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机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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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娜利亚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大团大团的黑云占领了她的位置，与电光交缠着在天边翻滚涌动，发出巨轮碾过血骨后的声响，沉闷而粘稠。
整个世界仿佛笼在了毛骨悚然阴影中。
德门妮塔仰望着月神殿的水晶穹顶。自从维克多走后，她就这样一直安静地坐在礼坛边，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我的王后。”元老布鲁斯特的神色有些慌乱。
“又有消息了？”她丝毫不掩面上的讽刺。
从国王陛下离开后，各种消息精彩纷呈。她原本以为那位陛下会带给世人怎样的惊喜，结果传来的消息居然是谈判迅速破裂了。而且后半夜还没过去，北城门又陷落了。让她感到好笑的是，接到消息时候元老们那面如土色的神情，有些人几乎站立不稳，连滚带爬地就跑出了月神殿。剩下的几位元老似乎也颇为无措，但显然比先前那些人要镇定得多——以眼前这位布鲁斯特为代表。他几乎是立即就做出了最明智的决定，一面安排人探查相对安全的出城路线，一面组织皇家骑士团守住山丘上通往神殿的所有路径。
但现在，这位似乎还有头脑的布鲁斯特居然也显得焦急万分。
“他们攻上来了。”他的汇报只有一句话。
德门妮塔的心一沉，敛起了挂在唇边的笑：“怎么会这么快？”她以为至少能撑到天明。
问完她就想到了症结所在，自己又接着说了下去：“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
布鲁斯特的脸红了又白，但还是咳嗽一声，道：“力量相差太过悬殊，而且他们已经到……月神殿的山脚了。”
德门妮塔倏地起身：“有探测水晶吗？”
布鲁斯特向大神官微鞠一躬。
“请随我来。”大神官的表情镇定许多，和周围人慌乱的样子多少形成了反差。他带着德门妮塔走到礼坛的最里处，最靠近露娜利亚神像的地方。通常情况下，信徒们并不允许像这样接近掌管暗夜的女神，因为传说她有两张面孔，一张展现在世人面前，予人以温柔慈爱的庇佑，另一张则是隐于阴影之后，以神明特有的冷酷观察着世界。尤其是后一张脸，除了她最忠实的信徒，无人可见。
德门妮塔想，这个传说或许是真实的。因为她现在明明已经站在了女神的脚下，却只能看清面前一颗硕大的紫水晶，足有半间主殿的高度。里面模糊有一团黑影，大概是女神的塑像。
大神官张臂跪拜伏地，口中念念有词，而很快，水晶就散发出了幽幽的光芒，如水波一般一圈圈地扩散开去，将影像缓缓投射出来。
“那是什么？”德门妮塔指着一团团黑乎乎的影子。话音刚落，无数形容可怖的脸骤然放大，吓得她不禁后退一步，然后马上意识到不过是影像的放大。
“月之女神已经答应了您的请求，所以您可以自由操控它们的呈现方式。”大神官垂目递过一个水晶球，波澜不惊地补上了一句。
暗恼自己的失态，德门妮塔仔细观察起这些东西来。显然白肤红眼的特征看起来就和那传说中的诅咒之物并无二样。再缩小一些后，她忽然发现，这些东西似乎在某一处再难前进。只能暴躁地挥动手中的武器。
“这是？”
“女神的庇护，她拒绝邪恶之物。”大神官的神色中隐隐透着一丝傲慢与自得。
德门妮塔了然。看来神殿周围似乎布置了防御之物，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阻止变异的家伙们。
“能撑多久？”
“女神的庇佑永在。”大神官答得依旧理所当然。
德门妮塔冷笑：“或许女神现在有点麻烦？”
“什么意思？”大神官显是不满。
德门妮塔只是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并不回答。她的指尖在水晶球上又随意滑动了几下，转眼影像就变了，呈现出王宫“蒂娃”来。
“这是什么？”她疑惑。
如今“蒂娃”上空的阴云深浓如墨，电光在其中隐隐闪现，如一头黑龙自天穹俯冲而下，似要将要将那座青金色宫殿一口吞噬。
“那个地方……”大神官突然色变。
“怎么回事？”
不待大神官回答。地面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惊叫声四下响起。德门妮塔只觉得脑中一阵晕眩，等回过神来便已跌倒在地。抬头再看时，她不由瞪大眼睛，发现了异样的地方：水晶图像中，王宫蒂娃像是要挣脱大地的束缚一般，正缓缓地升起。
望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景象，德门妮塔只觉得一切似乎脱离了自己的认知。而一旁的大神官像是受了什么重大打击一般瘫坐在地，嘴中低念着“碎了”“毁灭”之类的词语，根本不理她的疑问。
几番询问未果后，德门妮塔当即决定放弃，想要迅速切换影像到神殿周围。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解决眼前的问题才是关键。
“等等。”不料她刚一动手，身后就有人开口。
德门妮塔烦躁，回头便看到布鲁斯特，刚想说些什么，却见他面有异状，仿佛刚才看到的那些诅咒之物般白得骇人。
“怎么了？”
“刚才的是王宫吗？”他声音颤抖
“是。”
布鲁斯特的脸更白了，几乎变成了青色：“这……陛下……陛下还在那里……”
“什么？”德门妮塔也有些失神。
布鲁斯特犹豫再三，方才低声开口：“是陛下做的……”
“什么？”
“打开城门。”
德门妮塔脑中轰地一响，怎么也想不明白。失语半晌，方才又重复了一遍问题：“你说什么？”
“陛下的计划是，引诱自然之神去往王宫的‘真理之井’。那里有月神保留下来的封印，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无论是自然之神还是猩红之吻都可以像以前一样一举解决。但是没有想到……”
“他失败了。”德门妮塔想大笑。
这就是他们寄予最大希望的人，不是她，而是他们的陛下。
“现在王宫是个什么状况？会发生什么？”
“不知道。”布鲁斯特哭丧着脸，“里德一世还在时，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个情况。不过您应该感觉到了，空气中元素的密集度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状况，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恐怕……”
元素失衡。
德门妮塔心里自动接了下去。这一词仅在魔法理论书籍中出现过，用以说明元素过分密集后可能产生的崩毁现象，尚属假说阶段——因为除了神明，根本没有哪个生物可以让全世界的元素都失去控制。
失去控制……
德门妮塔忽然想起了什么，迅速切回了月神殿四周的图像。
“您想做什么？”布鲁斯特不解
“闭嘴好好看！”德门妮塔飞速切换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之前她问月神的护壁能够支撑多久，不过是一句猜测。不想只是片刻，那些诅咒之物的攻击就已经越来越疯狂。甚至在护壁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火光。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楚，但从护壁之后皇家骑士团的反应来看，显然情况不妙。
根据之前布鲁斯特提供的情报，这些家伙依靠吸收活体生命力攫取能量，且无法杀死……
——除了那幅肉壳，简直和亡灵一模一样。
德门妮塔脑中忽然闪过什么，当下也顾不得十分失态，撩起裙幅便向月神殿门口跑去。
“等等！”身后布鲁斯特大喊，“您要做什么？”
“把所有火系法师光明牧师都带上。”
“您要战斗？可您的身体……”
“没错。”德门妮塔答得干脆，“坐以待毙可不是北地人的习惯。”
更何况，她已经意识到，此刻虽然危急，却是她翻盘的机会——维克多失踪，甚至很有可能已经死亡，指挥权暂时在她的手中，只要能撑到天明，她父亲的军队就能到来，只要她就可以树立起属于自己的威望，亲手保护好“它”。
想到这里，她护住自己的腹部，放慢脚步走出月神殿的大门，一股浓烈的焦腥味扑鼻而来，哀号声不绝于耳——大部分都是敌方的。看来王都骑士团的家伙虽然没有抗击亡灵的经验，但还是找对了方法。
“接下来要怎么做？”布鲁斯特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德门妮塔沉声：“想办法彻底摧毁他们的躯体，无论用火还是直接粉碎。就这样坚持下去，等待我父亲尼古拉斯公爵的救援。”
说完，她抬眼望向北方，极目皆是沉黯。
……
这座城市已经灾难中失控。
露娜如同置身于一场看不到边的噩梦之中，入眼皆是饥恶吼叫的黑影，血的气味已经浓稠得能滴下来。男人、女人、小孩、老人、牲畜发出同一种高调的哭喊，交织在愈加凄厉的风声中，如同巫妖的吼叫般给人带来恐惧与混乱。
而她只有不断地向前跑、跑、跑……
不敢后退，不敢停步，不敢多看一眼，甚至不敢战斗。她只能凭着本能闪避过一个又一个障碍，朝着没有阻挡的前方死命狂奔。
几场恶斗下来，身体已经陷入极度疲乏。她大概摸到了战斗方法：尽量粉碎怪物们的身体就可逐渐削弱他们的战力——但这样的做法实在过分消耗法力。若非空间戒指中事先储存的回复药剂，她想自己或许早已倒下。
眼前所见尽是模糊扭曲。越是前进，街道便仿佛越是狭窄，高高低低的阴影似逐渐收拢的巨网，让她害怕。露娜长大嘴拼命呼吸，如一只几近渴死的鱼，听着自己呼吸越来越粗，越来越重，甚至盖过了耳边高声呼啸的风声。
呼呼呼……呼……
（“向前跑……”）
也许是因为太累的缘故，她甚至出现了幻听。
呼……呼……
（“不要回头……”）
那是女巫的声音，紧紧贴着她的耳畔，彷如梦语。
呼……哈……
（“跑吧，跑吧，向前跑下去吧……去往那个终点……”）
真奇怪。露娜想，明明是幻觉，入耳却如此清晰。
她在恍惚中抬头，目光越过幢幢黑影，落在那个已经不太远的建筑上——尽管轮廓不甚清楚，但露娜还是感到了一阵莫名的熟悉，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像这样奔跑过，在这样一片无尽的黑暗中向着那个青金色的宫殿死命奔跑……
（“啊，没错、没错，只有我一个人……一个人……”）
幻觉越来越严重，她甚至能感到，女巫冰凉的叹息就在她的唇畔。
露娜甩头，想要将那种令人头脑发昏的感觉甩出去，不料却眩晕得更加厉害。而她马上就意识到，这个感觉并非因为身体不适，而是地之元素在骚动——脚下的土地不断颤动着，自地底深处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似乎有什么在迅速崩裂，并且越来越接近地面……
觉察到危险的逼近，露娜拼尽最后一点法力，想要给自己加上一个疾风之翼，不料风元素居然也躁动得厉害，根本不听她的使唤，只聚集了片刻便逃脱了她的役使。而崩塌的声音转眼便到身边，地下刺啦啦裂开一道人宽的开口，向着纵前方一路伸展而去。她闪避不及，脚下一空便直直坠了下去。
就这样结束了？少女心下一片茫然。
就这样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呼唤风精之名……”）
那个人轻轻地提示她。
可来不及了。
现在的时间根本不够她完成一个完整的高级咒语，来约束狂暴的风之精灵。
（“你想放弃吗……”）
不，她不想。
（“那么就和我一起呼唤吧……”）
（“一起呼唤吧……”）
（“呼唤吧……”）
“弗雷俄！”她抱着最后一拼的决心，高声大喊，“弗雷俄带我出去！”
照理来说，这样根本不能称之为咒语的咒语根本不可能成功。可让她惊讶的是，话音刚落，原本像烈马一般四下乱窜的风之精灵居然听从了她的指令，迅速向她的身侧聚集，稳稳托住了她正在下坠的躯体，带着她迅速飞出了狭窄的地缝。
居然成功了？露娜发呆，自己的法术已经变强了？
可惜念头刚起，身下的风元素便立刻消散，害她狠狠摔在了地上，之后任她再怎么呼唤命令也毫无效果。
怎么回事？露娜看着自己的手，忽然意识到：刚才她明明……不，是有人借她的嘴说出了咒语，而那个人是……
“纳蒂利！”她顾不得浑身酸疼，猛地站起来，“是你吗？你在哪里？”
她不断地喊着。然而回答她的只有愈发狂暴的风声，好似刚才所有的轻声低语只是一场幻觉。
“该死……”心底巨大的失落涌上来。她不明白，既然已经帮了她，为什么纳蒂利还是不愿意见自己。
而就在此时，大地又明显晃了一晃，远处那座青金色的宫殿仿佛略略上浮了一点。
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不祥。而不待露娜分辨清楚，身体已更先一步作出反应，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蒂娃”已近在眼前，只差几步她就能够到那雪白的外墙，但突然间大地开始剧烈晃动。土石碎裂，气流四起，将刚刚接近的少女狠狠甩了出去。狂暴的风精就这样带着摧毁一切的气势，将宫殿团团围住，俨然形成一道抗拒外人进入的风壁。接着一连串嘎吱咔嚓的闷响自地底响起，宫殿开始缓缓上浮。
露娜顶着风摇摇晃晃地站起，几次又差点给刮趴下，但还是勉力挺住了。她只觉得眼前所见似有些发红，抹抹脸，满手粘稠。大脑也疼得像是有锤子在狠命敲打——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呵……已经到了极限了吗？”她自嘲般低笑，“我似乎一直都很没用呢……”
“可如果就这样放弃的话，你一定会很失望吧，纳蒂利？”
风声凄厉，没有人回答她。
“不过放心吧，自从奥菲走后，我就发誓再也不撒谎了……啊，虽然我一直做得很差劲……”
头脑越来越沉，她觉得自己已经开始胡言乱语。
“……下次呼唤之时，必为履行契约之刻，我记得的……如果我做到了，你可不能忘了……”
说着她取出一瓶回复药剂一饮而尽，然后甩手扔掉，一步一步迎向那似乎无坚不摧的风壁。
——“终点见。”
小小的一声滑入风中，很快便消散了。
……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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