资料书看目录上被圈红的那几节，前段时间复习的时候划的。”

　　“那晚自习下课我就还给你。”

　　“没事，你带回去看吧，三门课这一个晚自习哪里看得完，而且这三门还分三天考，等放完寒假回来再给我就好了。”

　　“考试前你不要看吗？”周漾问。

　　“不用，我已经复习过了。”

　　“……”

　　得，就多余问。

　　周漾备受打击。他讪讪点头没说话，默默地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现在七点，九点半下晚自习，那就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此后的时间里，周漾像是被钉在座位上一样，晚自习大课间的时候也一动不动。

　　导致一大群人循着校园墙上的帖子围到零2班走廊上来看他，走廊上闹哄哄一片，他都没察觉到。

　　周漾先看的是盛明锡资料书上划的重点。重点、课本和对应的笔记一起看，每看完一章重点内容，就去他那本崭新的练习册上找题目做，如此这般，循环往复……

　　余添见周漾恶补历史，不禁心道，可怜。

　　他又转头小声和盛明锡说话，

　　“诶，女明星叫你干什么去了？去了快半个小时？”

　　盛明锡指了一下桌上的英语习题，

　　“英语交流课的事。”

　　“啊？你要去上交流课？和临大外语专业那个吗？”

　　余添又说，“外国语学校是不是也有学生去？我记得我有个外国语的朋友前两天还和我说过这事儿。”

　　“嗯，三中和十一中也去。”盛明锡答道。

　　“啧啧，这是把四大校的尖子生给集齐了。可惜了，我英语还不够格。”

　　盛明锡轻笑了一声，损他道，“算你倒霉，前五去，第一名一个，第二名两个并列，第三名两个并列，你和第三差0.5分排第六。”

　　余添摆摆手切了一声，“懒得理你。”

　　盛明锡只是轻轻挑了一下眉看了余添一眼，没接他的话。他把写完的英语习题折起来收好，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东西放在周漾抽屉里。

　　他和周漾聊了几句，把抽屉里的试卷夹都拿了回来。

　　盛明锡刚放好试卷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把试卷夹又拿了出来。

　　过了片刻，他把上个星期月考的政史地试卷和答题卡抽出来递给周漾。

　　“这是这个学期最后一次月考的卷子和答题卡，上星期考的，内容是一学期的，你也可以看看。”

　　周漾双手接过试卷和答题卡，但还没等他说话，盛明锡就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侧身离了座位，还顺手把余添也拽走了。

　　“诶，”余添边跟着他往外走边问，“明锡，你干什么去？”

　　“去厕所。”

　　“诶，你一般都不拉人一起啊……”

　　两个人声音渐渐模糊，周漾盯着手里的试卷和答题卡，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周漾本来以为他在这里会按部就班、枯燥乏味地度过两年半，然后参加高考。

　　毕竟别人都认识半年了，一起军训过，一起参加过运动会。他插进来估计也交不到朋友。

　　但是周漾觉得现在的盛明锡和余添恍惚间有点像当年刚到庆元时的遇到的常予和俞舟慕。

　　有了被嘲笑被霸凌的小学生活后，周漾会放大任何一点别人对他的好。

　　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到和他交朋友也是浪费感情，谁知道哪一天他就默不作声一走了之了呢？

　　想到这，周漾低下头，冷冰冰冻着脸，继续翻盛明锡给他的资料和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