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依》慕槿辞

56、交锋

　　两人一道入了西阙雪山，连依伸出手将令羽收回手中。

　　她垂眼看一会儿，抬眸说道，“我知道夜阴果在哪，我带你去。”说完，她便独自走上前，往雪山上走去。

　　黎九寒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不知是怎样的滋味。但他知道现在无论如何都不是与她闹别扭的时候，西阙雪山危险重重，他再怎么样，都该保护她的安全。

　　雪山中风雪很大，寒风吹在身体上十分地疼。

　　两人在风雪里艰难行走，忽然听到一些言语。

　　连依循声望去，看到远处有些许火光。她愣了愣神，而后微微一笑，幸得当年那场大劫有族人活了下来。

　　“依儿，你要不要……”黎九寒走到她身边，与她一同看向远方的行走的一群人。

　　“不用。”连依收回目光，继续往上而去。如今对她而言知道族人还安好便是极好，等到她完成这一切事，她总是有机会与族人相聚的。也不知寒酥现在如何了，那个小姑娘啊，总是大大咧咧的，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就没少惹麻烦。

　　黎九寒没有再言语，而是紧跟在她的身边，尽力为她抵挡风雪。

　　走了大概三个时辰，他们来到一个洞穴外。

　　“夜阴果在这个洞穴里，但是这里面有一只鼠精。”连依的脸色很不好看。她知晓这只鼠精，大概是一千年前她陪着哥哥去巡逻，遇上了这只鼠精来狐族群居地捣乱，当时哥哥和他大打出手，将他打败。不过还好，这只鼠精虽然长的不怎么样，但却是个愿赌服输的主。因此，那一战后他便与狐族划清界限，井水不犯河水。可如今倒好，反倒是她来先打搅他了。

　　“那也没有办法，我们得赶紧取到夜阴果回去救师娘，晚一天，师娘便多一分危险。”黎九寒顾不上这么说，径直走了进去。

　　连依也是知道的，这到底还是自个儿闯出的祸。于是，她跟在黎九寒身后进了洞穴。

　　待二人走进洞穴查看，便看见一只巨大的老鼠躺在那里睡觉。而在他身后的那棵树上正结着一颗红彤彤的夜阴果。

　　黎九寒定了定神，决定悄悄靠近不打扰他。他屏住呼吸，用眼神示意连依让她在原地等自己。而他轻手轻脚，一点点往那棵树走去。

　　他缓慢靠近，走到了那棵树下。他刚想伸手去摘，眼睛正好瞥见正睡着的鼠精豁然睁开双眼，盯着他。一瞬息，爪子向他袭来，他灵巧躲了过去。那爪子一巴掌打到了那棵树上，树干摇晃，刚好把那颗夜阴果给震了下来。黎九寒眼疾手快，伸出手接住夜阴果。鼠精见了，登时大怒，一股气波自他身上传出，黎九寒来不及躲避，被一道击飞出去。

　　连依看见，立刻飞出去接住了黎九寒。由于巨大冲击力的影响，她也连同被震出去老远。

　　“依儿，你没事吧？”黎九寒收好夜阴果，扶起连依。

　　“我没事。”连依捂捂胸口，用灵力自身运转，方才好了些。只是她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这鼠精修为长高了不少。

　　这时，鼠精化成人形，他看见连依，哼了一声，“又是你这个小丫头。”

　　“我记得那一次我就与狐族划定了界限，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倒好，你们先违背承诺了。哦，我倒是忘了，你们狐族本事可大了，这千年来可不止一次想要冲出封印，只是可惜呀。”鼠精站在那里，饶有兴致地看着二人，“啧，怎么这一次还带了一个凡人进来？”

　　他眼睛一眯，低声道，“你能出去。”

　　连依忽然意识到事情不好，凡人入西阙雪山若是被发现必然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她知道这地方外人进不来，里边的人也出不去，而且这里面关着的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只不过大家都是被神族所罚，身怀罪印，神力尽失。被罚进西阙雪山后，许多人都觉得大家都同病相怜，无需相互矛盾自相残杀。所以，西阙雪山里的穷凶极恶之徒倒还算是安分守己，互不侵扰。若不是那次与这鼠精结了恶，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鼠兄，此次是我冒犯，实在过意不去。但我此次前来是为了取果救人，还望鼠兄能看在往日的情份上不与计较。”连依没办法，只得先拉下脸面。但她心里依旧担忧，若是他不肯放过，不仅自己危险，黎九寒也危险。

　　“哈哈哈，小丫头说的什么话，这夜阴果与我来说用处也不大，送给你倒也无妨。只是我瞧着这小道士眉清目秀，也着实不忍。可是呢，我也不敢忘了西阙雪山的规矩啊。”他言语中透露出笑意，眼中带着猎人的目光。

　　规矩？什么规矩？

　　黎九寒一脸茫然。

　　连依心中一沉，果然。

　　在西阙雪山中，都是被罚下来的罪恶之徒。在这里，他们永远不见天日，受永世孤寂之苦。但却有一条可以让他们有机会可以出去，那便是向神族举报。

　　而这举报之事便是凡人不可入西阙雪山，也不可私自逃离西阙雪山。如今黎九寒进的来就说明她可以出去，将人带进来。而她身为在逃之徒，如今公然回来，更是罪上加罪。

　　“走。”连依二话不说，拉起黎九寒就往外奔。

　　鼠精目光一沉，紧跟了上去。

　　“依儿，跑什么？”黎九寒自是不知鼠精打着什么主意。

　　“他要抓你邀功请赏。”连依边跑边说。

　　两人在雪地里快速奔跑，忽的一阵寒风吹过，两人猝然站立，盯着前面出现的黑色身影。

　　那人转过身，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看着他们。半响，他开口道，“小丫头，跑什么跑，你我这么多年的交情，你且放心我自是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今儿回来我可当作没看见，只要你交出他，我便放你走。”

　　鼠精看见连依沉默不语，又道，“你拿了我的夜阴果，便是承了我的情，如今我向你讨要一个凡人，你竟不肯？”只见他微微挑眉，脸色变得不耐烦。

　　“不肯！”

　　两个字让两人均是一震。鼠精听了勃然大怒，黎九寒听了心里百感交集。她说不肯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那个人？

　　“好，好得很，既然你不肯，那便别怪我不客气了。”鼠精眼中的怒火像是快要把他整个人燃烧起来。

　　一道灰色法力从他那边打了过来，两人立刻躲闪了过去。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鼠精便已经闪在了黎九寒面前，他用手掐起黎九寒的脖子，用贪婪的眼光盯着黎九寒。

　　“九寒。”连依见状，立刻拔出剑向他刺过去。鼠精反应很快，他将黎九寒丢到一边，双手夹住了剑。

　　他双眼一闪，“清落剑。”

　　随后，他的眼中泛起怒意，将连依连人带剑扔了出去。

　　连依被重重甩在地上，口吐鲜血。

　　这人竟使出了全力。

　　“想不到你竟然与那臭婆娘有这般渊源，从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你与她如此的相像是不是一种巧合。”鼠精朝她的方向走了过来，一脚踩在她的肩膀上。

　　连依吃疼轻哼了一声，她感觉到肩膀上的力道不断加大，像是要把她的肩膀给踩碎一样。

　　她想动却被踩的无法动弹。到底还是只活了上千年的鼠精，虽神力被毁，但如今的修为依旧不能小看。听他方才那句话，应该是与雅榕有什么过节。如果她承认自己和雅榕确有关联，怕是活不成。

　　“哼，想当年老子在妖界是多么的风光无限，要不是那个臭婆娘，我至于落到这个下场吗？不过说来好笑的是，天道轮回，你们天狐族竟也被罚来了西阙雪山。”

　　“一千年前我原本想找你们报仇，谁曾想竟被那连晨一举击败，无奈之下只好自诩失败。不过，我是个有怨抱怨，有仇报仇，向来分的清是非黑白的人，当年的事虽与天狐其他人无关，但如今落到这个下场，也算是对她的报复。”

　　“小丫头，我本与你算是有些交情，不愿和你交手。但你很不幸，偏偏有清落剑，偏偏与那人有关，更偏偏阻我。”

　　他的眼眸中火气更甚，尤其是说到清落剑的时候他更是咬牙切齿。他盯着这把剑，想起当年被一剑穿胸，妖丹被毁的一幕。正是这么一下，他才失去了反抗，被打入西阙雪山。而后的几千年他努力结丹而不得，一直过得生不如死，浑浑噩噩的日子。他恨雅榕，恨神族，他发过誓一定要将他们挫骨扬灰。

　　“说，你和雅榕是什么关系？”他狠狠踩在连依的肩膀上，看着动弹不得的连依。

　　真是，好荒唐的理由。连依听后，心里这般想。

　　“我，我和她没有关系。”连依觉得肩膀疼得不得了，真的快要断了。可尽管如此，她也不能承认。

　　“不可能。清落剑认主，如果你身上没有与她有关的东西，它怎么可能跟着你。”鼠精依旧不肯松脚，只是力道稍微轻了点。

　　“真没有。”连依趴在地上，脸色十分地难看。

　　另一边，黎九寒被摔在地上，他踉跄地撑着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依儿……”

　　他手握紧赤云剑，用力一挥，一道金光向鼠精打去。

　　鼠精反应极快，他松开连依，被剑气逼退好几米。

　　“依儿。”黎九寒踏着厚雪，忍着内伤跑到连依身前。他扶起她，为她输送灵力疗伤。

　　连依躺在黎九寒怀里，感觉肩膀上的伤缓解了一些。她看向黎九寒，看见了他担忧的神色，心里一暖。

　　“你好好在这儿等着。”黎九寒轻轻扶起她，轻声说道。

　　“你要小心，他已经有上千年的道行了。”连依用一只手轻轻捂住肩膀，说道。

　　“嗯。”

　　黎九寒回应完，一剑便飞了出去。

　　鼠精见了，用双手去抵挡，他用力一挥，赤云剑被震回黎九寒手中。

　　黎九寒反应迅速，立刻飞身上去与他交战在一起。

　　站在一旁的连依看到黎九寒逐渐处于弱势，想上前帮忙。可她肩膀受伤未愈，动一下疼痛就席卷全身，手已经拿不起清落剑了。

　　突然，她感觉到头顶簪子了轻微地晃动，她知道这番打斗想必是惊动了尚在沉睡休养的雅榕。

　　“要不要……”她心里说道。

　　“不用，你肩膀受了伤，不适宜太大的动作。况且这鼠辈，以我一魄之力对付得了。”雅榕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那拜托了。”连依心里说道。

　　一语过后，只见她头上的发簪飞了出去，连依松开已在她手中微微振动的清落剑。清落剑一出，伴随着风雪声，全身泛着白色的光芒，直击鼠精而去。

　　黎九寒察觉到异常，他飞身而起，躲过清落剑，站稳在一旁。

　　鼠精见了，用力去挡，他头上青筋暴起，脸上变得扭曲。

　　他抬起头，依稀看到剑的后上方的流光簪子上有一道微弱的人影。

　　“雅榕，你没有死！”他咬牙切齿，用尽全身力气冲开清落剑的禁制。

　　“拂因，当初我就不该放了你。”一声微弱的女声传出来，进入了他的心里。

　　“不应该放了我？”名叫拂因的鼠精低笑起来，“当初若不是你毁了我的妖丹，将我打入这无尽地狱，我何苦如此。从那天起，我就发誓，凡与你有关，皆不放过。”

　　“荒唐！”一句呵斥声，清落剑上的法力加深，一道红色的法阵形成于剑锋前，将拂因死死地钉在雪地上。

　　寒风在他的狰狞的脸上吹过，划地生疼，他用尽全力去压制落在自己身上的法阵，却怎么样也挣脱不开。

　　他与雅榕之间差的不知一斤半点，尽管她现如今只是一缕残魄，也依旧死死碾压他。他十分地不甘心，几千年他便输给了她，这一次依旧如此。

　　与此同时，在他的正上方，出现了一道清落剑的虚影，这是由清落剑的剑气所形成。

　　他抬眼死盯着那剑气，只一刹那，他便睁大了双眼，脑袋被猛地一击，血液在脑中迸发。片刻后，他无力倒下，脸上还是方才的愤恨。

　　“雅榕，我虽为你所杀，但你也不得往生轮回。可对你而言，最大的惩罚更是你的族人因你受难，永世不得超生。”

　　这段话，只有她一人听见了。寄存于流光簪子的那个人猛然一震，心犹如被雷劈了一般，呼吸困难。

　　是啊，她诛杀了拂因，那又如何？她自己也存活不了多久了。更可惜的是，她的族人啊，被困在这里几千年之久，日日夜夜，倍受折磨。

　　她，对不起他们。

　　她只觉得意识恍惚，没有力气再支撑了。

　　流光簪子失去光芒，飘落下来。连依见了，立刻上前，伸手接住了她。

　　她低头凝望着簪子，半晌，她才将它重新戴上发梢，收回清落剑。

　　她望向远方无边无际的风雪，一时不知该怎样表达。

　　黎九寒慢慢走到她身边，轻声叹息道，“我看这鼠精并非什么善茬，我方才靠近它的时候，看到了他身后躺了许多狐族的尸骸。”

　　连依听后，眼睛稍动，原来他从未放弃过报复狐族的想法，只是碍于哥哥在，他无力下手，假意投降罢了。等到那次哥哥身陨后，狐族失去了大祭司的庇护，实力远不如以前那般，他便在暗中残害了不少族人。

　　那么，他的下场便是咎由自取。

　　“拂因已死，夜阴果也已经取得，我们早些回乐阳山，救治柳夫人。”连依说道。

　　“嗯。”黎九寒慢慢搀扶着她，用自己的身体去帮她挡住风雪。

　　连依回过头，再次看向苍茫的雪山，最后沉默下去，没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