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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学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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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脸一红:“你们两个肯定在说我坏话。”
香绍谨大笑,初夏又气又急:“讨厌,两个欺负一个!”
朱梦淮的功力比初夏深得多,领悟力又强,他跟了香绍谨一段时间,已经学会了好几支曲子,当他潇洒自如地在那边弹琴时,初夏还在旁边练指法。
“我也要练新曲子。”初夏看着朱梦淮,一脸嫉妒地说。
她到现在都只会一首凤求凰,太丢份了。
“你基础太差,先把基本功打好。”
“很多名家弹琴都是没有指法可言的,他们想怎么弹就怎么弹。”初夏强词夺理道。
“所谓无招胜有招,那也是在扎实的基本功上建立起来,琴棋书画,每一样都是如此。”香绍谨不为所动,继续让她练那枯燥的指法。
初夏很是郁闷。
初夏练了一个早上的打勾挑抹,到了下午,香绍谨叫她休息休息,初夏开心地跳起来,没想到她前脚才刚跳到半空中,香绍谨又说:“去书房练一会儿字。”
练字叫休息?
初夏一个踉跄,差点扭到脚。
初夏脸臭臭地坐在小书桌前,拿着毛笔临蓦王羲之的快雨时晴帖,她生性好动,哪里坐得住。写一个字,便东张西望瞧上好半天,那边,琴房里,朱梦淮坐在一张黄梨花木琴桌前,弹一曲高山流水。
他都已经能弹高山流水了,她却还在练指法。初夏心里咕噜咕噜冒起酸水。
师父实在是太偏心了,肯定是他重男轻女,自己的一身才学只肯教给朱梦淮,不教给她。
心里这样想着,她又偷偷地看向香绍谨。
香绍谨斜倚在一张短榻上闭目养神,似乎在静静聆听朱梦淮的琴声。他的面前是二百七十度环形落地长窗,乳白色的皱纱窗帘微微摇曳。
矮榻上铺着华丽的织锦,香绍谨身上穿的却是件朴实无华的浅大地色衬衫,看上去颇有一种强烈的对比感。
从初夏这个角度望过去,正好看到香绍谨微侧的一张脸,他的侧脸几近完美,五官生动飞扬,尤其是他的一对长睫毛,衬着淡漠的背景,犹如一对黑蝴蝶展翅欲飞。
朱梦淮与香绍谨其实有些相像,可是香绍谨身上那种男人独有的沧桑盅惑的味道,是现在的朱梦淮怎么也无法拥有的。
初夏每次一看到他的脸就会发呆,早把他重男轻女的恶劣行径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正在闭目养神中的香绍谨忽然开口说:“初夏,认真点,好好练字。”
“我是在很认真地练字。”初夏睁着眼睛说瞎话。
香绍谨淡淡地说:“墨都落到纸上了。”
初夏低头一看,果然,一点墨滴落在纸上,慢慢地晕染开来。纸是云起楼出的深藏经色宣纸,初夏低头看,越看越觉得那团墨渍像一个人的侧脸,正冷冷地看着她。
墨滴的声音都能听到,他不会连她在看他都知道吧?
初夏的脸蓦地红了起来。
正在弹琴的朱梦淮瞥了初夏一眼,忽然快速猱琴,心情似乎急躁。
初夏听到大叫:“朱梦淮,你弹错了!”
香绍谨悠悠说:“古琴曲本就没有特定的弹法,只要能表达出此刻的心境就足够了。”
靠,师父真是重男轻女,两套标准,初夏气得直踢桌脚。
初夏讨厌香绍谨对朱梦淮好,让她感觉自己像个被抛弃的孤儿。
可是只要香绍谨走到她身边,她的一颗心立刻像小鹿一样欢呼雀跃起来。
她在练琴的时候,明明很简单的几个指法,她却喜欢故意弹错。因为她知道,香绍谨会走到他身边,亲自示范。
古代的时候不是有曲有误,周郎顾的典顾吗?初夏就是个等待周郎顾的小宫女。
他站在她身后,微微俯下身,强烈的男人的味道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他的手指修长,指甲剪得干净圆润,像小鸟一样,快速地在琴弦上停留跳跃。
她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味道,那是什么味?似木叶清香,又不是。是香水,当然更不是。他从来都不用香水。
初夏几乎要脱口而出:“老师,你身上的是什么味道?”
硬生生地忍住。
后来终于想起,停留在他身上的,是水墨味。
初夏心猿意马,努力集中精神去看他的手指,他的指尖上有淡淡的薄茧。看着看着又走神,真奇怪,明明是相同的指法,相同的速度,为什么同一把琴,她和香绍谨弹出来的音色完全不一样。
正在胡思乱想时,香绍谨忽然压住她的左手,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初夏,有些按音你手指的力量太小。”
他的手几乎将她的手指全部包住。
他抓住她的手指按下去,不大不小,不轻不重,刚好就是这种力度。
“明白了吗?”他问她。
初夏无法回答,她几乎晕厥。
朱梦淮和初夏几乎每个星期天都会到香绍谨家里来学琴,他们两个虽然是师兄妹,但几乎天天吵架,呕气,谁也看不顺眼谁。
中午,他们会留在香绍谨家里吃饭。
星期天,厨师放假,一家餐厅会派人送午餐过来。但有时,香绍谨会亲自下厨做饭给他们吃。
香绍谨的刀功,炒菜水平都是一流。而初夏和朱梦淮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别说炒菜了,让他们洗个菜都不会。
朱梦淮洗菜,结果洗得一身是水。
初夏切西兰花,结果把个西兰花切成碎末。
香绍谨伸手一捞,叹气说:“看来我们今天得吃西兰花糊。”
“老师,你真厉害,连西兰花糊都会做。”初夏拍他马屁。
“别油嘴滑舌……去拿个盆子。”
初夏和朱梦淮赶紧抢着去拿盆子,结果,乒乒乓乓,一不小心一叠盆子打翻在地。
啪!一地碎瓷。
香绍谨抚额:“你们两个,老老实实去客厅给我坐着。”
客厅的长沙发上,初夏瞪了朱梦淮一眼:“真没用,连个盆子都拿不住。”
“你才没用,连土豆都不会削。”朱梦淮用更加鄙视的口气讽刺她。
一言不合,两个人又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你一脚我一脚,对踢起来。
直到香绍谨的声音响起:“两只野猫,别在那边玩打架的游戏,过来端菜。”
香绍谨把他们都叫成猫儿。
初夏是小野猫,朱梦淮是山猫,那香绍谨是什么?是不是就是老猫?
香绍谨这只老猫经常带着两只小猫去河边钓鱼。
他们这个住宅区里有一条长长的天然湖泊,湖水清澈,水草丛生,淡水鱼肉质鲜嫩。香绍谨不怎么喜欢吃鱼,却极喜欢钓鱼,他可以在河边一坐就是半天。
初夏和朱梦淮有时会抱着琴,坐在河边松树下的大石上弹琴。他们觉得很有意境。
但是更多的时候,他们在一边不停地打闹。
他们打水漂。
初夏:“我三下。”
朱梦淮:“我四下,你输了。”
“我才没输!”初夏捡起石头继续扔。
香绍谨听到他们的对话,失笑:“真是怪,你们俩怎么打个水漂也能争个你死我活出来?”他弯腰在地上摸索了一阵子,捡了一块扁平的石子,侧身朝水面上打过去。
石子像鱼儿一样在水面上跳跃,他侧耳倾听,然后咧嘴笑说:“打个七下还是挺容易的。”
香绍谨平时也爱笑,笑容很温煦。可是此时,她第一次发现他笑起来原来也有如此清朗的时刻。
再回想起以前的笑容,总觉得他以前的笑带着点神秘,疏离的味道。好像藏着什么心事。
初夏自从重新投到香绍谨门下后,每天花两三个小时来练琴,为了挤时间,她把跆拳道的练习都停掉了。
交了钱却不去学,真是亏大了。
刘淇反应很大,因为没人陪她一块练跆拳道了,她很不开心地说:“真不知道学古琴有什么用,难道你打算以后当古琴老师赚钱哪。”
“那练跆拳道有什么用,我们又不是去当跆拳道运动员啊。”初夏反驳她。
刘淇切了一声:“初夏,你弹琴弹地走火入魔了,当心变成六指琴魔。”
张骁骁坐在一边做面部按摩,听到她们说话忽然嗤地笑起来:“我知道初夏为什么这么用功练琴。”
“为什么?”初夏和刘淇同时问。
“为了接近她的梦中情人朱梦淮哪!”张骁骁一本正经地回答。
“噗!”初夏听到,一口水喷在了桌子上。
自从那次足球场事件之后,认识她的人一直以为她暗恋朱梦淮。
那是因为她们不认识香绍谨吧,所以她们才会认为朱梦淮是最好的,觉得初夏一定会喜欢朱梦淮。
其实她们哪里知道她心底真正的想法……
刘淇和张骁骁都在取笑初夏,初夏也在偷偷地笑。她心里像藏了个别人永远都无法发现的秘密,有些微的得意。
很快就入冬了,进了冬天,学校也不知发了什么神经,居然要大一大二的学生每天早上七点二十分之前跑步打卡。
七点二十分之前要跑完!现在的小学生都规定七点之前不能到学校了吧!更何况,他们不是绕着操场跑几圈,而是在校外绕着整个校区跑一圈,一个校区有多大?一圈下来命都没了,哪还有精力去上课,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张骁骁和程墨洁是属于超级不爱运动的女生,为逃避早跑,她们绞劲脑汁地想法子,一开始是叫初夏和刘淇代打卡,这办法被抓到的机率太大,后来张骁骁找到个管早跑卡的师兄,干脆把早跑卡往他那一放,天天心安理得地在寝室里睡大觉。
初夏本身就是个喜欢运动的人,几乎没缺席过一天早跑。
她喜欢在跑步时听单词,一边听着单词,一边听风声在耳边缓缓地吹过。
初冬时节,郊外的田野有一种冷冽的美感,风过,花香,空气清新,有时候,她干脆闭起眼睛,全世界仿佛只剩下耳边的那些声音。
无数的脚步声踏在地上,脚步轻盈的应该是女生,沉重的应该是男生吧,远处叮铃铃的是自行车的声音。
还有清晨的小鸟在枝头跳跃,啾啾鸣叫。风吹过树叶,叶片紧挨着叶片,飒飒作响。
这样的世界,是否也是香绍谨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