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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意料之外(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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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瑞拉初到伦敦那会儿,因为人生地不熟,年纪又小,加上英语说得也并不是那么流利,所以每日都郁郁寡欢,尽量躲避着人群,只在语言学校和住所两点一线地奔忙,既无朋友,也无任何消遣。
直到后来,她与华裔房东的女儿,混血女孩袁海宁慢慢熟识,才卸下心防结识更多的新朋友,也才开始觉得在这里的生活渐渐变得有意思起来。
与绝大多数占尽优势的混血儿一样,中英混血的袁海宁是一个外形堪称完美的女孩子,尤其是她那幽蓝深邃的眼眸,即使是岑瑞拉这样漂亮的女生,第一次见到时也不免愣了片刻。但袁海宁最令岑瑞拉喜欢的一点,却不是她惊为天人的外形,而是她与她极为互补的外向个性。而更为重要的,是岑瑞拉因为袁海宁,才遇见了此生最难忘怀的人——卓易南。
与卓易南的第一次见面,是在袁海宁家举办的一次华人学生聚会上。
卓易南高高瘦瘦的,灰色格子衫随意搭配着黑色牛仔裤,却能穿出与众不同的洒脱感,一头清新的黑色短发下,还长着一张酷似金城武的脸,往人群中一站,绝对是最能吸引人眼球的一个男生。
当时岑瑞拉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失落地看着身穿一袭黑色短裙的袁海宁和卓易南在另一边谈笑风生,脑海里有史以来头一次生出了“自卑”这样的字眼。她有些难过,所以提前退场,走到房前的小花园里,抱膝独坐,抬头眺望头顶孤寂模糊的月光,遥想远在国内的父母。却没想到,自己这忧郁的神情,竟成了卓易南相机里的一幅画面。
那是在几天后的一个午间,岑瑞拉还记得,那天伦敦的天气很好,阴沉多时的天空难得一见的泛蓝,偶尔有温热的微风拂面,花香扑鼻,气息清新怡人,令人很容易产生诗情画意的感觉。
她在袁海宁家的院门前重遇卓易南,他似乎是有意在那里等她,一见到她,随即迎上来递给她一个文件袋。岑瑞拉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张已经放大的照片,和一幅简单的素描,都是她独坐庭院时的哀伤背影,画面灰灰的,与她那时忧郁落寞的心境配合得可谓天衣无缝。
“如你所见,你的背影与我很合眼缘,应该能试试当我的摄影模特。”
这便是卓易南对岑瑞拉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她至今仍有清晰记忆的一句话。在那个时候,他就显示出了与生俱来的一种霸气,我行我素,不容拒绝。
于是,骄傲如岑瑞拉,也不可避免地在那样与众不同的气场中沦陷,不可自拔。
时过境迁,离那段时光,已经太久太久,久到岑瑞拉如今再见到卓易南,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不好意思,我正在这里取景拍摄,如果二位方便的话,能否移驾去别处继续了结私人恩怨?”轻轻推开怀中的岑瑞拉,卓易南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对胡琳说道。
许是鉴于有陌生人在场,胡琳不便再发作,只得气急败坏地收回手,愤愤地瞪了瞪岑瑞拉,低嚷道:“我绝对不会让你得意得太久!”说完,她一咬牙,又拿眼瞄了瞄卓易南,遂满脸怒意地转身离去,留下岑瑞拉尴尬地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卓易南,难以侧目。
许久不见,他似乎没怎么变,依旧随性,依旧固执地喜欢格子衬衫配牛仔裤。她记得,以前他就喜欢收集各式各样的格子衬衫和牛仔裤,家里的衣柜门一打开,俨然就是格子衬衫和牛仔裤的展览间。
唯一变的,是他如今看她的目光,早已经没有了温度。
分明能感受到身旁灼热的目光,卓易南却故意视而不见,举起手上的相机对准铁丝网内的学生,不停变换着角度。
良久,岑瑞拉鼓起勇气上前,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卓易南置若罔闻般,继续摆弄着手上的相机,完全没有要理会岑瑞拉的意思。
岑瑞拉顿感心涩,低下头咬了咬嘴唇,脑海里拼命想着要马上离开,却又完全移不动脚步,只得继续找话题,说道:“我听海宁说,你在伦敦的摄影展办得很成功,好像还会回国再办一次,这次回来,是为了这个吗?”
“与你有关吗?”卓易南目不斜视,冷峻的脸上亦看不出一丝表情,“我不认为你对我的事情还会有兴趣。”
明明是暑气逼人的天气,岑瑞拉却感觉到自己全身都冷得发抖,牙关也只有在咬得紧紧的时候,才能忍住不发出上下碰撞的响声,“我……”
终于,卓易南放下相机,转回身来看着脸色苍白的岑瑞拉,微微皱了皱眉头,才冷冷说道:“我记得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想你如果你有心的话,也该记得,我工作的时候不喜欢身旁有人干扰。”
“……”心倏地扭紧,岑瑞拉无言以对,倒吸一口气,凄凉地抬起头深深看了卓易南一眼,遂扭转身子,一步一步失落地往前迈步。她想,这都是她自作自受,怨不得任何人。
就在岑瑞拉背过身去的一瞬间,卓易南的眼中恍惚有一丝黯然一闪而过,他冷漠一笑,故作无恙般继续工作,只是无论他再怎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潮依旧澎湃不止,眼前出现的,始终是那张惨白苦涩的面容。
但是,他绝对不能就此心软,忘记她加诸在他身上的一切伤害。
他该牢牢记住,她是他的劫。即使逃不开,也不能再飞蛾扑火般主动上前。
……
待程佐出差回来,才知道自己离开这几日,发生了太多太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但他没有时间亦没有心情去消化,因为他在回程以前,便从韩佳那里得知,岑瑞拉又病倒了。
顾不上回家放下行李,程佐径直开车去了岑瑞拉家,一进门,便看见一脸憔悴的她,有气无力地蜷缩在小小的沙发上,呆望着前方闷不吭声。
心一揪,程佐走上前蹲下来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烧后才微微松了口气,柔声怪责道:“怎么我才离开几天,你就把自己照顾成这样了?若不是你手机停机了,我打电话去店里找你,我想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又病了。怎么,去医院检查过了吗?”
微微侧了侧头,岑瑞拉勉强冲程佐一乐,虚弱地说道:“我没事,就是心里一直堵得慌,也没心思吃东西,才会这样的。韩佳一定对你夸张了。”
“我看她一点都不夸张,你自己看看,你的脸现在白得像张纸一样,真让人不放心!要我说,以后不管去哪里,我都得把你打包带上,免得留你一个人惨兮兮的。”
“……”心里微微有了暖意,岑瑞拉感激地看着一脸焦急的程佐,心绪却越发复杂起来。
“倒是说说,心里为什么堵得慌?是因为胡琳的事吗?”程佐轻轻握住岑瑞拉冰凉的手,“既然我父亲已经如我们所愿宣布了解除婚约的事情,以后我们就能堂堂正正在一起,不好吗?”
深知自己此刻想的是另一件事情,另一个人,岑瑞拉抱有歉意地“嗯”了一声,解释道:“毕竟胡琳与我同窗多年,这次我伤了她,总觉得自己不应该,而且罪大恶极,不可饶恕。”后面那八个字,岑瑞拉像是刻意说给自己听的一般,字字皆重音。
程佐只道她确实是因为愧对胡琳,不由得叹了口气,劝解道:“要说罪大恶极,不可饶恕的人,是我!不是你!瑞拉,你放心,我会找机会和胡琳再谈一谈的,或许能请求她的原谅也不一定。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再胡思乱想。”
“不!”岑瑞拉猛一惊醒,直直看着程佐,“你别再去找她了。”
“……”
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强烈,过于奇怪,岑瑞拉顿了顿,又道:“我的意思是,你暂时别去找她,起码等她心境平和一些的时候再去,我实在不想再生事端了。”
点点头,程佐无奈地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撇嘴说道:“你一直就会为别人着想,什么时候才会为自己想想?”说着,他已然起身,一边将衬衫袖子撸起来,一边低头说道:“我现在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可以做的,起码先把你虚弱的胃养好后再说其他的事情。”说完,他对岑瑞拉淡然一笑,转身钻进了厨房。
岑瑞拉更紧地将自己缩在一起,自嘲地想,程佐那句话对她而言还真是讽刺,自从父亲出事以来,她想的,做的,都是怎么去谋害人,她什么时候还为别人着想过了?!
这时,她脑海里又闪现出卓易南冷漠的脸,浑身不由得一颤,寒意越发的浓重。
终究,是她负了他。
就在这时,程佐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闻声从厨房探出头来,举起湿漉漉的双手瞅了一眼仍在发呆的岑瑞拉,忙说道:“瑞拉你先帮我接一下,我擦擦手再过来。”
岑瑞拉蔫蔫地“嗯”了一声,也没心思去看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径直坐起身来按下了接通键,可还不等她开口,电话那头随即传来令她感觉异常熟悉的声音,满是无奈地在那边抱怨道:“真不容易,程大少爷,你这电话可算是通了。”
霎时间一阵头皮发麻,岑瑞拉下意识将手机拿到眼前,定睛一看,血液倏地从脚底直冲头顶,掌中的手机不自觉滑落到一边,她的身子亦重重往后仰倒,几近晕眩过去。
手机屏幕上依旧亮着光,下方一串长长的号码连接着的,是“易南”二字。