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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雨夜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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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源此时已是脚趾扣地,食指不停地在衣角摩挲着。谁能想到回一次老家,还能碰见曾经的恋人。但他越是尴尬想逃离,脚越不听使唤,眼神如何想躲闪,也还是偷偷地用余光打量着贺锦煜。
昏暗的光线下,雪白的皮肤和黑发形成鲜明的反差,白的愈白,黑的愈黑。小个子穿着不太合身的白大褂,衣角被刚打碎的茶杯溅湿,抬头瞪着江源,嘟着嘴像个小包子。
看着他的样子,颇有种怪罪江源消失这么多年没联系的意思。
江源看着他,觉得有点好笑,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一副孩子气的模样,但此时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笑不太出来了。赶了一路,胃里就像个锅炉一样,越烧越旺,灼烧感愈发强烈。
江源蹙着眉头,手在心口捂着,一阵热气从腹部涌上来,逼着他弓下腰,吐了一地的酸水,还掺杂着一抹刺眼的红色。
贺锦煜被吓了一跳,心脏猛的一怔,只感觉被剜了一道似的,连绵的痛意从心口涌出来。
江源缓了一下,再抬起头时,额上已经爬满了细汗,嘴唇也白的渗人。
贺锦煜眼尾红了一圈,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二话没说抓着人就往急诊室里送,把江源按在急诊室的病床上。他手指颤抖着,轻轻地按压在江源的腹部,检查他的症状。
“你这是怎么了?胃不舒服?喝酒了?”
“胃…溃疡…”
江源像是刚生吞火炭,灼烧感在胃里蔓延,抽痛着整个神经。
“老毛病,开点药就好。”
上腹涨气,呕吐带血,重度胃溃疡。
确诊后,贺锦煜给江源倒了杯温水,让他喝下,减轻一点胃的负担。
趁着江源喝水的间隙,他自己急匆匆地离开,跑去急诊药房开了两盒药。
等他在药房垫付了药钱,抱着药回来的时候,江源已经喝完了水,正静静地坐在床边等他回来。
贺锦煜熟练地拆开药盒,撕掉包装的铝膜,把两颗米白色的胶囊递到江源面前。
“奥美拉唑,专治胃溃疡的。”
江源只好乖乖接下,顺着水一口吞服。
喝了水,吃了药,没一会儿症状就缓解了不少,苍白的脸上也逐渐现出一丝血色。
“给你添麻烦了。”江源的语气有些不好意思,整个人病恹恹地坐在床边。
贺锦煜轻飘飘地回了句没事,心里却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像一张大网无形之中束缚得他喘不过气。
他身子半靠在急诊室的门口,探出脑袋左右环顾了一遍。确认走廊上空无一人后,拉着门把手,轻轻关上了急诊室的门。
江源揉着腹部,一只手端着刚喝水的杯子。因为不敢对上贺锦煜的眼神,闭上了眼睛,假装正在闭目养神。
手里的触感突然间消失,江源疑惑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贺锦煜把杯子从他手里抽走,连同药盒一起放在面前的桌上。
他看着贺锦煜站在桌子旁,没有转身,也没发出任何声音,刺眼的灯光下,白大褂显得很是孤单。
江源坐的诊疗床在贺锦煜侧后的位置,趁着他的视线没在这边,偷摸着打量了几眼。
之前在医院门口的时候,光线不太好,没有仔细看。现在才发现贺锦煜的身型似乎比以前还瘦一些,身上的白大褂长了半截,衣服下摆把膝盖以上的部分全盖的严严实实,与他的身高一对比,看起来很有一种反差感。
江源等了很久,贺锦煜迟迟没有转过身来。
似乎是察觉到贺锦煜情绪有些不对劲,江源没忍住好奇,扒着床檐往贺锦煜脸侧边瞧,没想到刚好看见一串晶莹剔透的泪珠从贺锦煜的脸边滑落。
江源皱了皱眉,他心里明白,贺锦煜这几年肯定一直记挂着自己。当初自己不声不响地离开东阳,害得他在背后不知道哭过多少回,现在自己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却已经是不知道以何身份了。
同学?朋友?还是前任?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开口安慰一下他,毕竟贺锦煜这些不开心的情绪全都是拜他所赐。
“锦煜,你……”
江源话没说完,贺锦煜扭身就撞进他怀里,就像一场暴雨骤然降临,让人猝不及防。
贺锦煜把脑袋深深地埋进江源的肩窝,勾着他的脖子,嘴里闷声闷气又含含糊糊:“为什么不来找我?这些年你都躲哪去了?”他边说边抽泣着,肩膀也跟着一耸一耸地抖动。
为什么你才出现?贺锦煜的内心难受极了,江源就像是一块大石头压在他心里,花了七年时间也没有移动半分。对于他的消失,贺锦煜真的很想知道一个答案。
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带着一点点薰衣草香涌进江源的鼻腔,竟有些莫名的熟悉。在某一瞬间,江源好像又回到了高中的某个时刻,旁边的少年安静地靠在他肩头小憩,醒来后又是一阵闹腾。
扑通,扑通。空气中只能听到两人急剧加速的心跳声。方才贺锦煜在江源颈边呼出的热气现在都覆盖在他的脖子上,因为突然的肢体接触而激动让体温迅速升高,促使江源的身体产生汗液,细细地铺满了他的皮肤。
江源有点伤脑筋,又拿贺锦煜没办法,从高中起就经常惹得他哭,看着他每次都哭的稀里哗啦,最后都只能妥协,买个蛋糕或是水果哄他开心。
唯独七年前分手的那天,是江源哭了一阵,让贺锦煜妥协了。
江源想试试照以往一样哄他,一手扶着贺锦煜的腰窝,一手轻轻地拍拍他的背,轻声哄着:“好啦好啦,小金鱼,别哭了。”
似乎这样真的有效,没一会儿,贺锦煜身体上的颤抖渐渐缓了下来。待他情绪稍微好点,江源便掰开他环在自己身上的手,捧着他的腋下,稍稍把人托起。
贺锦煜一抬头,整个哭相就这样暴露在江源面前,小脸扑红,被泪痕衬得光滑水嫩,像个掐破皮的桃子。他不愿让江源看到他这样,蹬的一下站起来,扭过身去偷偷地擦着鼻涕,呜咽着:“难道…难道你觉得我们连朋友都做不了吗?”
说实话,这个问题江源自己也不知道,起初他也尝试说服自己,可就是心里过不了那个坎儿。那件事犹如一段噩梦萦绕在他心头,久久不能散去。哪怕他们曾经是多么地相互喜欢,可是面对世俗与偏见,那种无力感油然而生。他心里清楚,不分开的话,那件事的舆论会淹没两人,从此再没有一天安宁日子,那年又是快要高考的时候,他不想影响到贺锦煜人生最重要的时刻。
“对不起,锦煜,那件事发生后我也没办法。”江源又补充了一句,“你知道的,我们早就回不去了。”
望着贺锦煜的背影,江源咬了咬牙,使劲克制着自己想上去抱紧他的冲动。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回来吗?贺锦煜。”
贺锦煜小声咕哝了一句,不知道。
说了什么江源也没有听清楚,但江源也知道他回答不出来。
“因为明天是我妈的生辰,我回来祭拜她。”江源缓缓站起身,语气里满是悲伤,“当年那件事我没办法代替她去原谅谁,这也是我们做不了朋友的原因。”
出乎意料之外的消息就好像无形地打了贺锦煜一拳,让他瞬间瘪了气。虽然不甘心,但也没辙了,因为他知道江源母亲的去世当初对他的打击有多重,已经成为了江源一辈子的心病,再说下去只会让他伤的更深。
江源试着揉了揉心口,胃的灼烧感已经好了很多,今晚好好休息,调养一下应该就没问题了。他终止了这个话题,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已经很晚了,现在只想尽快回去。
他绕过贺锦煜,把放在桌上的药盒塞进自己的衣服口袋里。
贺锦煜察觉他要走,赶紧拽住他手腕,说道:“哥,我放不下你,你躲了我这么些年,这惩罚还不够吗?”
其实江源也不想这样,他明白自己的心,同样是放不下心里这段感情。但是眼睛一睁一闭之间,还是会想起当年那场意外。他心里清楚着,两个人会对那件事耿耿于怀一辈子,不如彻底终结这段感情,起码能让贺锦煜解脱,让他以后能过上正常的生活。
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挣开贺锦煜的手,站在急诊室的门边说道:“对不起,我想还是请你尽早放下吧,药钱明天我会还你,两清之后,我想我们还是不见的好。”
说罢,他打开门走了出去,捡起之前撂在医院门口的帽子,甩掉帽子上的雨水,很随便地扣在头上,看了看外面越下越大的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贺锦煜。就像是下定决心似的,一头冲进雨里,穿过医院门口那一排白色的栅栏后就消失在雨幕里再也不见。
贺锦煜没有追上去,只是站在走廊,看着江源的背影渐渐远去,他本来还想叫住江源让他拿把伞,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知道江源不会要的,开口也只是换来他又一次拒绝。
眼睛一阵酸涩不堪,抹了半天的眼泪也没止住,没一会儿就流了满面。眼前朦朦胧胧,看不清路,只好靠在走廊的墙面,顺势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